他回首,入他雙眸的從未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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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二次見他,他英姿颯爽的騎在馬背上,對著她身旁的姐姐抿唇一笑,眼神是濃烈的愛意,明知不是對自己,但是卻讓她移不開眼。
她傾心於他,他的一顰一笑,在她眼中都是至高無上,可她知道,他喜歡的是她的親姐姐。
「妹妹,我知道妳傾心於他。」她姐姐只知妹妹喜歡,卻不知他喜歡的是自己,留了這麼一句,就和情郎浪跡天涯。
她那一瞬間是喜悅的,縱使知道他可能不愛她,但是至少、至少她現在有了一絲絲的曙光。
可在他眼中卻完全不一樣,他認為是她逼走她姐姐,他認為是因為她,她姐姐才離開,所以他——娶了她,她知道的時候欣喜若狂,卻不料事實狠狠賞了她一巴掌。
她成了他的妾,新婚之夜被他無盡的索取、毫無節制的玩弄,「不就是想這樣嗎?不是喜歡嗎?好啊滿足你。」他說完邪魅一笑,她不禁愣了神,可下體的劇烈疼痛把她拉回現實,她忍住淚水,原來……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翌日,身旁冰涼的被褥告訴她這人已經離開很久,他這離開,也把她的心帶走了。
她就這麼一個人待在房中三天,她坐在塌上,低著頭。
「小姐……」身旁的丫鬟芊兒和她相處了八年,看到自家小姐渾渾噩噩、足不出戶的樣子非常心疼,小姐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被糟蹋成這樣了呢?
「……芊兒?」她試探的說道。
「小姐?」芊兒突然意識到了她的不對,裡面蹲下和她面對面,一瞬間,芊兒說不出話來。
她的小姐雙眼無神,毫無昔日光澤,她在她面前揮了揮,卻不見小姐有任何反應,慌張說道:「小姐妳……看不到了?」
空氣凝結,她一語不發,良久,她才微微點頭。
「怎麼、怎麼會這樣?奴婢立刻去請大夫!」芊兒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模糊了小姐的身影,她的小姐,眼睛那麼的漂亮、熠熠生輝,結果只是嫁了人,就看不到了?
「無妨,瞎了就瞎了,別外揚。」她感受到芊兒的顫抖,可是她內心更難過的還是她看不到他的容顏了。
他予她傷害,她卻仍心心念念,該說她傻,還是說她痴?
芊兒哭的更兇了,以前她只要小小咳嗽,小姐就逼著她去找大夫,如今小姐看不到,居然要她不要外揚?這要她怎麼接受,可她又知道,小姐這倔脾氣,如果她找大夫,肯定會把那人轟出去。
「無事的……嘔……」她一陣反胃,乾嘔起來,芊兒更慌張,連忙替她拍背。
「小姐莫不是……有喜了?」她聽到瞪大雙眼,不會這麼巧吧……芊兒連忙給她把脈,有喜這事對其他人可能是喜事,對芊兒卻是她最不想要的。
「小姐……有喜了。」她彷彿回魂了一般,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只覺自己上輩子肯定燒了好香,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幸運?
芊兒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家小姐摸著她平坦的小腹,那神色極致溫柔,卻也極致刺眼。
「開心……」她小聲呢喃道。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和她沒有任何交集,而芊兒總是忙進忙出,她看著小姐腹部漸漸隆起,越來越擔心小姐會不會磕著碰著,事實是,她家小姐反而越來越愛玩,她本就被安排的最遠的宅子,四周是一片林,她就算看不到也不怕,自己一個人偷偷的到處走,總是讓芊兒提心吊膽。
「嘖嘖小姐!!你能不能好好安胎!」芊兒字裡行間都是無盡的淒涼。
「他是不是娶妻了?」她突然說道,她看著芊兒,讓芊兒有一種她正在凝望她的錯覺。
「……嗯。」芊兒很小聲,卻也沒說謊,小姐聽到低了頭,又在房間呆了很久,讓芊兒突然懷念起提心吊膽的日子。
他又成親啦……我到底在奢望些什麼呢?明明、明明不可能的啊……
其實她還是喜歡他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喜歡他,她從胸口拿出一個翠綠的玉佩摩挲著,上面刻著「栩」,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凡物。
或許是從第一眼,就入心了吧。
兒時,她見到哭哭啼啼的他,遞了她的絲帕給他擦淚,「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句話。
「哼!」他接下絲帕,抹了眼淚,眼睛微微紅腫,「本王沒哭!只是進沙!」
「小姐!」芊兒在一旁大喊,她連忙說道:「是是是你沒哭!再見!」
他見她要走,也慌了:「這給你!敢問姑娘芳名!」他遞了一塊玉佩,正是她現在手上那塊。
「嘿嘿,這真好看!我無名!」她瀟灑的說道,便匆匆的離開了。
「他果然忘了……」她苦笑著。
夜光灑在她身上,她只覺得微涼,摸了摸小腹,便睡去了。
時光飛逝,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直到一夜,她被劇烈的疼痛疼醒,「芊兒……芊兒!」她吃力的喊道,芊兒連忙趕來,看到小姐眉頭緊皺就知道要生了。
她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栩彥才誕生在這世上。
「小姐、小姐!是男的!」芊兒興奮的說道,她舉起顫抖的手,摸著栩彥的臉頰,滿足的笑了出來。
「好……真好……」她嘴唇蠕動著,閉起雙眸睡去,她快撐不住了。
她和芊兒的伙食本就不好,她生了栩彥,身體極為虛弱,芊兒也不可能會有補品,她其實想,她應該已經走到盡頭了。
她昏迷了許久,久到芊兒都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她是在芊兒的抽泣聲清醒,「怎麼啦……」
「小姐嗚嗚嗚!我還以為、以為妳!」她不敢說下去,並且把在一旁的栩彥抱給小姐。
「我命可硬著,而且我家阿彥這麼可愛,我還捨不得死!」她拍了拍栩彥的背,阿彥應該在睡覺,他呼吸平穩,她又忍不住哀傷,她看不到她的寶貝的樣子了。
「所以小姐,他叫栩彥?」
「嗯啊,阿彥、阿彥。」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栩彥彷彿是感受到了娘親的愛,醒來咯咯笑著,「阿彥太可愛了。」
「芊兒,妳看可不可以去找些東西給阿彥吃。」她淡淡的說道,「好!」芊兒聽到連忙跑去,雖然她挺不抱希望,但是她還是試試看。
「阿彥,以後娘親不在了你要好好對芊芊阿姨知道嗎?」她自顧自的說道,她抱著阿彥下床,走到宅子外面曬曬太陽。
「……妹妹?」那人試探說道,她緊閉眼,那個熟悉又讓她害怕的聲音,「姑娘妳認錯了。」她連忙回屋,並且鎖上大門,把阿彥放在塌上,沿著牆壁去鎖上所有窗戶。
「妹妹!我知道是你!」何雯在外面大力敲門,而她卻抱著阿彥在榻上瑟瑟發抖,她沒有這麼害怕過。
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怕甚麼,是怕姐姐回來,她就要離開了嗎?還是什麼,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下意識不想見到姐姐,不知過了多久,芊兒就回來了,所以門外的吶喊聲沒了,但是她卻認為過了十年之久。
「大小姐……?」芊兒不可置信的看著何雯,她是下意識討厭大小姐的,如果不是大小姐,或許小姐就不會這麼辛苦,但是卻又覺得,會有阿彥也是因為大小姐,欸……這是孽啊。
「妳是芊兒?」何雯看著來人,面色有些憔悴,弱不禁風,手上拿著一個籃子,看起來有些破舊,卻散發著甜甜的香味。
「嗯,小姐、小姐!奴婢回來了。」芊兒輕輕敲門,她猶豫著,她懷裡的阿彥還餓著,可姐姐又在外面。
終究是母愛戰勝了一切,她開了一個小縫,芊兒連忙走進,她拿出一碗熱呼呼的甜品,遞給小姐,小姐自顧自的餵起阿彥,絲毫沒有要理會她姐姐的意思。
「來,阿彥啊——。」她吹了吹,對了許久,才送入阿彥口中,阿彥啊嗯的吃了下去,她不禁笑了出來。
「我妹妹……?」何雯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她妹妹憔悴的根本不是人,面色蒼白,幾乎是一個皮包骨,她的眼神毫無生氣,看起來是……瞎了。
「嗯。」芊兒點點頭,其實他們都不好,只是小姐產後身體更差,「宸軒,來。」
一個男子走進門,他一身素白,簡單樸素,給人溫文儒雅的感覺,他朝何雯走向,「怎麼啦?」
「我妹妹,你看看吧。」宸軒本想給她把脈,可她下意識的向床榻縮,讓芊兒連忙說:「小姐,沒事的,他們不是壞人。」宸軒、宸軒!神醫宸軒!大小姐未免太幸運了,但是這是不是說,小姐有救了?
「唔……」她思索了下,還是把手伸出來,宸軒的手一碰到她的皮膚,她忍不住一哆嗦,還是乖乖給他把脈,「剩多久?」
「……姑娘身子極差,宸軒不才,最多到秋。」芊兒雙膝跪地,手支撐著身體,眼淚不停的落下,現在已仲夏,就是小姐剩不久了不是嗎!「比我預期的好。」她語氣盡是愉快。
「宸軒真的沒辦法了嗎!我、我去和栩闇說!」她姐姐也忍不住顫抖,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不要!不要和他說!」她忽然尖叫,她突然笑道「這樣很好、非常好。」
「可是——」她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想和本王說什麼?嗯?」她聽到她朝思暮想的聲音,第一時間用被子把阿彥的身子蓋住,怎麼會、怎麼會來?
「王爺大駕光臨!」她聲音嘶啞,還有些不知所措。
栩闇直接無視了她,走去抱住了何雯,「王爺自重!」兩個聲音,一個是何雯,一個是宸軒,栩闇突然發笑。
「來人,何家二小姐和宸家大少私定終身,把這不知廉恥的女人拖下去,杖責三十。」所有人瞪大雙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太無理了?這完全胡說八道!
「你這個混帳!」何雯本想賞栩闇一巴掌,卻被他禁錮在懷裡。
「阿彥、只要阿彥好好的,什麼都好。」她小聲的跟宸軒說道,就自己和侍衛走了,他這個樣子反而令栩闇更加嚴惡,他冷笑:「就在這裡實施。」
侍衛其實是知道她的,知道她不得寵、知道她的處境,他們其實挺心疼她,奈何她就這麼愛上了他們王爺。
「是!」不到一柱香時間,刑具便放到了大家面前,侍衛拖著她將她壓在上面,她也毫不掙扎。
「妳好好看著!行刑!」他無情的說道,棍子一下一下的打在她背上,她不哭也不叫,只是疼痛在身上蔓延著,她吐了一口血,卻還是咬牙撐著。
「王爺、王爺!小的願意替小姐受罰!」芊兒跑了出來,跪在栩闇前磕頭,一聲比一聲響,「芊兒,滾!」她吃力地說道。
「栩闇!!!給我住手!你到底想要怎樣?只要你住手,我什麼都答應你!」何雯大聲吼道,她看著妹妹身上的鮮血,還有那些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她忍不住顫抖。
「我自始至終,只是想要妳——妳整個人,還有心。」何雯愣神了下,眼淚忍不住滑落,「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她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可是無盡的疼痛以及鮮血已經模糊了她的思想,她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胸口有東西碎裂,好像是……玉佩?算了算了……
「哇嗚嗚嗚——」房內傳出稚嫩的哭聲,全部的的回頭,看見宸軒抱著阿彥走出,「阿……彥……」
她眼中突然出現亮光,她看見了她姐姐被她至愛禁錮在懷裡;她看見芊兒額上滿是鮮血;她看見栩闇不可置信的看著栩彥;她看見宸軒抱著阿彥出來,阿彥……像他父親,她扯出一抹笑容,至少……最後她看見了他們。
這一閉眼,就是永遠。
「妹妹——」、「小姐——」好像有什麼人在喊她,可是她真的累了,痴兒也有累的一天,不是醒來,而是死亡。
她身體墜地,胸口的玉佩在這個撞擊下應聲斷裂,落在她旁邊,她整個人狼狽不堪,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栩闇看到那塊玉佩,直接放開了何雯。
「你為什麼……要把這塊玉佩給她?」栩闇顫抖的問著何雯,不可能的、不可能!
「去你媽的神經病,那一直是我妹妹的!」何雯大吼,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一時間她全身無力。
她就想為什麼栩闇一直拿著絲帕說是她的,一直說什麼他們見過,一直說要娶她,是,她也以為絲帕是她的,因為絲帕左下角繡著她的名字,如今想來,那根本不是她繡的,那時候母親讓她和妹妹互繡對方的名字,時間過得有點久,所以她也不記得了,如今想起來,卻又於事無補。
「小姐、小姐!」芊兒連走帶爬,跪在她身邊,緊緊擁著她。
「小姐不怕、芊兒、芊兒在!」芊兒全身顫抖,擁抱著懷中漸漸冰涼的身體,她多麼希望,小姐還會笑著說她蠢,說她好笑。
「我……」栩闇忽然不知道怎麼辦。
他一直尋找的人,被他親自摧毀致死;他一直想找的人,一直都在他身邊,從來沒有想要離開,她予他全世界,他卻冷眼相對,惡語相向,他怎麼會……愛錯人?恨錯人。
那時候的小姑娘自己跑來他身邊,他竟然認不出來?他真的是……混帳啊。
「你……」栩闇走向她,眼神祈求的向芊兒說:「把她給我,好嗎?」
之前多麼的混帳,現在就多麼的卑微。
「你是個混帳!小姐這麼愛你!眼瞎了也都是你!你卻對她不聞不問!你是混帳!」她眼淚止不住,甚至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卻又將小姐放開,「小姐這麼愛你,一定是想在你懷裡啊嗚嗚嗚。」
「謝謝、謝謝,她叫什麼?」他輕輕的擁住她,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身體。
「小姐叫何荼,荼靡花的荼。」追逐了一輩子,他終於知道她叫什麼了,她的人生跟荼靡花一樣,絕美悲哀。
何荼——原來這是妳的名字。
我記住了、真的記住了,不會再忘了。
「王爺,這是何荼姑娘的孩子,栩彥。」栩彥彷彿也感受到氣氛的壓抑和血腥,他不哭、不鬧,看著前面的男人。
「栩彥、栩彥,真是好名字。」他抱著何荼,癡迷的說道。
「何荼啊……」他撫摸著她的臉龐,蒼白而無力。
「我愛妳。」他吻向她,這個吻纏綿又溫柔,時間彷彿終止在這兒。
我愛妳,一如妳的深情、一如妳的癡迷。我會守著阿彥的,不管是拚進我的一輩子,然後——對不起。
何家二小姐以前所未有的奢華待遇下葬,她的死亡比她生前好了不知上千倍,而其婢女芊兒,被栩家收養,一輩子不愁吃穿。
世人皆傳栩闇深情無比,卻不知情到深處便是魔,他總對著她的墓碑發呆,已退去當年的意氣風發。
而其子栩彥,青出於藍勝於藍,他的事跡是他爹爹遠遠不及的。
「我依然會稱呼你為爹爹,不是因為你多愛我,而是因為我娘親很愛你。」
「我也……很愛她的。」
他著魔的親吻了那碎裂的玉佩,虔誠的像是一個教徒,他淚水滑落,看著門外的荼靡花。
荼靡花開,他不禁呢喃道:「我不做男子漢大丈夫了,我只要妳,我的何荼。」
何荼,妳就是我的荼靡花,我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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