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男孩理解的字詞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常回應艾格莎了,他對知識充滿渴望,每學會一點東西,他的眼神就更加明亮,無論是這個國家的歷史,還是藥草的分辨方式,艾格莎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教給他了。
在艾格莎教男孩認字的期間,她也瞭解了很多關於他的事,譬如有一次她讓男孩練習寫自己的名字,才知道他名叫“默羅”,是個好名字呢。
某天艾格莎和默羅說到普羅米修斯的故事時,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故事?”
“不...我媽媽對我說過這個故事。”這還是默羅第一次對艾格莎提起自己的事,看來男孩開始信任她了,艾格莎感到很開心。
“你的母親....”
“死了。”他回答得很乾脆,艾格莎一時語塞。
之後出乎意料的,默羅開始對她訴說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過往....
“我從小便和媽媽相依為命,因為爸爸說我是不祥的孩子,在我出生後沒幾天便拋下了這個家....但媽媽她還是細心的扶養我長大,雖然我不能夠出門,但我們還是過著很幸福的日子。”
“直到十一歲那年,我因貪玩而趁媽媽睡午覺時,偷偷跑出了家,後來我聽見有人大喊怪物,我看見他們向我圍過來,還有他們手上的繩子與木棍....”
“我感到很害怕,於是開始瘋狂的逃,快逃到家的時候,我看見了媽媽惶恐又心疼的臉,我逃到她的懷裡大哭,她一邊安撫著我一邊說著沒事的,但她身上的顫抖卻和我一樣劇烈。”
“我聽見那些暴徒對著媽媽口出穢言,說她一定是女巫才會生出像我這麼醜陋的怪物,他們甚至動手毆打她,但媽媽還是緊抱著我,不讓我受到絲毫傷害,結果他們居然把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打到失去意識!”
“我一直在媽媽的懷裡哭著呼喚她,她還是動也不動,暴徒們把我綁了起來,接著一把火丟進了我和媽媽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家。”
“我看著熊熊燃燒的屋子,對他們哭喊著說:‘媽媽還在裡面,她還在裡面阿!’他們視若無睹,拉著繩子把我拖在地上走。”
“.....媽媽她就這麼被活活燒死了,要是我聽她的話,要是我不要跑出門,要是....要是....”默羅握緊了拳頭,臉上的表情近乎扭曲。
艾格莎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用力抱緊默羅顫抖的身軀,默羅的頭靠在她的肩上,平淡的語氣彷彿在訴說別人的遭遇:“後來的事你應該知道了,他們把我賣給人販子。”
“其實他們原先也打算殺了我,可是有人擔心這麼做會受到詛咒,他說他可不希望妻子生出我這麼個怪物。”
“哈?到底誰才像怪物?”默羅咬牙切齒的說著。
“媽媽她不曾做過什麼壞事,一直安分的過著日子,然而.....”
“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要是我死了,如何對得起拼命保護我的媽媽呢?所以我只能苟延殘喘的活著。”此刻的默羅聽起來很累很累。
原來艾格莎在集市初見默羅的那天,那死人般毫無波瀾的眼神,是因為他早已生不如死,人間即地獄。
“....所以我不相信神明,我的媽媽一心向善,也是個虔誠的信徒,但她有因此得到幸福嗎?她的下場比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們更悽慘!”
艾格莎心中苦澀,問他:“既然你不相信神明,那你相信天使嗎?”
“......”默羅沉默了。
“你的媽媽是一個溫柔的人呢,所以她死後一定一直都在天上看著你,守護著你,她一定覺得你獨自一個人撐到現在很了不起,所以要是她知道你一直活在悔恨裡,她會心疼的....”默羅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靠在艾格莎的身上。
壁爐裡的乾柴噼啪的燃燒著,艾格莎感覺到脖頸處一陣溫熱。
夜裡,再也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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