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師坐在柔軟的靠背椅上,眼前矮桌上屬於她的那杯咖啡已經見底了,而對面的另一杯還是滿著的,只是早已冷了,五十分鐘前就冷掉了。
劉醫師其實沒有太多表情,唯一能感覺到的情緒,大概剩下沮喪吧。望著面前的鄭郁,捲曲著身體坐在沙發上,淺金色的長髮披散著,環抱膝蓋,把整個臉都埋進膝蓋中,全身抖動著,哭聲並不小,整整一個小時的心理諮商,幾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鄭郁都是處於這個狀態,五年來都沒有變,唯一改變的是來看診的頻率從兩、三天來一次,一個星期來兩、三次,一個月來三、四次,到現在三、四個月來一次。不過劉醫師這些年觀察鄭郁,縱使她找她的頻率降低,可她心理崩裂的情況沒有好轉太多,劉醫師能不沮喪嗎?這小姑娘真的很倔。
「為、為什麼?」
「什麼?」
「命運總是輪迴……」
「因為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是一種拖延的手段。」
看著鄭郁痛哭涕淚的面容,劉醫師不是麻痺了,是替鄭郁覺得心累。
「鄭郁,妳累不累啊?雖然妳以前是運動員,體力很好,不怕辛苦。但妳畢竟是人,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劉醫師話中有話。
「她從不給我機會啊……」
「那妳給她機會了嗎?」
「她不配!她沒資格啊!」鄭郁突然站起身大吼,還將一旁的抱枕用力丟在地上。
對於鄭郁的舉動,劉醫師不害怕也不驚慌,只是拿起咖啡杯,免得被她弄到地上摔破。見鄭郁出拳打在沙發上,每一下都是重擊,劉醫師也不擔心,默默看了一下手錶。等到三分鐘過去,鄭郁又安靜的坐回沙發上,她說了句對不起,劉醫師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有滿臉的悲憫。
「鄭郁,我沒辦法斷定誰比較有資格,但我若是妳,我會想問自己,難道我真的沒有錯嗎?難道那個人真的消失了,我就會開心幸福了嗎?我就不會再需要安眠藥止痛藥?不會再作惡夢?不會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某些回憶的時候,心痛到想死?心痛到想殺人?」
劉醫師講話是直接了點,少了一些溫柔的語氣,反而有種質問的感覺,但鄭郁沒有生氣。
「但是我、但是我不可能原諒她的,不可能的!劉醫師……不可能的……」
其實鄭郁破碎的哭腔是屬於很內心的宣洩,所以每一次這樣的時候,劉醫師才會覺得她是真實的,不是被盔甲保護的密不透風的。
「鄭郁,妳不用原諒她,妳只需要原諒妳自己。」劉醫師笑得很可愛,用手指摸了摸眼角。
「可是我做不到可是我做不到……」
「鄭郁,妳可以的,妳不妨回頭看看,妳撐過了渴藥性最強的時期,妳努力回歸生活回到警隊,繼續當警察幫助社會,發自內心希望世界變好,妳善良聰明美麗認真獨立。有時候我也很納悶,妳可以對別人這麼好,為什麼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呢?我是真心希望有一天,我向其他人形容妳的時候,不會說妳是我見過最有毅力的病人,而是妳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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