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月的無眠夜,我無法不承認,在我的靈魂深處,原來寄居著一頭野獸,一直伺機脫籠而出,要撲向無邊的黑夜,把那些鬼差噬個稀巴爛。
自從狗王的出現,使我午夜夢迴,也在思想人和獸的分別,雙方的界線漸變得模糊不清,像一條實線,慢慢化成虛線,虛線的間隙不斷擴大。現在我在街上看見許多人,拿著棍和盾,一副兇神惡殺的模樣,一邊嘶叫,一邊亂揮棍子,不禁使我想起以往那些打狗的人,他們比起狗更像狗,或者比狗更不如,是一條巨型蛆蟲。他們卻口口聲聲說要打蟑螂。我倒沒有見過打蟑螂要荷槍實彈,執盾揮棍的,我打蟑螂打得最厲害的一次,也只是捲起一叠公司活動海報成棒狀物,已經可以把一隻壯頤的斷開成兩截了。不過,那些巨型蛆蟲每夜每晚嚷著要打蟑螂,我倒卻憐惜起蟑螂來,覺得蛆蟲可恥得多,因為牠們只靠腐屍而生存。
這個地方原來真的有很多行走著的腐屍,那些巨型蛆蟲就是從它們身上爬出來的。原來蛆蟲不怎麼巨型,可能腐屍身上實在有太多蛆蟲喜愛的營養吧,吸著吮著,就把蛆蟲養得像隻氣墊船。我拿著鏡頭,幾乎每個晚上都要捕捉蛆蟲的蠕動情況,他們的體型實在是巨大,而且發出的味道刺鼻難擋,令人嘔吐大作。相較之下,我之前到籠屋報導狗王的新聞時,屋裡的那陣氣味實在要好得多。
我跑到蛆蟲出沒的地方,牠們通常是聯群結隊,空群而出的,街上走避的人,在牠們眼中,就是一隻隻蟑螂。自從狗王的報導之後,政府美其名要搞好城市衛生,不僅要趕盡殺絕那些流浪貓狗,還要掃蕩蟑螂。說也奇怪,他們對鼠患的問題完全採取漠視的態度,就算各媒體紛紛大肆報導,政府也是毫無動靜。這不禁令人懷疑,腐屍正在祕密養殖老鼠,要把這個城市來一次大清洗。
有一條蛆蟲向我咆哮。
上行人路﹗上行人路啊﹗
我是人,當然走在行人路上。反正車行的路都已經給肥大臃腫的蛆蟲霸佔了。
蛆蟲不斷叫囂,說蟑螂破壞城市衛生,要盡快屠殺所有蟑螂,還城市一個乾淨的面貌。我身為一個記者,當然不會因為蛆蟲的咆哮聲和臭氣沖天的味道而退縮,而且在我們的鏡頭下,蛆蟲的真面目才能無所遁形,而牠們口中的蟑螂,正是投訴鼠患嚴重,希望政府正視和改善問題的市民。政府無視他們的要求,而且任由鼠輩橫行,現在更用上蛆蟲來當殺手。
我親眼目賭政府發言人在鏡頭前譴責蟑螂為患時,他的耳朵跑出了一條蛆蟲來。
上行人路﹗上行人路啊﹗記者大晒呀﹗
就在蛆蟲喝斥我們時,我瞥見了狗王,他站在一個小山丘之上,默默注視著這個蛆蟲橫行的境況,身邊還有幾條流浪狗,他知道我看見了他,舉起右手,張開手掌很久,我往他身處的方向跑過去,卻被一條蛆蟲噴射了濃稠而惡臭難當的汁液,臭得使我差點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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