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家鄉在佛山,自小便與家人分離,因為家貧,她是長女,下有一堆弟弟妹妹,無可奈何地,把她送了給一戶富有的人家做養女,年紀小,又逢戰亂,再沒有機會見到親生父母和弟弟妹妹,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母親本姓譚,每逢看電視有譚姓的男女演員出現,無論他們幾歲,母親都說,這可能是我的弟妹啊。很好,本來孤單一人,變了無限可能,或許是一個大家族。
回去戰前,母親的養父在廣州開米舖,她曾隨養父到香港,並學習千字文和三字經。偶然我會聽到母親琅琅上口:人之初,性本善…養不教,父之過…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父親愛唸的則是詩經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們的中小學課程都沒有這些,故此對於我們來說,它們比較像是外星文而非中文。
根據父親的口述歷史,母親在dockya學習,我想了很久,dockya是dockyard? 是學校名?是地方名?
於是作了一些想像和大膽假設,dockyard是船塢,養父因為經營米舖,從廣州到香港處理業務,帶上了年紀輕輕的母親,長得一雙大眼睛性格又開朗的母親,在船塢開始學認字和寫字。
可能是要栽培她幫忙家裡生意,也可能只是有能力家庭的子女都有接受教育的機會吧。
日本侵華,養父回到廣州,曾開米倉賑濟災民,戰火塗炭,米舖也遭了牽連,家道中落,養父把母親送了給另一戶人家收養。
戰後,母親隨養母生活,譚家有女初長成,在機緣巧合下結識了父親。
除了妄想譚姓的都是弟妹,母親說得最多便是與家人分離的事,這麼多年,只有一次提及開米舖仁慈的養父,其他的事情,我都是後來一點一滴,像搜證般從父親口中聽來。
與至親分離、戰火、走難、兩次成為養女,旁人聽起來這身世很是坎坷,母親卻沒有這樣想過,也沒有怨天尤人,沒有仇恨日本人,在父親身邊就是安份,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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