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收了回去,我的頭有點疼,尤其是在這條荒蕪之路上,距離城市還有好幾公里。我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來歷,但聽著他對科學自信滿滿的口號,想了想,我似乎不用太過於擔心。
「要嗎?要到我們族落去住上一夜嗎?」魅鬼盯著東邊的長長大路。「你回到東邊城市可能都要大半夜了,你的皇室家人應該不知道你偷跑出來吧?」
我心虛地笑了笑,我得自認倒楣,遇上剛才那樁慘事,好險有他出手相救。沒錯,我的確是偷跑出來的,因為以我的身份,根本用不著我出來獵捕心靈族和雙信者,只要乖乖待在堡內的房間玩著屏幕電板和耍廢。或許我的個性就是如此,不愛被受束縛,喜歡嘗試新穎的事物。再來,現在不管怎樣,我肯定會被罵個臭頭,皇母那三把煙肯定又會氣的噴發。
「好吧,那……我就打擾了。」
「走吧!」
我點點頭,跟著他往日落的西邊走。
我們倆走在揚起飛塵的沙漠大道,整條路上沒有半個人。越接近黑夜,西邊的山嶺間漸漸被黑暗所吞噬,被染幕的橙色天空,漸漸築起了一顆顆繁細的星斗。除了上空的轉輪正在緩慢運轉外,其餘整片銀河般的壯闊場景幾乎壓在我們上空,一仰起頭,總是鎖在房間很久的我,內心泛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感動,擊觸著我渺小的內心。
「怎麼了?」
我回道:「呃……沒有。」我仰望著天空不斷驚嘆著。
「你是沒看過星空嗎?」
「有啊,只是我幾乎日日夜夜都待在皇宮裡啊,只有幾次外出吧。」
「你是科技皇室欸,沒看過星空,你總該搭過飛船吧?」
我閃了個反應,望著他。「痾,我聽過,不過那都是一些科技人員才能搭上去的交通工具。」
「那浮磁船呢?」
「當然有啊,怎麼會沒有。只是一樣都是飛在天空上面,一個能到宇宙外,一個不能,那種驚喜感當然有差。」
他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我們繼續走著,直到在沙漠中不遠處,有座不太顯眼的小聚落。他們只靠著營火維持燈光,卻沒有點亮任何燈。
「你們為什麼都不點燈啊?」
「火,是最有感覺的。」
「哦哦!」我點點頭,其實大致上,我還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那有城市好住,為什麼你們要住在這麼不方便的地方?堂堂身為一個科技人士派,住在這個裊無人煙的地方,是太窮嗎?我父皇付給你們的薪水,應該都夠住在東方城市裡吧?」
他笑而不語,接著轉移話題。「天空的轉輪,掌控著我們的生活,你有沒有很好奇,轉輪上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我愣了一下,淺淺地吸了一口氣。這個祕密我不能就此說出來,所以順應著他的問題回答:「我也挺好奇的,轉輪上面到底是什麼?如果有天真的被父皇允許,絕對要上去一探究竟。」
「我也是。」他對我露出一抹難以猜測的微笑。不知道該說詭異,還是我們有所共識的那種不經意的微笑。
我們繼續走著,終於快要到了族落的入口。即便我對這地方遲疑了一下,便不疑有他地走進圍籬芭裡。裡頭正中央正燃燒著紅通的大火堆,族裡的小孩們正玩著某企業所發明的跳躍轉輪,最高可以飛上兩層樓,全面眺望遠方的燈景。因為這項運動器材,有附上安全肩帶,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跳躍,不用怕有安全上的疑慮。
此時有一群人上前來迎接。但我想應該不是迎接我的,而是迎接魅鬼的歸來。
他們一群人全身黑衣,身上包的緊緊的,如果乍看之下真會以為進入了賊窟。但意外地,除了迎接魅鬼回家以外,還對我特別熱情地招待,帶我到一間用竹子做的簡易屋裡作客。
屋裡沿著兩側擺了好幾座皮革沙發,半空中飄著透明電視,還有最新出的imy56-zma型號的球型音響懸在屋子的四角上空,整個裝潢跟外面的屋貌天差地遠。你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內部裝潢下,竟是位處於一個偏遠郊區,更不用說接近沙漠這般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所選擇的居住位置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
有個老奶奶穿著黑色披肩,她將頭蓋了起來,紅色的眼眸似乎不想讓人發現她的面貌。「坐坐坐……」她熱情地歡迎我,隨即遞上一杯超濃縮果汁。這是我最討厭喝的東西,因為它喝起來就像痰,酸的像醋一樣讓人難以接受。不過他們家族應該都很愛喝這樣的飲料,角落倒是囤了好幾箱,應該常常來往城內的市集購買東西回來,卻讓我感到納悶,為什麼有這樣的財力資產,何不直接住進市區就好?他們家族身為科技人士,必定財力雄厚,如果受我爸科技皇式企業公司重用,他們根本不用住在這受苦受難。
我禮貌性地接過,然後示意一下禮貌啜了一小小小小口,幾乎用舌尖點了一下。
「你是從城內來的是吧?」老奶奶坐了下來,看似打算與我長談一番。
「對,我叫洛蘭能。」
奶奶驚訝的愣了一下,然後轉向魅鬼指著我。「這這這……這不就是皇室科技之子嗎?你家人統領整個城市呀,說真的,我只知道你的名字,這回倒是頭一次見到你,幸會幸會?」她將手伸過來。
我輕握了她的手。
「魅鬼他救了我一命。」
奶奶更是驚訝。「所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在路途上差點被心靈族的人謀殺,是魅鬼當下救了我,不然我可能慘死刀下。真可惜沒多踹她幾腳。」我惋惜地說道:「通常心靈族都是卑鄙份子,尋得心靈上那無用的渴望和成長,還想佔有科技的來源,跟雙信者一樣無恥。」
此時奶奶的臉冷淡了下來。不如這麼說好了,她的臉色顯得尷尬。但我看著魅鬼卻是笑笑的點頭認同。好吧,應該是我的用字遣詞過火了,但基本上他們是認同我的,我也不會改變內心的想法。
奶奶站了起來,仍是對我笑笑的,她很友善地請我在大廳休息一下,便請魅鬼跟她出去一趟。不過在這之前,我似乎有點內急,便向奶奶詢問了下廁所的位置。
「大廳右手邊,往左轉就可以看到了。」
「好,謝謝奶奶。」
我走出大廳,只見那群小孩仍玩得非常開心,忽高忽低轉圈圈,遠眺城市內的景色。我沿著大廳走,直到看到一個小角落後左轉,眼前一片烏黑的巷子,似乎使我有點恐懼。
我從口袋搜出螢光球,灑在半空中,那些球體開始忽隱忽現地幫我照明眼前的路。我緩緩地走去,即使這是別人的族落別人的家,但對我來說,仍是不能夠大意的地方。
就在此時,我經過一間房間,它的房內正閃著暗紅色的燈光,忽明忽暗。窗戶被一道道交織的竹子給擋住,窗裡壓著一片灰色薄布,只能從那細細的布縫中感受到光線,卻使我深深感到好奇,想從竹子之間撩開來看。
一道微微的腳步聲從遠處靠近,原本好奇不安的手收了回來,若無其事地往廁所走去。進到廁所,電動門將室內隱蔽住,形成一道液體牆,裡面可以看到外頭,但從外面看進來就是一片漆黑,這就是我們皇族企業製作的產品。我脫下褲子,坐在懸浮在半空中的真空座,後頭的一道處理管會將我的排泄物真空吸走,並在管子內急速抽乾水分,投往地下作為養分。
我上完了廁所,經過那令我好奇的房間,我仍舊沒有動手指,將那窗簾布偷偷撩起。回到大廳,魅鬼和他的奶奶早已談完話,正擺著一抹微笑等我回來。
「我去煮飯,等等就好。」奶奶起身,輕輕地點了個頭。「你先跟阿魅聊一下,可不能讓皇室之子等太久啊!」
我笑笑點頭。
我轉了個視線,望向魅鬼。「你剛跟你的奶奶出去做什麼啊?」
他頓了一下。「痾…沒事,他說他第一次見到皇室之子,跑來這種聚落真的是玷汙了你的至高身分,我們承擔不起啊。」
「痾,不會啦!你救了我一命,我感謝都來不及了。」我嘆了口氣接著說:「只不過我真的是很好奇,為什麼有城市可以住,你們偏要住在那麼不方便的地方?害我以為你們是雙信者,差點讓我通報衛警來抓人。」
魅鬼搖搖頭地說:「哎呀!不是啦,我們是科技派的人,你光看我家的家具跟用品就知道,也沒必要多疑。」
「那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住在這種地方嗎?」
「是這樣的,我奶奶覺得城市太吵雜了,她想遠離塵囂,到比較清靜點的地方生活。我們連同幾個有意願搬出城市的家族,共組一片族落,一起生活。」
「原來是這樣啊……阿!對了,如果你們有心靈族跟雙信者的消息,請務必用天線跟我聯絡,我會派遣衛警去抓人。」
「這是一定的。不好意思,那麼勉強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我揮了揮手。「沒事沒事,只有一晚而已啊,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也比較安全。」
「需要我用風速車載你一程嗎?」
「痾!不不不,你知道我是很喜歡冒險的人,但我想我也需要一把武器防身。」我四處張望。「你們這有武器嗎?我跟你們買,不然你們先借我,我在用空飛送一把新的過來。」
他起身,在牆邊觸動了一道開關,牆壁像門一樣瞬間打開。「你要刀還是槍?」
「槍好了。」
他隨即挑了一把扔給我。「電流槍,小心點使用,這噴射出的電流量足以粉碎一個人,或者點燃一棟房子。」
我點點頭。
他接著將一個扣子鎖在觸動鈕上,口氣打趣地說:「我怕你誤觸把我家給炸了,我定時在日出解鎖。」
「沒問題。」
過沒多久,奶奶將門口的按鈕觸動開來,在大廳外前的廣場上,環狀的石桌緩緩地從地面升起,中間正燃燒著一團火篝,照明了周圍的視線,格外溫暖。
一群人分工合作地將餐點以一組一組,套餐的形式放在石桌上,大家圍成一大圈,準備用餐。
「魅啊!幫我去按一下椅子的按鈕,我忘記了。」
「哦好。」
魅鬼走到門邊,按下橘色鈕,地面開始自動升起厚重的石椅。我們自然地坐上去,石椅順勢將我們推往餐桌邊。大家滿心歡喜地開始用餐。
魅鬼坐我旁邊,大家似乎非常歡喜地邊吃飯邊交談,有的從別人盤子夾起一塊肉,有的互餵,大家雜亂的吃飯秩序,看在我眼裡,是非常不衛生而且沒文化的事情。在城內的人,從未有這樣散漫無章的舉動,我們都是非常安靜且注重禮儀的一群人,我覺得我有義務糾正這些人。
我站了起來,指著那群人訓道:「嘿!你們一搬離城裡就這麼沒文化了嗎?還互餵?你們知道這非常沒文化沒衛生嗎?你們知道這樣子很髒嗎?還把自己吃過的餐具餵到別人口中,這傳出去會被笑死的。」
此時大家望著我,似乎用那種目瞪口呆的眼神盯著我看,一語不發。
「我有說錯嗎?」
魅鬼站了起來。「哈哈呵呵,沒錯沒錯!」接著他指著那群人。「嘿,不要做那樣的事情,快安分點吃飯。」
「我說錯了嗎?他們有什麼資格瞪我?」
「是是是,沒有沒有,是他們不懂事。」魅鬼深吸了一口氣後,坐了下來。
現場安靜了下來,整個場面終於規矩了下來。但我得讓他們知道,這麼做,是為了他們好,就算平常管事的是我父母,但在外,我也有義務教好他們,免得打壞科技人士的名聲,讓他們成為野蠻之途的後塵。
用完餐後,我們坐在大廳聊天。我們把話題盤繞在科技上,對於科技產品的問題和解決方式,魅鬼一看就是個很有文化的人,對於整個城內的科技塑造及產品規劃聊若指掌。甚至他對我們家的身世感興趣,我也毫不避諱地和他大說特說一番,包括我們堡內的機關之類的,甚至無聊時,我平日觀察某些侍衛的怪癖好,也一併與他暢談。跟他一起聊天,不只增進我尚未學習到的知識,在他的言談之中,還不乏對科技的幽默消遣,這讓我足實的大開起話題,一聊就是深夜,除了覺得更了解彼此之外,我覺得我們一定可以當個談得來的朋友。既然我明天就要回城了,何不多花點時間分享更多事情。
「痾~天啊!跟你聊天實在太有趣了。」魅鬼意猶未盡地笑著,接著說道:「對了,蘭能,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你說你說!」
「就是轉輪的事情……」
我頓了一下,這話題太敏感了。「痾……轉輪怎麼了嗎?」
他搔了搔頭,害羞地看著我。「我是聽說,只有特定的皇室族員,才能操控轉輪的事情。」
我傾靠向他。「然後……」
「我不知道能不能問這個事情……我怕你不方便回答。」
「你說!」
「如果你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用回答沒關係,因為這涉及私人隱私,我也只是出於好奇。」
我微笑回道:「你就說吧。」
他緩緩地說:「你,是不是知道櫨環的秘密?」
「櫨櫨…櫨環怎麼了嗎?」
「聽說櫨環能掌控整個大地的氣候磁場,甚至轉輪的運作。我只是很好奇,是否有此事?」
我開始猶豫了起來,內心交織著信任與不信任。這個秘密要是被他知道了會怎麼樣?從一開始他捨身救了我一命,熱情地邀請到他家作客,住宿一晚。雖然那些共居者的言行條件並不是很合格,但好說歹說,魅鬼至少看起來不是壞人,而我也把他當朋友了。「魅鬼,你願意跟我當最好的朋友嗎?真心的那種。」
他冷笑了一聲,打了我手臂一下。「傻子!當然,我已經把你當朋友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我鬆了口氣。「好,那我跟你說,拜託你不要說出去。」
「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堅定地看著我。「好朋友!就是值得你信任的那個人…我絕對不會辜負你。」
「好!」我更靠近他,悄聲地告訴他:「的確有你說的這回事。其實……櫨環是我在控制的,但那樣東西過於巨大,只能隱蔽在地下一百層樓的機室控制。那種東西維持了好幾萬年的生態系統平衡跟磁場的協調,萬一破壞它,所有科技產物都會失能,更不用說這裡的環境會開始變糟。」
只見魅鬼愣住了,仍不忘地點點頭。「噢~我會保守住這個秘密,相信我。」
「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我信任你。」我將拳頭輕輕地打在他身上。
他給了個肯定的表情。
「好啦!也是時候該睡覺了,我安排了一間客房讓你睡,明天一早趕快起程,不然你的皇母皇父又要找你找得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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