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事物比夢更撲朔迷離,更能引起無限想像。 相傳亞歷山大大帝會帶同釋夢者出外打仗,也因應夢的內容作出不同的戰略安排。我卻剛剛相反──被那若隱若現又驚恐萬分的夢牽引着。我不自覺地成了它的奴隸,它則用一種現代科學無法言喻的力量支配著我,揮之不去。
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一個特別漆黑的夜晚(我怎可能忘記那個奇幻的晚上?)。一堆烏雲突然來襲,把那夜裡作明燈的滿月遮蔽,無聲宣佈黑暗的降臨,星星也因為懼怕那股黑暗而躲得無影無蹤。那股黑暗的野心並未止於天上世界,不斷往地下擴張。街燈和霓紅燈招牌沒能抵擋純粹的黑暗,反而在黑色的淫威下黯然失色,默默接受自己的命運。街上的行人也被那股黑暗一口吞噬,沒留下半點屍骨。恐懼感驅使我連忙關上窗戶,但黑暗並不被空間所限,黑暗早已從窗縫慢慢滲進屋內,入侵我的房間──至少我眼看如此。它先沿著窗縫,為白色的牆壁塗上一層純粹得擦也擦不走的黑色,再把我那破舊不堪的床鋪一口吞下。儘管看到這些景象的我與精神病患者大同小異,但我敢肯定──如果你親眼目睹我所見的,你的反應不會比我鎮定,也不會有閒暇去懷疑自己所見。本能瘋狂地向我大腦發出警號,同時把全身的血液都聚在雙腿。我拼命的跑──為了躲避那因為貪婪而吞噬一切的黑暗,我直往屋內大門奔去;到那刻為止,我仍在深邃的恐慌中帶有一絲逃脫的希望。
然而,這份希望在打開房門的一剎被打得粉碎。黑暗原來一早霸佔了大廳,且不慌不忙的向房間逼近。這是個有預謀的包圍,也讓我明白這股會用策略的黑暗並非自然現象,有意識的譬要讓我不能逃離這房子。當我注視著大廳那讓人絕望的黑暗時,房間裏的黑暗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趁著這空檔把我撲倒在地。我驚恐得不能動彈,連大聲叫喊的能力也被恐懼感剝奪,剩下的只有那可憐的視覺──見證著自己的腳埋藏在黑暗中,這是大力揮動腳掌也不可改變的事實。它沒有浪費時間,慢慢品嘗我的小腿、大腿;大廳的黑暗不甘心讓它獨佔我的身體,也把我的右手包夾在無情的黑色當中。意識越來越朦朧,我再努力張開雙眼也不能集中精神,啞鈴般沉重的眼皮把雙眼粗暴的合上。我唯一感覺到的是濃濃的睡意,不支倒地 。
話說回來,這夜之前我很少做夢;就算做夢,也只會看見那些充滿活力、和藹可親的朋友,與他們一起冒險闖蕩,歡愉的笑聲盛著滿滿的幸福。在那個我熟悉的夢世界裡沒有不安,只有安寧;沒有悲傷,只有歡樂。但這一切都成了過去!現在這股有著強大力量的黑暗喚醒潛伏在我體內的魔鬼,兩者一唱一和,我依稀感覺到大腦被注入了新的思維,從而夢的世界也出現了變化。
在夢中,我依舊躺在家中的走廊上,一點痛楚也沒有。正當我想站起來的時候,一束刺眼的光在牆上浮現:圓圈內有個星形符咒,一隻生物從牆上的符咒緩緩的走出來。他是隻人形山羊,山羊頭上的兩角長的詭異,未端還會邪惡的微微翹起。兩角之間有個火把,那火感覺像永不會熄滅似的。額頭上有顆與牆上一樣的五芒星,襯着他呆滯,像剛剛睡醒的雙眼。長着黑色的翅膀、穿着麻衣褲和長靴的他,還露出兩個噁心的乳房。他應該就是惡名昭彰的惡魔巴風特⋯⋯它身上的一切一切都是何等不祥和噁心。在牆壁出來後,牠大模大樣的在房間來回踱步, 不斷圍著房間轉圈,像是等待什麼似的。
正當我以為巴風特還未注意到我時,他的頭突然九十度轉過來盯著我,說了一些我雖不理解,但腦子裏明白他說什麼的語音,他說:「你來了呢。」
我頓時嚇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有股極為不安的感覺,因為在經歷完被黑暗吞噬後,我面前還無故有一隻會說話的惡魔。
他沒有理會那害怕得渾身抖震的我,接著說:「我等了二十二年,一直在等這一天來臨。容器啊,你難道不為我們的相遇而高興嗎?」
「相遇⋯⋯?容器⋯⋯?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戰戰兢兢的問。
「可憐的容器啊!也難怪你不明白自己的情況。反正還有時間,就讓我們來聊聊天吧。人世中的邪惡從何而來呢?你不用回答,我早知你想說從人性而來。但是,人性的黑暗又是從何而來?」3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sYIMZL0XQ
現在的處境令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我首先被一股黑暗拉到睡夢中,而在我面前又有一隻自大的惡魔跟我談論人性,老說我是什麼容器的?就連在執筆的我也難以理解整件事情的邏輯。他當然沒有理會我的感受,繼續說:
「人性的黑暗面就是從惡魔那兒傳承的,沒有邪念的話惡魔便會消失。惡魔的傳承方法很簡單,就是在人類成長到某個合適的時間,附在人類身上,擴大他們的黑暗面,以便在人世上延續邪惡。從你出身至今已經二十二年, 我足足待在你的意識二十二年了,最近我感到你相當合適——青年時那無謂的正義感快要消失,慢慢接受社會的規則,學會耍點小手段,也把關心從別人放回自己身上了,所以我就把你帶來這裡,等待附身的時間。」他一邊說,一邊蹲在地上,唯獨他那令人懼怕的雙眼絲毫沒有移開。
頭腦很混亂——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是來諷刺我嗎?也許現在我須承認我的精神出了點小毛病,或者我最近壓力太大了,以致我的夢境有點不尋常。我花了些時間消化他的說話。一會兒的沉默後,我總算冷靜了繼續問:「那⋯⋯上帝呢?上帝不會懲罰你們嗎?」 3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41dFnXyNK
巴風特聽完後,便癲狂的大笑起來,嘴邊還有些白沬滲出,噁心得讓我不敢直視他。笑聲過後,他問:「我問你,你姐姐死去時,上帝有來拯救她嗎?」(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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