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天氣很好。微涼的風吹拂臉龐,讓人精神氣爽。向來都十分抗拒跟老同學聚會的方若雯,一反常態地心血來潮出席了老同學的聚會。剛邁入四十歲大關的方若雯,踩著細高跟鞋,一身足以逆齡的休閑裝扮。整齊梳理的自然褐色秀麗短發,身穿有領無袖白襯衫,配上緊身淺藍色牛仔褲。
自己開著白色私人轎車,來到了指定的聚餐地點。那是一家位于市區的懷舊主題咖啡廳。方若雯輕揚美眸,從車子前座司機位置的方向,望進餐廳的落地窗。裏邊的人高談闊論嬉笑著,都沒有注意到方若雯的到來。方若雯輕咬唇瓣,有些緊張地低頭練習著如何微笑。有些冰涼的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痕,心裏就莫名的激動起來。最後,方若雯熄掉車子引擎,然後拿起放在身旁座位的紫色手提袋,舉止優雅地步下了車。
當老同學們一看到方若雯登場時,都不禁呆若木雞,過了好半晌才真正回過神來。方若雯揚起禮貌性的微笑,看著久未見面的老同學們,心情第一次覺得如此舒坦。過去的幾年,喜愛熱鬧的方若雯改變了不少。因爲某些難以啓齒的私人原因,方若雯減少了對外公開會面的次數。原本是派對聚會之花的方若雯,近幾年都幾乎銷聲匿迹,無論各大小場合的聚會都幾乎絕迹,很難再見到她的蹤影。
「好久不見若雯,妳看起來更漂亮了。」
「若雯,妳是采用什麽瘦身法的?跟幾年前最後一次在街上無意間碰到,妳今天看起來沒那麽肥了,人也清瘦了不少。」
「妳這身打扮真好看,完全不像是個已經四十歲的老女人。」
方若雯暗暗的深呼吸,盡力保持嘴角禮貌性的笑容,原本准備好的開場白和話題都轉移了方向。原因無他,貌似大家似乎更熱衷于談論方若雯的外貌問題。方若雯老早就在家裏做了很多心理建設,花費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過來出席同學聚會的。雖然感到些許不自在,但不知怎的,似乎已經來到這裏,見到了大家,方若雯的心裏也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排斥緊張了。
閑話家常了好一會兒後,大家的話題終于回到了原本關注的方向。
那就是,方若雯她的精神狀況。
「若雯,聽說妳老公死後不久,妳就得了神經病啊?看妳剛才跟我們說話都很正常,是不是病好了?」其中一個老同學口無遮攔的直白問出心中疑問。
衆人都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等著當事人的回答。
而方若雯的笑容在臉上僵住了幾秒後,尴尬的神情才逐漸放松了下來。
方若雯向來都是以幸福女人自居。年紀輕輕就以二十歲之齡嫁了個好老公,之後不僅完成雙學位,又生了一男一女配成『好』字。有樣貌有身材,老公對她更是疼愛有加。想出國旅行就出國旅行,不想工作老公也願意養,每個月家用少不了,家裏又有外籍女傭伺候著,就連孩子也有保姆看顧。家務不用煩,生活不用煩,家公家婆也對她這個兒媳婦照顧周到,將她捧在手心裏疼。在老同學們的眼中,方若雯就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命是好到人人稱羨,什麽都不用愁不用煩。可是好景不長在,結婚第十五年的某一天,方若雯的老公毫無征兆的就在睡夢中驟逝了。完全沒有預兆,甚至什麽都沒有交待。方若雯的老公就這麽走了。
最後承受不了打擊的方若雯便整日胡思亂想,天天以淚洗面,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最後方若雯不幸患上嚴重憂郁症,更三番四次企圖自殺輕生。方若雯自此性情大變,常常隱居家中害怕見人,有時又脾氣狂躁,不分對象打罵一番。方若雯完全把自己的內心封鎖起來,也不跟外界任何人溝通,包括自己的孩子和親人。當時一雙兒女剛進入中學,都處于青少年叛逆期,所以心理特別敏感,思想難以約束,行爲舉止更是難管教。被父親突然過世及母親因心理病而性格轉變的事件影響,疏于管教和開解的孩子們也都相繼出現了心理及行爲問題。爲了讓孩子們在健康的環境下成長,家中兩老決定把孩子們送到外國去求學,並讓孩子們寄養在小兒子的家中生活。同時,他們也積極地遊說兒媳婦方若雯去看心理醫生接受心理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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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老同學們熾熱的關注目光,方若雯只是揚起的淺淺淡淡的笑容,語氣平靜的回答道:「嗯。我之前那幾年的確是得了憂郁和躁郁症,不過現在已經康複了,謝謝關心。」
「那就好。若雯,妳啊就放寬心,不要想太多了。」
「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地就要守寡。不過也那麽多年了,孩子也大了,妳就去找個第二春吧!看妳條件不錯,一定還有很多人要,他們不會介意妳是寡婦的啦!」
「聽說妳孩子都在妳老公國外的弟弟家住。那妳呢?現在住哪兒?有跟妳孩子他們聯絡嗎?」
如果是以前的方若雯,大概早就一臉不悅地跟對方唇槍舌劍,笑裏藏刀地互相言語攻擊了。不過現在的方若雯聽到了老同學的話,只是勾起似有若無的淺笑,將所有關心或難聽的話語都一笑置之。這幾年面對劇變低潮,也從病中痊愈重拾生活。方若雯當真學到了不少,其中最能體會也領悟到的就是:優雅漂亮的活著,用微笑和淡定去面對生活上的大小事。
「你們說笑了。都已經四十歲的人了,第二春什麽的都隨緣吧!其實我今天就是特地來跟你們道別的。我已經打算移民,過幾天就會帶著我家婆家公他們,全家人一起搬去國外我小叔的家,跟他們一家人一起生活了。」方若雯露出迷人優雅的笑容,眼神堅定而自信。
「真的嗎?!那太恭喜妳了,若雯。」
「哇~若雯,沒想到妳竟然還能這麽好命!移民好啊!外國的水准又高,生活素質也好。」
「若雯,妳在國外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忘記我們哦!有空多回來走動,過來看看我們這些老朋友。」
方若雯勾起似有若無的微笑看向大夥兒,頻頻點頭用淺淺淡淡的笑容示意,心情一片清靜坦然。時間一久,自我療愈的心口傷痕也漸漸淡去。原本遍體鱗傷的身心也都舒坦釋懷了,所有沈痛的回憶也如風般消散而去。以前圍繞著老公打轉的方若雯生活重心都在老公一個人身上。現在老公已經離開人世,還活在世上的人更加要好好真愛自己才對。這是方若雯最後想開的結論。以前爲了老公,現在爲了孩子,爲了親愛的家人和自己而活。不再奢望已經失去回不來的,專注于珍惜目前所擁有的。
看著久違的老同學們,方若雯在聚會結束之際,准備離去前,有感而發的留下了一些話。「大家,你們都要好好珍重。沒有什麽比家人和身心健康來得更重要了。生活就是如此,且過且珍惜。用不著計劃太遠的將來,珍惜眼前才是最實在的。畢竟,一輩子太長了。」是啊!一輩子真的太長了。
「方若雯,嫁給我吧!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妳一生一世,這一輩子都對妳不離不棄的細心照顧,我對妳的愛永遠都不會變卦!」已經過世多時的老公曾經說的求婚誓約,仿佛都還回蕩在耳際。
看著面面相觑的老同學們,方若雯再次淡淡開口說道:「一輩子真的太長了。」
可不是嗎?或許方若雯的老公,他對方若雯所承諾的一輩子,已經隨著他生命的盡頭而結束了。可是對方若雯來說,她的一輩子卻還很長。
生命旅程中,有人駐留,也有人的人生提早謝幕離開。方若雯失去了丈夫,可是生活還是得繼續下去的。這麽長的一輩子,總不能因爲某人的早逝離開,就讓自己的人生一直停留在原處吧?
一輩子太長了。
未來,計劃再多,都還是存在未知的變數。
生命其實很脆弱渺小,唯有把握珍惜,才不會留下遺憾。
「再見!」
「大家好好保重!」
「有緣再見。」散會時,方若雯朝大夥兒的背影擺了擺手,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感慨。
方若雯打開車門,回望了餐廳裏正在收拾的侍應生一眼,然後不自覺地將頭擡起,看向那挂滿繁星的夜晚星空。「親愛的,我們的愛,有緣再續。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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