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的愛人 - 1 如荒島的心

多少個白天，如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的掙紮著。

多少個夜裏，因失眠而在床上輾轉難眠痛苦著。

有句話不是這麽說的嗎？

『有夢想的人睡不著，沒有目標的人睡不醒。』

那麽……沒有夢想也沒有目標的沈小瞳，她無法入眠的真正理由是什麽呢？

她一直在找尋著答案。

年複年，日複日的生活著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爲了什麽？

沈小瞳懷疑上天是否有給她足夠的力量去生存。

像她這種浪費糧食和浪費資源的家夥，到底是爲什麽至今還活在這世上呢？

每個日夜被這種負面思緒充滿的腦子裏影響，似乎也做不了什麽有意義的事情了。沈小瞳抱著懷疑的態度，滿滿的不安和沮喪，渾渾噩噩的度日子。她不停地自我否定存在價值。就如一個透明的隱形人一樣，沈小瞳抗拒別人的目光，也拒絕與別人做實質性的交流。成天就像個井底之蛙一樣自我隔絕，將外界的世界，還有那些她所排斥的人事物都摒除在心牆之外。

沈小瞳戰戰兢兢的活在自己的安全區裏，重複的做著爲了生存和維持基本的日常而不得不做的工作。曾經以爲這樣毫不起眼的她，是絕對不會有其他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的了。

不過，原來凡事都是有例外的。

他，出現了。

——————————

設立在著名購物廣場裏的面包店，顧客們總是絡繹不絕。與商場毗鄰的是一棟棟被譽爲城市命脈的高級商業中心。每當午休或放工的時間點，小小的面包店裏總是擠滿各式各樣的顧客。就連周末的面包店裏也依舊擁擠得水泄不通，畢竟鄰國的客人們和城裏在周末休息的人們總會帶著一家大小前來購物血拼。

現在恰巧是周六的午休時間，面包店裏人滿爲患，准備結賬的顧客們更是在收銀處大排長龍。長長的人群隊伍直接排到了面包店外的商場走廊去了。被人流量吸引目光的，那些在商場裏路過的人們，不自覺地也開始零零散散地走進面包店裏。而此刻的沈小瞳，靜靜地躲在隔牆裏的陰暗小空間，手裏拿著耳機，耳朵塞著耳機，慣性地把外頭的喧囂聲都自動過濾掉。

低頭望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沈小瞳暗忖道：『還沒到進工的時間。我似乎又一次來早了。』但轉念想想，發現自己要是來得太過准時，那麽呆在家的話估計也只是悶到發慌沒事幹罷了。

忽地，隔牆的暗門突然被人從外用力打開。刺眼的光線直射進隔牆裏，沈小瞳覺得不適的眯起眼睛，從細小的眼睛縫隙裏望向光源的方向，一心想要找出那個擾人清靜的人。可是當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顧客們的臉孔時，沈小瞳和外頭的那些人一樣感到一陣錯愕。

「阿Boy，都跟你講過很多次了，不要亂動亂跑！誰叫你亂亂開門的，等下有壞人把你抓掉你就知道！」一道尖銳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只見那個聲音的女主人把那個打擾沈小瞳休息的惱人小孩拼命的拉走。沈小瞳呼出一口氣，露出被人打擾的不悅神情，她接著伸出手臂想要把隔牆的門給關上。

這時候，熟悉的一個面孔闖進沈小瞳的視線裏。那是剛調派過來不過三天的新經理——邱志剛。一個年紀看起來大概才大沈小瞳不過五歲的男人。以接任經理職位的年紀看起來異常的年輕，也不知道先前究竟是什麽來曆。

「小瞳啊！現在的時段顧客特別多，阿勝剛才信息過來說他的學校今天遲放人，所以會比較遲過來上班。反正妳在這裏呆著也無聊，要不要今天提早進工幫忙啊？」

沈小瞳靜靜地看著邱志剛，用面癱般的表情和淡然的反應無聲答複他。

邱志剛微微歎氣，道：「行了，我知道了。那麽妳繼續休息吧，我就不吵妳了。」心地善良的邱志剛沒有對沈小瞳惡言相向，反而還好心的順手替沈小瞳關上了薄薄的隔牆門。

狹小的空間再次恢複一片黑暗，從剛才門開著時透進來的冷空氣，讓原本悶熱的地方也有些微涼。沈小瞳隨手按下手機開屏鍵，然後挑選了一首西洋搖滾團體Linkin Park的歌曲《Numb》。麻痹的情感，麻木的生活，就如同沈小瞳的人生態度般，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的。這世界予沈小瞳而言，早已在懂事以來就喪失了所有樂趣。

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萦繞耳際，沈小瞳軟綿綿的倚躺著身後的牆壁，閉上眼睛沈浸在音樂的世界中享受孤獨時刻。

——————————

下午兩點，沈小瞳准時地出現在收銀處站崗。

這時候面包店裏的人潮漸散，那個說會遲來的阿勝也穿著某私人學院的學生制服匆匆趕來了。

沈小瞳站在收銀處，敏銳的察覺到來自不遠處的一道注視。沈小瞳想著嘗試裝作視而不見，不過那種持續性的固定關注目光，讓沈小瞳渾身開始不自在起來。

「顧客，請您記得將蛋糕放進雪櫃冷藏噢！在三天內食用口感更佳！謝謝光臨，有空再來~」在用溫暖的職業笑容和柔聲叮咛語氣送走在收銀處排隊的最後一位顧客後，沈小瞳終于忍不住轉過身看向那個一直在打量她的視線了。

沈小瞳沒有搭話，只是一味的用一貫的冷漠傲然，毫無畏懼的直視那個邱志剛。默默地挑高眉毛，昂起下巴，沈小瞳用充滿疑惑不解的眼神瞪著邱志剛看。邱志剛朝沈小瞳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然後他邁開長腿朝沈小瞳走來。矮小的沈小瞳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借此拉開彼此的距離。

「小瞳啊！現在店裏沒那麽多人了。妳跟我去樓上喝一杯吧！我有些重要的公事想要跟妳談談。」

「現在是上班時間。」沈小瞳面無表情地婉拒道。

聽到沈小瞳的強調語氣，邱志剛微微一笑。

「是公事。」邱志剛簡單明了地這麽回答，語氣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決。

沈小瞳倔強地依舊不想輕易妥協。「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公事會談情況。」

「這是公司才開始執行的新政策。會談地點是在我們公司旗下的咖啡廳，二樓同名字的那間，妳應該知道吧！我會在樓上等妳。」邱志剛轉過頭，對著剛換好面包店員制服的阿勝交待道：「阿勝，我和小瞳有事要出去一下。我們很快就會很回來的了，麻煩你負責暫時頂替小瞳收銀結賬的位子。」

「好的，沒問題。」阿勝便把頭上的帽子和頭發整理拉好，邊慢條斯理地走向收銀處。

沈小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尾隨著邱志剛的腳步離開面包店。

————————————

二樓，季節咖啡廳。

早過了午餐時間，店內的客人並不多。

「想喝點什麽嗎？」邱志剛貼心的問。

沈小瞳搖搖頭。

邱志剛接著說道：「我看了妳的履曆表和員工紀錄，從兼職做到變成全職員工，妳已經在我們公司服務了超過四年了。」

「那又怎樣？」

「妳的資曆和經驗可以算是這家店裏最資深的了，而且妳的工作表現也不錯，可是卻依然只是個小小的普通店員。聽說妳三番五次拒絕了公司的升遷建議……」

邱志剛的笑容裏沒有其他雜質。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請問我可以了解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沈小瞳不做他想的脫口而出道：「因爲不適合。」

沒錯，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好說。

「不適合？」邱志剛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困惑。

很顯然的，他並不認同沈小瞳的解釋。

那麽，沈小瞳認爲自己就更應該再賣力多一點。

「對，不適合。主管或經理的職位都不適合我。」沈小瞳語速飛快的說著，完全沒有一絲猶豫。

「原因是什麽呢？」

「就是因爲不適合啊！」

邱志剛聽了沈小瞳的回答之後，便用一種打量外星人的眼神盯著沈小瞳瞧。

過了片刻後，邱志剛緩緩問道：「妳……目前單身吧！」

「那又有什麽問題嗎？」

「這就代表妳沒有什麽家庭負擔啊！晉升主管或經理，雖然工作內容會變多，但是工作時間也不會加長。對妳，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麽不必要的影響才對。」

「總之就是不喜歡也不適合！」

「升遷的話，薪水也會增加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我不想要。」

「哈？！」邱志剛驚愕得下巴好像都快要掉下來了。

「……」沈小瞳無言以對的看著邱志剛。

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尴尬沈默之後，沈小瞳終于受不了的再次提問。

「請問還有其他的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先回去工作了。」

「妳真的不打算再嘗試一下嗎？」

「什麽？」

「如果再給妳一次升遷的機會？」

『都說不喜歡不適合了。這家夥是聽不懂人話啊？』沈小瞳暗自思忖。

沈小瞳臉上挂著明顯的不悅神情，邱志剛大略也能猜得出沈小瞳的意思。

「請問還有其他的事情嗎？」沈小瞳問。

邱志剛微微歎息，然後搖了搖頭，道：「真是可惜。」

沈小瞳緊緊地蹙著眉頭，整個人的情緒開始不耐煩起來。「邱志剛經理，我相信你已經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那麽……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不等邱志剛的回答，沈小瞳早已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沈小瞳沈著的面孔看起來有些嚇人。盡管如此，沈小瞳依然努力地壓下自己心裏的煩躁心情。她微微朝邱志剛欠身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邱志剛無奈地搖搖頭，那模樣顯得十分糾結，看來他的心底也著實還在爲沈小瞳的回答和反應感到掙紮困惑。

『真是一個古怪的女孩。』邱志剛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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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晚上9時30分左右，廣場的顧客開始散盡，各個店家也著手進行著最後的收拾工作准備打烊關門了。季節面包店裏頭，沈小瞳望著大門那個拉下一半的鐵柵，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爾後，沈小瞳和工讀生阿勝一起合力，他們倆動作迅速熟練地把手頭上的收拾工作盡快完成。接著沈小瞳便對著那個站在收銀機那裏，打印單日營業額報告的邱志剛說道。「經理，我和阿勝這裏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阿勝環視了周圍一眼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的隨身背包，嚷道：「邱經理，小瞳姐，那我先回家咯~！」不等沈小瞳和邱志剛的回應，阿勝老早就彎低腰身越過大門鐵柵，腳底抹油似的溜得不見蹤影了。

邱志剛和沈小瞳見狀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似乎早已習慣成自然了。

店裏只剩下賣力打印著長長報告單據的收銀機所發出的吵雜聲，邱志剛瞟了一眼呆愣在不遠處發呆的沈小瞳，朗聲說道：「我這裏快好了的。」

「哦。」沈小瞳輕應一聲。

「其實沒關系的，妳可以先回家，不需要等我的。」邱志剛說。

「哦。」沈小瞳又再次抿著唇應了一聲。她背靠著空空的面包木架子，迷茫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收銀機發懵。

邱志剛輕呼了一口氣，也沒再開口多說些什麽，似乎也習慣了沈小瞳的這種古怪表現。

今天是邱志剛來此上任經理的第三天。

而他……似乎也開始了解到，眼前這個年輕的沈小瞳，比起其他同齡的女生，是有多麽的與衆不同。沈小瞳感覺是無欲無求，完全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新新人類。

在上班時間工作崗位上的沈小瞳，總是有著中規中矩，或更甚于普通標准的不錯的工作表現。以一位服務業的面包職員來說，沈小瞳在面對顧客時露出的親切笑容和友善的服務態度，都爲她的職場表現加分不少。關于這一點，讓作爲上司的邱志剛覺得滿意極了。

不過，在卸下職場職務的私人時間段，沈小瞳又會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她不時放空自己，放任自己處在一種超脫現實的狀態。或者面無表情，或者眼神冰冷不屑，又或者態度清冷高傲。總之一個字，怪！若要用一個詞兒來形容沈小瞳的話，邱志剛只能用『怪咖』二字了。

讓邱志剛不理解的是，沈小瞳這種極端的雙面個性。爲何這般花樣年華的年紀，沈小瞳卻活到好像是七老八十的退休老人一樣呢？沈小瞳給邱志剛的感覺就是那種好像天塌下來都無所謂似的。她沒有什麽欲望，每天重複著平淡無奇的生活，說不上滿意卻也十分安于現狀。

忽地，打印完畢的收銀機安靜了下來，店裏瞬間恢複一片寂靜。

邱志剛動作利落的把東西都收拾好，在還未來得及開口交待，沈小瞳早已熟門熟路地把店裏的電源全部關掉。整個面包店裏頓時暗了下來，多虧了外頭廣場走廊的燈光照射進來，才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可以走了。」邱志剛拿起私人的黑色小包，與沈小瞳一起走出面包店。

把鐵閘門完全拉緊鎖好後，邱志剛正要回頭跟沈小瞳說再見，卻發現沈小瞳早已一聲不響地走掉了。望著還沒走遠幾步的那個沈小瞳的背影，邱志剛似有若無地發出一聲歎息。

『真是太古怪的人了。』他暗想，然後往著沈小瞳走的反方向走去。

雖然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分道揚镳……

不過看來今晚邱志剛和沈小瞳的緣分還沒有完全了結。

————————————————

商場外頭，風猛烈的刮著，傾盆而下的雨勢頗大。

沈小瞳站在巴士站那裏等著回家的巴士。她緊皺眉頭，下意識地拉緊身上的衣物，雙手環抱自己的手臂。巴士站那裏站著稀稀落落避雨等車的人們，大多都是剛從商場裏收工下班的店員。

忽然，一道刺眼的車燈直射而來，就見一輛普通的白色轎車緩緩駛進巴士車道範圍。大夥兒好奇納悶之際，那位轎車的司機已經撐著傘開門下車了。

『是他？！』沈小瞳難得表露出一絲驚訝。

「小瞳，雨天交通不便巴士難等。今天還是讓我送妳回家吧！」邱志剛把手裏多拿的一把雨傘遞給沈小瞳。臉上的笑容在冰冷的雨夜裏，竟然卻像溫暖的陽光般。

看出沈小瞳有些猶豫不決，邱志剛硬是把雨傘塞進沈小瞳的手裏。邱志剛半推半迫的催促道：

「小瞳，我這裏不能停太久的車！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妳快跟來吧！」

面對如此陌生的好意，最後沈小瞳反常的選擇了接受。

就這樣，沈小瞳拿著雨傘，快步尾隨著邱志剛的腳步跨進了轎車副駕駛座的車門。

在這裏的面包店工作了那麽久後，這大概是第一次沈小瞳遇到像邱志剛這樣的男人。對同事表現得過度關懷熱心，親和友善毫無架子又年輕的經理同事。

『真是奇怪的人。』她想。

還非常的雞婆多事，卻意外地不讓人太過討厭。

「妳的家是住在明德街區那向吧！」

似乎感覺到沈小瞳的緊張和錯愕，邱志剛連忙補充道。

「在來接任經理職務的時候，我浏覽了一遍員工檔案，所以還有一些印象。」

聽到這樣的回答，沈小瞳稍微松了一口氣。

「嗯。你應該知道路的。」

「當然。」邱志剛微微一笑。

之後他們倆都默契的沈默不語，車裏只剩下吵雜的雨聲和細小聲量的音樂聲。

沈小瞳側頭看著那專心駕駛的邱志剛。

那如與世隔絕的幹旱荒島之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潤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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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荒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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