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維特爾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這是他在這座城市裏的著名酒店裏擁有的固定套房。李維特爾踏著輕浮的腳步,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就見昏暗的客廳裏,落地窗旁站著一道熟悉的人影。那是他在昏迷過去前,看到的同一個人。
「哥。」李維特爾輕喚了一聲。
背對著李維特爾的男人隔著落地窗,俯瞰著這座看似靜谧的深夜城市。他沒有搭話,只是靜靜地沈思著。他在思考,他在仔細研究著,到底該如何開口繼續勸說自己那頑固的弟弟。
「你不應該上來人界的。地界需要君王坐鎮,你比誰都清楚。」李維特爾說。
男人回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李維特爾。「可不是嗎?我親愛的弟弟。我想,你也比誰都清楚,你並不屬于人界吧!」
李維特爾聞言不語,下意識地別過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刻意避開長發男人的視線。李維特爾很清楚,其實不遠處的長發男人說的是事實。李維特爾也打從心底的相信著,那位男人是永遠都不會傷害自己的,相反的,他甚至會不顧一切的守護著李維特爾。因爲那男人名叫肖爾瑞特,是這世上僅剩一個與李維特爾擁有共同直系血脈的唯一親人。
「跟我一起回地界吧!」肖爾瑞特耐著性子作出了邀請。
「我不要。」李維特爾的眼神異常堅決,血紅色的眼眸閃動著某種內心深處熾熱的渴望。
「你再繼續呆下去的話,遲早會暴露身份的。」
「那又怎樣?」
「難保哪一天,你就會死在那個女人的手裏。」
「……」室內一片靜默。
李維特爾感覺心髒像是被人用力扼住般難受,他深呼吸後,道:「難道我就沒有權利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嗎?我覺得我跟她在一起很開心,這一點就已足夠。今天只是個意外,我以後我克制我自己的情感,不會再越過底線了。我真的很好,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肖爾瑞特搖了搖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當初我允許你前來人界助陣,將那些越界的妖魔全清除掉,卻忽略了你可能會面臨的風險。李維,別忘了你的妖魔力量都是封印在心髒。一旦動情動心,你的真身就會顯露。到時,你真以爲那個女人會接受你的身份嗎?」就算自控能力再好,都未必能做好控心吧?一旦對誰動了心,那李維特爾會面臨怎麽樣的困境,恐怕都是難以預料的。
李維特爾心下一怔。他垂下眼睫,面如死灰。
「之前我就一直很反對你來到人界。的確,是你的堅持感動了我。我知道你一向對人界有所眷戀,一直渴望能當個正常的人類。但是,我們生于地界魔物,卻是不爭的事實。你之前誓言旦旦地說自己絕對不會對任何人類動情,所以才會主動將所有魔力封印在心髒的事,難道你都忘了嗎?」肖爾瑞特見李維特爾無法反駁的抿唇不語,他便繼續說道:「再說了,吉賽兒那個女人……她那麽的『與衆不同』,你一定也發現了吧!」肖爾瑞特刻意加重了語氣。
李維特爾有氣無力地回應道:「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沒錯。所以,你才會如此冒險,又一直服食那種玩意兒來傷害自己!」肖爾瑞特的長臂一揮,原本放在客廳矮桌子上的一個小玻璃瓶被無形力量橫掃,應聲碎裂一地。原本裝在瓶中,珍珠湖水藍的液體流在光滑的地板上,映出詭異的光澤。
李維特爾大驚失色,沒料到肖爾瑞特竟然會發現自己藏于睡房暗格內的瓶子。
「枯魔草煉制而成的藥水,的確挺有效的。不僅可以讓你在驅魔半天使面前完全隱藏魔力,就連魔的氣息,都可以清得一幹二淨。乍看之下,果真跟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但事實上,你就是個魔。李維,你難道沒發現自己力量越來越虛弱了嗎?就像剛才一樣,連控制魔身顯現的力量都沒有,甚至還會虛弱至暈倒!」
「我…我……」李維特爾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不適合你。」
「你別管我了,好不好?」幾乎是祈求的語氣。
肖爾瑞特的眼睛微眯,細細打量著李維特爾。
「我不可能繼續放任你,由得你消逝于人界。就三個月。到時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會親自過來將你押回去地界。」
————————
吉賽兒坐在地下酒吧的不起眼角落位置。她的姿態如貓兒般的慵懶,不過一雙犀利的瞳眸卻在不動聲色地掃視裏頭的每一個人。酒吧內高朋滿座。穿梭人群的服務生,在舞池中央狂歡跳舞的人們,還有那些坐在吧台或其他座位喝酒談笑的客人。
忽地,一個年輕的男服務生捧著一杯雞尾酒接近吉賽兒。吉賽兒擡起美眸,就見男服務生遞了一張小字條給自己。吉賽兒面無表情地接過字條。男服務生放下了雞尾酒,朝吉賽兒點頭示意後,便快步的離開了。
吉賽兒打開字條,上頭飛舞的字體寫著簡單的一句話。
-速度解決,賞金加倍-
沒有署名。也沒有明確的賞金數額。
吉賽兒露出自信的笑容,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吉賽兒輕咬吸管,飲著酸甜滋味的雞尾酒,心情大好。仿佛最近一直困擾著自己的那些負面情緒都一掃而空。李維特爾是誰?他不過是個爛人。既然如此,李維特爾也沒有那麽重要吧?用不著時刻一直讓吉賽兒惦記的。
現在,吉賽兒比較挂心的是……雙倍的賞金。
女人嘛,有錢防身才是最實在的。
男人?還怕以後沒有嗎?又不是這世界上的男人都要絕種了。
吉賽兒的雞尾酒剩下半杯的時候,她果斷的起身了。而吉賽兒的目標,是她目光一直注視著的一位女調酒師。穿著打扮性感妖娆的女調酒師走進了員工專屬休息室,吉賽兒也靜悄悄地尾隨而去。
女調酒師意識到自己被跟蹤後大驚,立刻對著擅闖員工休息室的吉賽兒喝道:「妳這是在幹什麽?抱歉,這裏閑人免進。請妳立刻離開!」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吉賽兒一進門後,便將員工休息室的門反鎖了。「魔物就是魔物,再怎樣僞裝做人,都不可能會成爲人類!」
女調酒師突然升起某種危機意識。濃妝豔抹的女調酒師怒瞪美眸,極力保持鎮定的對著吉賽兒說道:「半天使……妳是半天使。」
吉賽兒語帶嘲笑。「我是不知道你們怎麽老是喜歡這麽稱呼我啦?不過,我倒是很喜歡這個稱呼的。」
女調酒師全身戒備,道:「妳想在這裏開打?」女調酒師環顧了狹窄空間的四周一眼,主動辯解道:「我從來沒有傷害任何人類。我好好地在這裏打工,到底是哪裏招惹到你們驅魔人了?」
吉賽兒卻不怎麽認同的回答。「妳老板他就不這麽想了。其實妳老板老早就發現了妳這個『天賦異于』其他調酒師的新人存在。每晚的客人源源不絕,幾乎都是衝著妳的名聲而來。聽說只要喝了妳調的酒,大家都會像喝了咖啡因般上瘾,怎樣都戒不掉。」
「哼!我這是幫他掙錢呢!有錢賺不好嗎?自從我來到這兒,他的營業額上升了不少!沒想到他竟然恩將仇報,還請了妳過來消滅我?!」
「沒錯,妳老板他有錢可賺,其實也蠻喜歡妳的。問題就出現于……妳本來就不是人類。妳的老板無意間發現了妳的真身,就馬上私下聯絡了我。」
女調酒師渾身一震。
「這不可能……我一直都很小心。他怎麽有可能看過我的真身……?」
吉賽兒卻不理會女調酒師的問題,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妳實在太過優秀了,優秀到做了那些並非常人有本事辦到的事,還用那種方式在酒裏摻雜魔力讓喝的人都一一上瘾。甚至,妳還很有野心地想要將妳老板取而代之,招攬其他魔物過來把這酒吧占爲己有。」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女調酒師作出最後的解釋。
吉賽兒聳聳肩,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算了,用不著那麽多廢話。總之……妳的死期已到。」吉賽兒撩開長外套的衣擺,抽出那放在腰間的黑色長鞭。
女調酒師大驚失色,正准備逃走之前,卻被吉賽兒的長鞭抽了一下,疼得她驚聲大叫。吉賽兒的長鞭子武器泛著詭谲的珍珠湖水藍色。
「枯魔草……」女調酒師的傷口處燃起細碎的火苗,她忍著傷痛看著吉賽兒。「我跟妳無冤無仇,妳怎麽可以……」
「因爲正邪不兩立。只要是魔,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吉賽兒右手執著鞭子,左手拿出放在右腳大腿處槍帶裏的短槍。然後不給女調酒師任何反應的機會,吉賽兒動作迅速地朝女調酒師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女調酒師還來不及尖叫,兩眼眉間便留下了致命的槍傷。
吉賽兒無聲的歎息。「更重要的是,我收了妳老板的錢。」
女調酒師她錯愕的表情漸漸地如火焰碎片般碎裂燃燒起來,然後整個身體在熊熊熱火中自然焚毀殆盡。就這樣,她在幾縷黑煙中消失不見,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吉賽兒深呼吸,將短槍放回右腿處的槍帶,又把鞭子放回腰間。吉賽兒轉身,打開了員工休息室的門走出去。
「搞定了嗎?」一個叼著香煙的年輕男子早已在外邊等著。
「你說呢?」吉賽兒報以微笑,倚在門邊,對著男子攤開自己的右手。
年輕男子很識相地拿了一張支票給吉賽兒。
「這裏是約定裏的雙倍報酬。」
吉賽兒看了一眼准確的支票金額,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收下了支票。「老板你果然很守承諾。不過……」
「不過什麽?」男子疑惑的發問。
吉賽兒發出高傲的冷笑,道:「這裏的魔物還沒有完全清完呢!」
男子豪爽的哈哈一笑。「我今天請了妳來做清潔工作,其余的那些看到妳出現都作鳥獸散了。」
「是嗎?我可不認爲我有這麽厲害。」吉賽兒搖頭失笑。
「吉賽兒……謝謝妳。如果我姐還在世的話,或許就不用麻煩到妳了。」男子的姐姐也曾經是個驅魔人。她短暫的一生都在除魔,最後在一次失誤後喪失了性命。
「別說傻話了。以我跟你姐的交情,就算你不給我報酬賞金,我也會過來的。」
「哦,是嗎?」年輕男子立刻攤開自己的手心,示意吉賽兒將支票還給自己。
吉賽兒忍不住送了一記白眼給男子。「餵,已經給人的東西哪裏還有拿回的道理!」
「哈哈~妳還真是老樣子,這麽的愛錢。」
「笑話!這世上誰不愛錢啊?要不然你也不會開這家酒吧了吧?」吉賽兒歎了一口氣,道:「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是那些魔物的最愛。你經營著這裏,凡事要當心注意些。下次應征新人時,多留點心吧!你該知道如何分辨他們的。」
「我知道了。」年輕男子正色道:「我一直有在秘密培植枯魔草,這妳是知道的。」男子摸了摸頸項戴著的小瓶罐飾品,而瓶罐裏邊裝著一些湖水藍色的液體。
吉賽兒點點頭,道:「接下來我打算出城了。小可,你自己好好保重。」
「這次離開多久?」被喚作小可的年輕男子問。
吉賽兒頓了頓,才緩緩說道:「說不准呢!幹我們這一行的,能不能平安回來都是個問號。」
「吉賽兒,自從姐姐死後,妳就一直是單幹。不過聽說妳最近……換了一個新搭檔。」
「嗯,算是吧!」吉賽兒冷不防的又想到了李維特爾。「不過,這世上不會有人可以取代妳姐姐在我心裏的位置。」吉賽兒曾經有一個並肩作戰的絕佳女搭檔,他們合作無間,默契十足。只不過那個女搭檔,也就是小可的姐姐,因爲一次心軟放過魔物的失策,而不幸失去寶貴的生命。自此之後,吉賽兒就發誓永遠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魔物。
一旦遇上魔物,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這就是吉賽兒最令魔聞風喪膽的作風。
冷酷凶殘,毫無情面可講。
「下次妳回來,我請妳喝一杯吧!」小可說。
吉賽兒背對著小可,潇灑的走遠。
她擡起右手晃了晃,道:「再看吧!一切隨緣。」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TYzgkLI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