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有聽過夏原峰的預言嗎?」
劉鴻華一邊呷着嘴邊的威士忌,一邊跟自己剛出道的學弟王柏桑如是說着。
那是個涼爽的夏夜。劉鴻華是個出了名的文藝愛好者。除了典藏豐富外,文學界裡大大小小的傳聞,他也略知一二。今天,他大學讀書時的學弟兼業餘作家王柏桑登門造訪。話題說着說着就去到一個在本地藝文圈流傳已久的傳聞。
王柏桑回:「沒有,我只知道夏原峰老師是必讀小說《恆河》的作者,卻從未聽過他有什麼預言。那是什麼?」
劉鴻華奸詐的揚起嘴角道:「那,我可要再拿一枝酒過來,才能慢慢說個明白了。」
「師兄隨便。不嫌棄的話,我也和你喝一杯吧。」
劉鴻華聽罷便高高興興的拿了一瓶新的威士忌和兩個酒杯,繼續說:
「夏原峰在文壇上的地位當然是毋庸置疑。除此之外,他也是個特別的作家。他的首部作品《驚濤》在四十八歲高齡才推出,卻因此一炮而紅。根據他的自傳所說,他早年生活艱苦。父母常常吵架,十六歲時因為家境貧窮便要出來幫補家計,曾任清潔工、侍應、外賣員甚至是私家偵探跟班等的工作,故他的故事才能把人情冷暖都寫得淋漓盡致……」
性急的王柏桑忍不住打斷他:「師兄,你說的這些我都有聽過,可是預言是怎麼回事呢?」
劉鴻華繼續拿着手中的玻璃杯,呷了一口,再緩緩的說:「你別急,這和日後他的預言是不無關係的。」
他繼續說:「夏原峰常常到東城道的寫樂酒吧喝酒。有好些人至今仍能在那裡碰見他,也有一些作家慕名而來,向他請教請教。他基本上也來者不拒。談吐一番後, 夏原峰傳聞可以指出一個作家到底會否紅起來。」
王柏桑疑惑的問:「什麼意思?因為那些作家會把原稿拿給他看嗎?」
劉鴻華道:「非也。夏原峰只須跟他們說上十分鐘話,就可憑着其談吐和神情,知道他們會否紅起來了。大至最暢銷的華文小說家倪本理,到近期冒起的陳梓和周樂彥都曾拜訪過夏原峰,而在沒有提供原稿的情況下,夏原峰可以馬上說出他們寫作仕途皆會一帆風順,很神奇吧?」
王柏桑閒時有寫推理故事,對平日的常見的邏輯漏洞或人的盲點都非常敏感。聽罷劉鴻華的轉述後便忍不住說:「我有另一個想法。會否大家都犯了『倖存者偏誤』呢?大家都只專注在成功的作家上,卻忽略了很多被夏老師看好仍屈屈不得志的作家。依我來看,我們可以說夏老師很客氣,逢後起之秀皆會鼓勵,而當一小撮人成功後,便被人大肆宣傳了。」
劉鴻華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反駁嚇到,反而微笑依然,泰然自若的說:「對,你說得沒錯。這也是故事下半部有趣的地方。夏原峰除了會告訴的仕途之外,對一些他看不好的作家會婉轉的問:『除了寫作,有考慮其他職業嗎?』之類的,告訴他們能令他們寫作以外的道路,例如現在出名的股評人畢華,還有好幾個聽從夏原峰的話而轉行的,都在其他行業上大放異彩。這個就真是神奇了。有的人說這是因為他早年已嘗過人生百態,見的事情多了,也當過不同行業,才可以這樣說。」
王柏桑聽罷雖然覺得十分神奇,但他心中仍認為倖存者偏誤的說法仍未能抹走,更有點誇大其辭之嫌。話雖如此,對於怪力亂神之事,他內心保持一貫開放態度的。
劉鴻華看見王柏桑半信半疑的,沉默約半分鐘後就說:「你剛剛提起自己想辭掉現在那份悶得要命的辦公室工作,當全職作家,我就想起夏原峰的預言了。喂喂,反正也沒什麼損失,辭職前先去碰碰運氣,但求買個安心,怎麼樣?」
劉鴻華也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明白人生中總有些時候要靠人指點迷津。
王柏桑雖然表面上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但內心著緊得很。試問有哪個文人,對能預知自己文學前途的占卜毫無興趣呢?不只是文人,若有位業界前輩能預測某人的事業前途及提供意見,那人會把話當成耳邊風,聽聽就算嗎?可是,單純因為「夏原峰的預言」很靈驗,就厚臉皮的前去拜訪,不但不合禮數,把作家當成「問米婆」,還很貪婪自私,硬要打擾別人飲酒的時間,為你指點迷津,那怎說得去?
可是,王柏桑希望辭職當全職作家——人生中的一大轉淚點,又怎有不窮盡一切方法去預測前途之理?
無數的想法把王柏桑的腦袋填滿,也無力再跟師兄敍舊。道別過後便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就走到一條分叉路上:向左走去是回家的路、向右是市中心,就是東城道,也是寫樂酒吧。他站在一個分叉路口,一個人生的分叉路口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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