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酷狂樂團來到了舊金山。為了難得可以參加的台灣文化節。
當器材也抵達,團員們和工作人員們趕忙清點、測試狀況、排練。酷狂樂團和其他的小樂團都輪流實際場地練習一遍之後,才稍稍安心。
隔天文化節上檔,小小的廣場,有著各種專業的人才介紹人文和傳統藝術。還準備了提供給參觀者補充體力的特色小吃。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品嘗到當初申報時曠日廢時,當天還要搓呀搓的的愛玉,無不感到驚艷。
很快,小樂團們緊張的時刻要到了。攸關其他國家的人會怎麼想,啊,這就是台灣的音樂呀!
除了本來就是英文填詞的〈Don’t give a damn〉(不再鳥),其他的曲目都盡可能重新用英文版的。不同的語言,帶來了不同的音韻感。
英語唱出的〈渴望求解〉(I wonder what’s going on)似乎帶來了更多質問。開放的小廣場比起錄音室,似乎更加讓樂器的聲波掙脫了煩悶。
「To be an outlaw after pray.
Karma comes too late.
Some people prefer gambling to working hard.
Dreams awaken with broken heart.
Life is not really long, dare I say time is enough?
Anything without answer makes me confused.
I wonder what’s going on!
I wonder why!」
(念完經後作奸犯科。因果報應又遲來。有些價值觀認為認真工作不如豪賭一把。在現實裡崩潰才發現夢想碎裂。生命苦短,我怎敢說時間多呢?人間無解的一切使我困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想問為什麼?)
台下的人潮聚集過來的越來越多了,看來不枉酷狂樂團安排了代表絕不認輸的、永不低頭的搖滾精神的重點曲。
J蔘懸腿踩著雙踏,艾勒按鍵力量如琴槌,噴發出頂級跑車音浪般的爆發力。阿隆的吉他與熊雨的貝斯,交織出令人差點連呼吸都凝固的、冰晶雨般的絕妙狂響。
一首〈化身搖滾男孩〉(Boys, let’s Rock!)道盡搖滾這條路的酸甜苦辣。那些被誤解的、被否認的、被潑冷水的,融鑄成合金鋼絲,又編排成了一種屬於台灣創作者的細膩敏銳。
「I don’t care whether you look down on me or not.
I don’t care whether you are laughing or smiling.
You need not discuss the topic you never understand with me.
Noise from rock. Elegance from pop. I do myself cause I’m crazy.
We never flinch from battles.
Let’s rock by our instinct.」
(誰管你看不看得起。誰管你譏笑還微笑。甭裝和善來討論,不懂就拉倒。說搖滾吵,說流行妙,對啦咱就是瘋了才堅持作自己。絕不從戰役中退縮,搖滾即本能。)
其實做樂團這一行,尤其是曲風是硬搖、龐克/硬核、重金屬這一類的,即使能紅會賺錢,還是很尷尬而微妙的。
有些只想炒收視率,不懂又自以為懂的媒體助長下,學經歷被拿放大鏡看不說,明明就是要自己寫歌,自己構思舞台演出,什麼都要自己來,所以專注力很重要,卻偏偏被某些恐龍家長跟嗑藥和私生活紊亂聯想在一起。
能撐下來的,意志力必須很堅定。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被誤會中活下來又闖出名號的。並且,闖出名號之後,轉首審視,一路走來遺憾的比欣快的還多。
不像中文有四聲之分,單聲的英語聽起來,更加讓〈從此錯過之憾〉(Regret to losing)聽起來更加彰顯追憶中的哀傷。
「Going through the street to find something from that day.
I think I could smile, even not at all.
Looking at somewhere far away from nowadays,
but I don't have any pair of wings for tracing.
I won't come back. I'm leaving this city without you.」
(街道街角尋訪,希冀還能聞到一點,從當初那時空擴散出來的氣體。我以為我還有的欣然而笑地方。眼眶散溢著望穿秋水的失望,我知道我肩上沒有翅膀,逆風拾回過往。無發放手,卻也無法扛著回頭。那麼就此沿著水泥叢林擦身而過,當作最後一句道別。)
這首神秘靈感帶來的歌,似乎對於台下很多人來說,映射了自己青春的一角。儘管這旋律並不熱血沸騰,台下還是爆出了瀕臨熱淚盈眶邊緣的歡呼。
或許,酷狂樂團和台灣創作者細膩敏銳的特質可以被記住了吧。即使這對一個小樂團而言,其他領域的台灣人而言,不能算是太大的成功。
除了阿隆和艾勒當年一起組過團卻不敵現實,小佑年少時追夢的曲折也不惶多讓。
和那部使他認識阿隆的電影相反,小佑學生時代集合的夥伴,如今還在音樂界的只剩他自己。諷刺的是,他因為俊美的外表被找去演一位被一度逐出樂壇的男主角,進而得以反思音樂對於自己而言是什麼,以及如何掙脫莫名的低潮。
J蔘總是在鼓手和製作人的身分之間掙扎,也不認為自己有哪一邊特別優秀。有的時候覺得自己的雙踏好像少了什麼,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分配效果鈸有些缺失。
熊雨原本是另一樂團的貝斯手,一開始來酷狂是支援,後來卻變成兩邊都是夥伴的義氣和兩種不同風格的衝撞。事實上對當事人而言,這不一定是祝福,有時反而像一種詛咒,而自己可能不像那些扛得住的貝斯之神。
如今,這些不算太大,卻重要的一步進展,還要加上辛苦更多,奮鬥更久的大前輩。
從台上撤下,酷狂樂團回到臨時樂器室,做著和來時相反的步驟。器材打包好,交給專門處理的人。
他們可沒忘記,是誰幫忙爭取,使他們能站在這裡。五個人都拿出了前往某處的地鐵票和某音樂祭的門票。儘管,他們知道最多用上一天,還是預購了這些。
這音樂祭雖然名稱有硬搖這個單字,事實上來參加的很多樂團是重金屬類型。音樂祭為期有三天,很多樂迷會預訂這三天內無限次使用的票種,時間上比較方便。當然,對荷包而言是昂貴的代價。
空氣沒有安靜幾秒,J蔘就緩緩啟唇出聲了。
「畢竟前輩他們幫了不少忙,總是要表示一下,不如就這麼賭一把吧!」J蔘雖然是一副正經的表情,話語間卻暗示著快要衝出去的悸動。
「哇喔!這居然是你會說的話!」其他四人莫不感到驚奇。這話跟他平常比起來,是刺激了些。
「我們應該趕得上傍晚,也就是前輩他們的最後幾首歌!」
他們口中的前輩,是一個叫作幻相空影的樂團。這個做黑金屬的樂團,也算是對台灣的推廣相當傳奇的一頁。
這類不但極端而且很純的金屬音樂,跟德國的公司簽約,去瑞典的錄音室錄音,混音師從義大利找來的,是日常的舉例之一。
也因此,這類容易被偏見、被敵視的音樂人,反而一出了台灣,就必須具備在國際間建立好人緣的能力。也因此這類音樂人對於透過各種合作關係、聯合公演、音樂祭等機會,對外推展台灣特色和文化生活,往往功不可沒。
一出車站,五人趕緊衝往一座偌大的露天體育場。多功能式的場館建築群,搭建成的音樂祭場地,分成三個區域,也就是三個舞台的設置地。
之所以要這麼麻煩是因為,上一團表演完畢後,下一個要使用該舞台的團表演之前,必須還要再整理及布置。
所以三個舞台輪流排序,才能讓表演幾乎無間斷。當然,也有個對樂迷來說的麻煩──如果同時有兩個本命團在不同舞台上,就天人交戰了。
好在,這次酷狂五人的目標只有幻相空影一團。不過,台下人群可擁擠了,看來佔不到太理想的位置。也幸好,由此可見幻相空影的受歡迎程度。
平日總是把神情隱藏在墨鏡後方,貌似酷酷的阿隆,也難免小男孩式的雀躍:「趕上前輩的最後幾首歌了!人超多耶,都來捧前輩的場!」
舞台上最內側的背景,掛著的布幕有幻相空影樂團英文縮寫IUTNS的字樣。
布景、設備、還有四位成員身上的著裝,並不全黑,而是斑駁的黑,更顯神秘卻又有某種層次。既然這裡是西方國家,臉上可不能少了正統屍妝(corpse paint),否則可有違反黑金屬的「學術定義」之嫌。
湧升於空氣中的歡呼聲中,歌曲中間的間奏極速洩出。
吉他手和貝斯手踩著效果器,收放之間,搭配上補強的背景音效,呈現交響樂般的豐富層次和力道。
鼓手懸腿踩著雙大鼓,揮舞鼓棒敲擊中音鼓並疊音鈸碎音鈸交織,帶來了更加磅礡的氣勢。
間奏漸去,主旋律來襲,或襲捲或沉降,主唱那氣旋起點自上顎壓迫而出的黑腔,不著痕跡的加入。
黑暗而沉重的歌詞,卻給了一個刺激的氣氛給台下歡呼的人群。
「Tears had congealed into hatred.
Reading all the stories of a thousand years with sorrow eyes.
Beneath the dark moon, drinking lonesome each time we departure.
Striding in the netherworld, we fight against curse,
till we see each other on a bloodstained ocean.」
(凝淚化恨 哀眼讀千年冊
每回暗月 總歸生離死別
步過幽間 且戰咒痕 吾等血海沉浮時再會)
黑金屬特有的精神性,可承載著一些文化成份,使得來自各國的聽眾可以融入不一樣的世界觀,雖然對創作者本身而言,重寫不同語言的歌詞很工程浩大。
五個人跟著台下其他嗨翻的傢伙們,舉起手機錄影,想留下這令人熱血沸騰的見證。或者說,在場所有觀眾,都為幻相空影樂團留下見證,都為自己留下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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