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小時候爸媽說過，應該朝著自己的夢想飛去，儘管有多難。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R8a06s4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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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他已經是一個高中生了，老師跟他說，大學選個律師醫生來讀，比較賺錢，他同意了。因為他想當的是一個作家，可是老師說，現在書局倒閉的速度或許比印刷廠還來得快，更何況是一個沒家底的窮酸作家，夢想哪能當飯吃？你得習慣性地有現實一點的想法。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peBZjdj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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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說服了，還是無法反駁，總而言之，他劃去了志願表上的中文系，換上了一個人人稱羨的醫科。高考前的他看著滿滿一疊的稿子，那是他偷偷寫著的小說，有時候會放到網上去，也是有網友欣賞的一些文字。上面佈滿又紅又藍的墨水，那是他修改了多少個夜的痕跡，他自己都記不清了。還記得科比的一句話，你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嗎？他沒看過，但看過晚上家樓下的麵包鋪老闆，把店外的招牌搬回店裡，又在凌晨把一筐筐的菠蘿包拿出店外，賣給剛睡醒拿起公事包匆匆路過的人們。他見過，他手上的稿子，也見證了那一天天的日落日出。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CUggFy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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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饅頭不重要了，日出和日落也沒意義了，在高考前，稿子也只不過成為了箱底的座上客，發黃、變脆，成為了回憶裡封塵的小角落，直到完全遺忘。殘破的文科路上，燈光一下子熄滅了，而前方一片金黃的理科邊上，街燈卻悄悄的點起了，衰弱，卻又伊稀掙扎著的微光......是另一種希望吧？他這麼跟自己說著。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jZfqHb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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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學後的四年，總是過得特別快，起碼比起高中的三年，過得還要快。快到生活沒有多少的改變，只是自己讀的醫科讓父母在這四年的春節裡，看到親戚的時候，臉上多了點光，他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就好像自己根本沒上過多少課，一下子就得計著修滿了學分沒，要不然就得延畢。說起來也是奇怪，他居然還對延畢有那麼一點的留戀，也就那麼一點罷了，難不成是想多繳一年學費嗎？笑話，哪有這樣的蠢人。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lPmcfO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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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實習醫院門前，旁邊跟他一起報到的實習醫生興奮到好像立刻就能拿起手術刀，給不知道幾層的手術室裡，正昏迷著的病人取出車禍撞擊中形成的惡瘤。他忘了對方說了什麼，除了四個字，嘰嘰喳喳，吵。他不愛說話，可是喜歡想事情。你看，他不就正想著，實習醫生的工資有多少，或許能給家裡一半，剛剛爸媽才打來要他照顧好自己，還說當醫生果然是好的，又能救人，又能賺錢。想到這裡，他不禁嘴角的弧度上升了一點，爸媽也算是老懷安慰了吧，自己也覺得當醫生，他們能開心還是不錯的。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U5a5dr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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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的時光，就是忙忙碌碌，受受氣就挺過來了，沒想像中這麼難熬。不過還真的有一次他以為自己熬不過來了，那是一位病人，因為血管破裂，鮮血湧入心臟，一聲長響，他差點忘了報出死亡時間，手是抖的，心也是顫......後來三天，手還是不自覺的抖著，他想，自己是不是當不了醫生了，大學訓練過這麼多年的手平衡，因為一場失敗的手術，好像比還沒接受訓練的自己更抖了。急診科的一位前輩看到他這樣，安慰他說，不是他的錯，特別是急診科，以後會見得更多的死亡，得習慣這種無力感。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mZSjS82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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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好像總是有人叫他習慣。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vAUbXm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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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如既往，他也真的去習慣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8Kwlr7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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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沒有再抖了，縱使在急診科實習的兩年裡接觸過再多的死亡，他都能平靜地應對，不害怕，也不慌亂。比起習慣，其實他更多的是麻木。也是，天天在救護車下來的病人，誰不是一身鮮血，要不然就是氣都已經沒了，要是每次都得抖三天，怕是抖到世界末日了都還在抖。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6m5XsL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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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會習慣的。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4BqwQZQ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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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實習結束後，他想去的是耳鼻喉科，工作強度沒有那麼高，申請表都填寫了。上頭也很欣賞他實習期間的冷靜表現，二話不說，就讓他留在了醫院，轉了正職。但對於他轉去專科的要求，說是要他多鍛煉一點，對他日後也有好處，就把他留在了急診科。接到提早電話通知的他，只是一臉平靜地接受了安排，還沒等通知書正式發下來，就通知了爸媽。電話裡知道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孩子順利留在了政府大醫院工作，爸媽的歡喜自然是看不到也知道的，果然催著自己週末回去，說是一定要買只雞慶祝一下，要不是他攔著，或許還會親自拿著雞湯來感謝實習指導老師......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sZSTxf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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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開心也是挺好的，他們開心，自己也挺開心的。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QeJtZ1W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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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的工作雖然繁忙，但其實有點一成不變，做久了也就沒什麼新意。就是把斷了的，接起來；破了的，縫起來，總之就是對症下藥啊，偶爾碰到個被砍到傷口見骨的，他會倒抽一口涼氣，也就把傷口包起來，然後叫護士送他回病房觀察幾個星期。深夜排班的時候，幾個相熟的，無聊聚在辦公室說一下醫院鬼故事，就挺有趣的了。你問，他下一步打算怎麼發展？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4bPShD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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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atZkpTA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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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繼續做啊，要是混著混著，混到主任退休了，自己也就升職了。這樣人工翻倍，買間半大不小的屋子也是挺好的，就不用再住員工宿舍了。哦，他都差點忘了，這個週末，父母給他安排了一場相體，他想著上次在巴士上認識的前女朋友，因為是個飲料店的小店員，爸媽可嫌棄了，說是學歷低，小女生不會照顧人。後來也忘了因為一些什麼分手了，反正現在都沒聯絡了，爸媽不滿意也就算了。這次相親，他也就百無聊賴去了，換下黏在身上的醫生袍，特地穿了一身西裝。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F6vyEq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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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次爸媽很滿意。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ZD6YIw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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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溫柔的小姑娘。相處了半年以後，雙方家人就交換了聘禮，也就定下了結婚的日子。說實話，他有一點期待，回家看到溫柔的妻子煮好飯等他，也是不錯的生活。他和她也算不上感情多深，半年來一直相處融洽，不是常說什麼相敬如賓嗎？他們就是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rO2D0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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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想到，那小女生卻偏偏想穿一件黑色的婚紗，說是代表了至死不渝的愛。雙方的老人家們都說，不行，不能接受。她卻是難得的倔到死，說一定要穿黑色的拖地婚紗。結果他媽媽說，白色的就已經不是很喜歡了，要是媽媽選，一定要大紅。就因為這一句話，他就夾在了兩人的中間，吵了一個多月，眼見婚期快近了，就連婚紗照都還拍不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cFDLLO3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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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躲著兩邊。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ZfhPfR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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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未婚妻在家，他寧願回醫院頂班；要是父母找他，他寧可回辦公室研究新病例，電話也是長期關機，不是說在手術，就是忘了充電。在婚期的前一個月，未婚妻回了娘家哭訴，雙方的家長開始互相不滿，他心裡就像對著推進急診室裡滿身鮮血的病人，麻木而淡定，心裡說了一句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AQOoVw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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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wihtaEW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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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發展，就好像最初相識半年就結婚般順利，退聘禮，退婚，取消酒席，取消教堂。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C6UzYh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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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了父母一直安排的大大小小相體活動，挺好的，爸媽都說會讓我找到更好的。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bdPHZv7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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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遵循著父母的安排，醫院前輩依舊沒有讓他調去耳鼻喉科，也是，誰會肯讓這麼能幫忙的年輕醫生離開急診科，所以他繼續留下來了，反正也習慣了，社會需要的只是人們的習慣和麻木。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C2Knu2q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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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3點，下班了。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c9zpYV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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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著早幾天從老家箱底找出來的稿紙，上面的墨水都淡得看不出來顏色，伊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好陌生啊。他拿著，心裡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有一種，想向哪裡努力飛的感覺，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已經忘了是這樣的感覺。心裡很癢、很麻，他撓了撓胸口，還是很癢，有一隻蚊子順著血管在全身走的感覺，他想自己開刀把牠拿出來，太不舒服了，可為什麼自己有點開心？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KRiaEw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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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想，因為很癢。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x1kbdQ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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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窗口，想讓凌晨的風吹走局促的空氣，或許自己會好一點。看向黑夜中，樓下便利店的店員在門口抽煙解悶，他突然有點想老家樓下那凌晨的菠蘿包冒起來熱氣，白茫茫一團凝固在秋天的空氣中，挺療愈的。他有點想，有點想把那些未完成的稿子寫完，可是明天有一台大手術。他有點想大學門旁的雜貨鋪，喝上一罐啤酒，那時候怕爸媽發現，只能看著別人喝，現在呢？明天有一台大手術。拿起電話，想問問中學旁的書局明天還能否預訂最新的偵探小說，問問倒閉了沒，可是不行，明天有一台大手術。他心裡不癢了，好像有什麼又走了，心裡回復空洞，他突然在想，有沒有曾經開心過。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wYcBQJ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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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隔壁剛睡下的陳醫生以為打雷了，爬起來關上了窗戶。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WhnyQL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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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夢想飛了過去，儘管有多痛......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GMTthe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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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宿舍大堂外的草地上，他笑了，也終將自由了。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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