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孤魂野鬼獻上悼念 - 救與被救者

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一名穿著簡便白襯衫及韓系貼身長褲、有著一頭俐落碎發的少年躺在地上，正緩緩轉醒。

看著周圍陌生的空間，少年的記憶有些斷片，糢糊的記憶讓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後，少年隨即起身打算探索這個空間。

然而少年才剛踏出一步，就感覺到有東西在身後扯著他的衣襬。

少年轉頭一看，一個臉色慘白、眼神有些平淡無光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伸出一雙瘦弱到彷彿一折就斷的小手緊緊抓住少年的襯衫下襬。

「小傢伙，你是誰？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少年向小男孩詢問著，然而小男孩只是一直搖頭、不發一語。

眼看問話未果，少年轉身就想離去，小男孩卻再度扯住少年的衣襬，腦袋搖得更加大力。

少年絞盡腦汁思考才搞清楚小男孩想表達的意思。

「你是想說不能往這個方向走對吧？」

小男孩用力地點點頭，平靜無波的臉上隱約多了一絲喜悅。

少年隨即朝著反方向踏出腳步，這次小男孩沒有再次扯住他的衣襬，而是跟在少年的身後一起前行。

少年一面走著一面透過眼角餘光打量著身後的小男孩，同時間也在努力回想著糢糊而斷片的記憶。

良久，少年似乎終於取回了記憶，緩緩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小男孩，眼神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

「小傢伙……你其實已經死了對吧？」

少年想起自己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

少年是「看得到」的那一邊，也就是俗稱的「陰陽眼」，年幼時的他因為這種特殊體質而遭到異樣的眼光對待，周遭的人都當他是愛說謊的壞孩子，進而造成他對任何人的不信任感。

但是此時眼前的小男孩卻讓少年感受到一種難以形容的信任感。

被少年道破身份後，小男孩先是訝異地張大眼睛，隨後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髮，尷尬地笑了起來。

少年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想讓眼前的小男孩開口回答問題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接下來我來開口問話，小傢伙你可以不用開口說話，用點頭或搖頭回答我就好了。」

小男孩點點頭。

「首先，這裡是生與死的交界處是嗎？」

小男孩思考了一會，點點頭。

「我死了嗎？」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那麼我有辦法離開這裡嗎？」

小男孩抬起手，指向少年身後，一道微弱的光線從不遠處投射過來。

少年順著小男孩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也看到了微光，卻看不清微光的來源處的景色。

小男孩伸出手拉住少年的手腕，帶著他走向微光處。

看著背對自己的小男孩，少年露出了於心不忍的表情，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小傢伙你……能離開嗎？」

小男孩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臉上的哀傷告訴了少年答案。

「你……」少年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繼續開口。

「回去吧大哥哥，這裡不是你現在該來的地方。」這道聲音極為喑啞，就好像喉嚨被人燒灼後勉強發出來的聲音，然而讓少年難以置信的是，這道聲音是一直以來都沒開口說話的小男孩發出來的。

隨後小男孩趁少年還在詫異的時候，跑到少年身後將他撞向微光處，

「小傢伙你！」少年想要伸手拉住小男孩，肩上卻傳來一陣劇痛，將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之中。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掛在一個大漢背上，被大漢帶著朝岸邊游去。

剛剛的劇痛正是少年肩上的槍傷被拉扯到引起的。

兩人身處的河道水流相當湍急，幸虧大漢有在身上綁著搜救繩，才能借助搜救繩將自己與少年拉向岸邊。

「小子……你沒事吧？」上岸後大漢一邊替少年包扎肩膀上的槍傷一邊開口詢問著。

幸好少年肩上的傷口是貫穿傷，子彈並未殘留在體內，學過急救的大漢才有辦法處理傷口。

然而少年沒有回答大漢的問題而是愣愣地盯著河道中自己被大漢救起的位置深處。

「看得到」的少年非常確信那裡有東西將失去意識被河水沖走的自己擋了下來，免於跌落之後的瀑布深淵中。

「大叔！繩子借我！」少年不顧肩上的傷，一把抄起大漢解下後隨手放在一旁的搜救繩，一面跑向河道一面將搜救繩綁在身上。

「小子？你想做什麼啊？快回來啊！」大漢連忙追了上去，但先前為了救人而消耗了不少體力的他終究追不上年輕恢復力快的少年，只來得及接住少年拋過來的搜救繩另一端。

「小傢伙還在那裡啊！我怎麼可以就這樣棄他於不顧啊！」少年丟下這番話便一路朝著河道中央游去。

大漢搞不明白為什麼少年明明好不容易被救上岸了，卻再度回到湍急的河道中。

「小子，你究竟想做什麼啊？」大漢一邊固定好搜救繩一邊轉頭向河道中央的少年大喊著。

只見少年強忍著肩上的劇痛，游到河道中央，隨後一個深呼吸便往下潛去，抓住某個卡在河道中的物體，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拉了出來，這才扯著搜救繩要大漢將自己拉回岸上。

以救人為己任的大漢沒有多做思考，趕緊拉著搜救繩將少年拉回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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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其實是一名消防員，卻在半年前因為某次救火時為了拯救隊友而放棄搜救，因而遭到遺族及社會的責難，雖然隊友們紛紛開導他要他別放在心上，但是此事卻讓大漢一度放棄希望，想要離開這份拯救生命的工作。

直到三個月前的某一天，某小學與消防隊聯合舉辦校外參訪活動，一個嬌小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拯救了絕望的他。

那是一個營養不良而十分瘦弱的小男孩，明明小學二年級了卻只有幼稚園小孩的大小，身上到處都是肉眼可見的擦傷、瘀青以及OK繃，儘管如此，小男孩的眼中依舊充斥著一片光明、炯炯有神。

「我也想成為像大叔一樣能夠拯救他人的英雄。」小男孩露出憧憬的目光看著大漢說道。

這句話救贖了一度打算放棄的大漢的心靈。

自那之後，小男孩只要一有空就會大老遠的一個人跑到消防局偷看消防員們訓練，向這群把生命奉獻在拯救他人的壯漢們請教如何鍛鍊自己。

很快的，小男孩與這群救火英雄成了忘年之交，也帶給他們繼續奮鬥的精神與動力。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小男孩不再出現，而最後一次見到小男孩時，大漢從小男孩口中得知他被老師強迫參加校外活動，那次分別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小男孩的身影。

擔心小男孩安危的大漢前去學校詢問，才得知小男孩在校外活動的那一天——失蹤了。

儘管校方和活動主辦單位有派出人手去尋找，卻依舊沒有找到人，由於場地附近有著水流湍急的危險河道，警方本來打算申請搜救隊來協助，但小男孩的家長卻拒絕這個提議，以沒必要浪費社會資源的名義，不願意支付搜救隊的出動費，而是向校方及主辦單位索取巨額賠償，用小男孩的生命為自己爭取利益。

大漢知曉後毅然決然地放棄了消防員的工作，獨自一人前往小男孩失蹤的地點進行地毯式搜索。

然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卻毫無收穫。

就在剛剛大漢聽見一聲槍響，聞聲來到河道邊，卻見到一名少年在河道中央載浮載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攔住而沒有被沖往前方的瀑布深淵。

而在大漢第二次將少年拉上岸時，看著少年懷中的那具嬌小身影，大漢哭了出來。

「不是約好等你考完試後要帶你去吃肯德基的嗎？你醒一醒啊！小不點！」大漢抱著那句被河水泡到浮腫的屍體哭喊著。

一旁喘著氣的少年看著在岸邊遠望著大漢哭泣身影的小男孩的虛影，第一次覺得自己能「看得到」其實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倒不如說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由衷地認為……

「看得到真是太好了。」少年第一次為此展開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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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與被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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