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不難,但要在真相面前落落大方,得有技巧。黃康兒沒這種謀略,去診所之前老乾着急,想不出半句圓謊的話。到驗尿、等報告,她已一心放棄,打算在謊言戳破之後,向鍾政坦白。
醫生帶着報告回到診室,嘆了口氣說:「聽到別失望,驗孕結果不明顯。」本以為謊言要被揭穿,驗孕報告竟意外為康兒拖延了時間。醫生又道:「考慮到曾經宮外孕流產,建議你三週後到醫院做詳細妊娠檢查。」鍾政應諾,謝過醫生,便與康兒離去。
到了診所外頭,康兒才想起:「三週後不就是婚宴嗎?」
「對吼?」鍾政顯然忘卻,續道:「這樣要延期了。」
以為要折返診所,鍾政卻把康兒帶到酒店。鍾政認為,胎兒比一切重要,改期的不是檢查,而是婚宴。
「改期只能退一半訂金哦。」酒店職員道。
「嗯。」鍾政點頭。
「改的話,最快要排到明年十月哦。」
「那不就不是夏天了?」康兒想起夏天之約。
「十月也好,先這樣定。」鍾政卻早已忘記。
看到康兒與鍾政同來,酒店職員想要確認,要否讓工廠停掉更換新娘名字的工作:「早前要求修改場地佈置……」但遭鍾政打住。
「那個,先暫緩一下。」
「不撤掉嗎?」
「暫緩便可。」
夏天結婚承諾落空,亦未擺脫換掉新娘的命運,康兒一路走來,到底改變過些什麼?可康兒未有放棄。幾次回溯,說謊爭取到的時間,讓康兒覺得一切都有其意義。從頭回想,她發現自己老在迴避,迴避了引發所有事情的藍怡瑄。想到這裡時,鍾政已把康兒送了回家。
「耐德在家耍廢,今天請假了,我下午要回公司替他善後。早上折騰了,快休息。」鍾政把康兒安頓在床,便出了門。康兒才想閉目養神,就聽到外面響起樂曲。她到了客廳,看到鍾政手機在餐桌上又震又響,想是他匆忙忘取。見是唐耐德來電,她便接聽。
「上班辛苦嗎?加油哦!」說着譏諷鍾政的話,很有耐德風格。他的聲音有點空曠,準是開了免提擴音。
康兒沒放過收集情報的機會:「鍾政和藍怡瑄結婚,是何時定下來的?」
「嫂子?」聽到康兒聲音,耐德端正語氣道:「結婚?沒聽說耶。」
「少來這套!」康兒怒了,耐德肯定對此知情,在公司樓下相遇時,他已知道婚事。
耐德沒敢回話,卻有另外的聲音問:「是黃康兒?」便掛了線。在耐德家裡,又知道自己名字的,到底是誰?康兒仍在猜想,鍾政便已回來,取走手機。鍾政這一出發,就與登門造訪的程彥霖錯開。
「你不接電話又不回短訊,還好吧?」康兒電話被鍾政收走,錯過了彥霖聯絡。康兒把怡瑄變成新娘,與謊稱有孕的事相告。
彥霖想去安慰,門鈴卻在此時響起。門外站着一個雙眼水靈﹑個子不高的少女,正是藍怡瑄。怡瑄進屋四處打量,不客氣的往客廳裡走,向康兒道:「你我好像有點誤會。」
這讓彥霖沉不住氣:「這麼隨便的賤貨,還有臉跑到別人家?」
怡瑄沒被惹到,哼笑一聲:「別這麼難聽。」她環顧屋內各處又道:「他說要在睡房﹑客廳﹑廚房幹,我都可以,但廁所真的不行,所以也不是那麼隨便吧。」
「是要多賤才能這樣搶人老公?」見康兒說不出話,彥霖替她出頭。
「這就誤會了,我沒要求過結婚。」怡瑄眨了眨眼,又向康兒道:「我跟鍾政不是認真,他也明白。他知道我搞上耐德,想要把我留住,就自說自話要給我名份。」直認了跟唐耐德的關係,她續道:「兩人一起,各取所需便夠。人會變心,結婚﹑承諾,都沒意義。」
「你都選耐德了,還上來放屁幹嘛?」彥霖指着怡瑄問。
怡瑄呼出口氣,看着康兒:「偷腥的是鍾政,受害的卻是身邊的人。大家都是女人,聽到你大呼小叫怪可憐的,不想你蒙在鼓裡。」電話裡頭在耐德身邊的,是怡瑄沒錯。
「哈,破壞別人婚姻,現在要成偉人了?」彥霖繼續嗆聲,卻被康兒按住。
「謝謝你的坦白。我想請教,為何可以跟別人分享自己男人呢?」康兒想怡瑄明白,自己心愛的人被割走的那份委屈。
怡瑄一副前輩的樣子答道:「他對着你的時候對你好,還不夠嗎?他在外面的事,你不知道,也管不了。裝作不知道,心裡便不會難受。」
「對你來說鍾政是玩好玩的,但你知道這造成多大傷害嗎?」康兒激動起來,聲音顫抖,雙眼通紅。
怡瑄語悶笑一下:「就算我不跟鍾政睡,鍾政就不會跟其他乾妹睡嗎?」康兒這才明白,耐德在公司樓下問「哪個乾妹」,是說乾妹不只藍怡瑄一個。怡瑄把話說完,就要離開。臨行前放下一句:「我會讓鍾政死心,剩下的你看着辦。」
對藍怡瑄的話感到錯愕的,不只是黃康兒。怡瑄走後,彥霖煞有介事地對康兒說:「有個事應該跟你說。」康兒仍未平息心情,沒給反應,彥霖續說:「大學畢業後,我們暑假到民宿那次,鍾政跟我睡了。」
康兒瞪圓眼睛,生氣地道:「怎現在才說?」
「第二天你們就交往了。說出來,不就好像我要跟你搶男人一樣?」那天完事後,彥霖以為自己成了鍾政女朋友,怎料一覺睡去,鍾政竟與康兒走到海邊,成為眷侶。
康兒有點來氣,便把彥霖送走。她放眼這空洞居室,想起床上撿起的毛髮,在餐桌抹過的污點;曾經是甜蜜蝸居的生活痕跡,如今盡是髒穢噁心的聯想。她把自己關在那應該無人沾污,卻不算乾淨的廁所。
鍾政回來,坐到在廁所門口,隔着一扇木門,對康兒說話。
「我在這兒等你,有苦一起受。」
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在康兒臉上流的,肯定是感動的淚。
「以前沒注意,原來把藍怡瑄當作乾妹會令你難受。對不起,我以後不找她了。」
裝作不知道,心裡便不會難受,也許很有道理。
「婚宴還是別改了,改期浪費錢,醫生那邊再約吧。」
康兒知道,怡瑄兌現了自己的話。
康兒曾以為,做些什麼便可改變未來。現在才意識到,鍾政的所有決定,都不曾以自己為中心考慮。她收掉淚水,下定決心,要說出心中的話,便打開木門:「我曾經回到……」
康兒胸口劇痛,但她已經習慣。阻止她訴說回溯經歷的力量,帶她回到六月一日。八點三十分,鍾政仍在身邊熟睡。康兒爬了下床,把鍾政抖醒了。
「起來了?」鍾政看向睡房外的康兒。
他們約定的那個夏天,也許一開始便注定沒有她的存在。不論如何輾轉往復,他的心裡,早沒有她。
康兒提起手袋,打開大門,聲音平靜地道:「我們分手好了。」她走向了屬於自己的未來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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