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朋友問我走出來了沒有,我可以用零點零一秒的速度裝傻充愣回答:「什麼走出來了沒?」;但當我自問自己這個問題時,不要說九秒九,就算給我三百六十五天,我也只能猶豫地冒出一句:「應該?」
說到底,或許我根本不知道,怎樣才算是走出過往?
有人告訴我,忘記了便是走出來了。我對此表示不同意,因為我的記性好得要命——這等於我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當然,我這是在強行理解他的「忘記」為「失憶」。但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指淡忘過往,做到不在意,不痛不癢就可以。
理論總比實踐容易——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手機換了數次,那些沒有備份的短信早就跟著主機去了堆填區;社交媒體也清過幾次好友,過往經常翻看的動態也不會再出現了;那些曾滿懷歡喜接過的禮物,也放在床底下的箱子裏終日不見光影⋯⋯我盡我所能不去主動接觸這些能帶我回到過往的事和物,再加上日常繁重又瑣碎的生活,時間的流逝,我想我能夠淡忘的。但誰知有時只不過是一句名不經傳的歌詞、一款平平無奇的小食、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或者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情緒低落,「轟」的一下子,過往的種種又再次浮現於腦海之中,捲土重來。這種感覺就等同於在快要入睡前的一秒,所有睡意在須臾之間全部抽離了身體——我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如此反覆下來,有些事情我不僅不能淡忘放下,反而加固了記憶,記得更清楚了。我也不是想怪天意弄人⋯⋯只能說,我的記性真是不錯。
常聽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我總覺得他們說漏了兩個字——「苦口」。如果「走不出過往」是一種病,是種癌症,那麼在治療時期望沒有一絲痛苦難受,是屬於癡人說夢,尤其是對於病重的人來說。畢竟,那些病根都是自己初初想著要記一輩子,親手種在心裏和記憶深處的。想想當初埋得那麼深,現在花些血淚挖出來似乎也是正常得很的事。
至於能否藥到病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人而異在這種情況下真是顯得特別討厭啊。但其實經歷過記憶加固的事後,我已不太相信「時間會撫平一切」這些說法⋯⋯時間只是時間而已啊,又不是什麼萬用藥,它自走自的,從來沒有為誰停留過,也沒有帶走過什麼⋯⋯由始至終都是人類自己在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祈求時間治癒我,反而是走去直面那些情感愁緒。有時候想起便想起了,難受便難受,痛苦便痛苦,要哭就哭⋯⋯等到下次「過往」再次襲來時,就會發現,阿,好像沒那麼痛了。
總之數次下來,我似乎對「過往」產生了抗體,慢慢有些不痛不癢的感覺了。我相信這並非是「過往」變弱了,而是我可以接受的程度高了。如果心裏有什麼苦楚不能徹底拔起,那我覺得與它共生,比它生長得強個十倍百倍,反制於它,我想也不失為一個對策。
寫到這裡,我忽然意識到,或者走出過往也不是說要磨滅、遺忘或否定過去;所謂「放下」也不是真的說放下,而是要學會拿起來,學會接受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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