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珠帶著眾人來到英皇道。
這裡是鰂魚涌。小馬山山腳。此處近山一帶鋪滿石屎,十分平整。上山時會在山路上見到各式各樣的瓷像、塑像與畫像,林林種種,各樣不同的神仙。仙像大多完好,(也無人敢損毀)正好告訴路人,此處有神仙在。這裡的樓梯五十一階,約十二階斷一截。
往山道再上,便見到一座木搭的小房,小得五歲孩子都鑽不進,但內裡卻面對面放了兩個神主牌,其中一個就是二伯公。
「晚輩麻雀仙璃珠,參見病神二伯公,因知最近仙界有令,為助閣下度過難關,晚輩特意前來相助,望二伯公求見。」
璃珠鞠躬,對方卻毫無反應。
後面跟著的花粉夫人跟鄧亦邦,這時也覺得事有不妥,鄧亦邦也是猛向花粉夫人打眼色,想要明白到底發生甚麼事。
「如果打擾了二伯公大人,煩請告知,我們會找個更適合的時間來拜訪。」
但二伯公的廟仍舊沒什麼動靜。
講了兩次也還是沒人理會,就連璃珠也有點思疑。
「不用了──」廟內傳來另一把聲音。「二伯公不在這裡,他跟我們結成同盟走了。」
人未到,聲先現。那是一把幾近斷弦的聲音,一身白色西裝由下至上展現在三人面前。
「是白侍郎?」
「沒錯,就是我,我剛剛帶走了二伯公,讓他和其他的神仙住在一起。」
「為甚麼?」
「說來我也要多謝璃珠仙子你呢!我也有了守望相助的想法,不過跟你不一樣。」
「那是怎麼樣?」
「我的守望相助是向凡人拿回些……我們應得的。」白侍郎道。「你知道,我們的仙力是來自凡人的祈願時所帶來的力量吧?」
「那又怎樣?」
「凡人許願,大多只是許完了就算。能心想事成,我們仙家有這樣的規矩:
如果凡人已經做好準備外,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我們神仙是成事的最後助力,然後才能願望成真。本來我們是這樣跟凡人溝通相處對吧……」白侍郎冷笑道。「但是現在不是這樣了!他們可以找各種各樣的方式滿足他們的願望,也不願對任何事想像及祈願,他們鄙視他人的想像,每句話都以現實理性貫之,他們鄙視我們,說我們都是都是迷信與欺騙。他們鄙視品行與美德,說這些皆是虛偽,結果在他們丟棄一切後,卻用商品去代替他們所有的想像與德行!不信自然神靈,卻去膜拜甚麼自創的薩滿!不信符咒,卻跑去吃檀香喝死藤水!不信佛法,卻買一大堆假的鈴鐺飯兜!不信品行與美德,卻覺得自己每個月供甚麼慈善組織,買良心商品等於做了好事!結果胡鬧了大半天,陪葬的卻是我們,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那所以我才想要──」
「別搶我對白!我要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我要讓凡人一直為我們許願!管他請不情願!」
「你意思是?」
「先滿足他們一些願望,待他們深信不疑,之後要他們一直膜拜和奉獻就好!先讓一批凡人「得償所願」,然後讓這些得償所願的人去找更多的人來信仰,逐層逐層的,第二層各找四個,第二層的四個再找四個!這樣的話,在頂層的我們,自然能夠受到最多的供奉!至於最下層的信眾?看我們的心情才給他們一些甜頭吧!」
這時鄧亦邦插話:
「等等,那不就是層壓式推銷嗎?那種推銷沒有人會在意產品或者成果,只旨在讓越多人參加去騙錢這樣吧?你作為神仙居然也要用這些手段啊?」
「少年!你真聰明!」白侍郎舉出了拇指。「這辦法本來就源自你們凡人吧?你們凡人都認為這些騙子是聰明、能幹賺到錢的精英,我們不過照辦而已!」
「啊啦,雖說我們仙家人也不是事事心想事成,但是總有套因果法則去跟從,你這麼幹是破壞因果律,會馬上遭雷劈的吧?」花粉夫人道。
「我沒有被雷劈喔?」白侍郎冷笑。「所以,這些也是因果律的允許對吧?」他身旁揚起一陣陣肅殺的風,吹得樹葉到處亂搖。
「不多廢話了,當我的盟友,或我的敵人,你們自己挑吧?」
「恕難從命。」璃珠也硬梆梆的回答。
「那麼你們就滾吧。」白侍郎臉色一變,身後數十條蛇妖隨之鑽出,各自張開血盤大口,亮出尖牙。
那些蛇妖的長相個個兇殘,自說自話。璃珠一看,自然知道那盡是些下三流的惡靈妖精。
「白侍郎!你竟然勾結山精妖物?」璃珠道。
「不勾結,待太久,被除名後還是會被打回原形吧,那你何必再問蠢問題?」他戴上自己的白紳士帽,然後跳上樹頂。「我甚麼都見不到,兄弟們,你們要吃要咬,就悉隨尊便吧。
至於那些蛇妖,看見老大不管,自然不客氣,群起飛撲向璃珠等人。
花粉夫人首當其衝,四肢各自被四條毒蛇纏著,硬生扯開,夫人用力夾緊身體,發出「討厭啦」的嬌聲,跟妖物們爭持不下。
璃珠則是拉著鄧亦邦上了天橋頂,然後橫過英皇道,在對面馬路跳下來,直奔小巷。群蛇追逐,沿著大廈外牆蜿蜒,死追不放。
璃珠這時也施展法術,用強烈的氣流驅走蛇群,但是蛇群去而復返,越來越多,那幾百條蛇堆成一條更大的怪物:它全身黝黑,由不斷活動的蛇組成。
璃珠面對這條大蛇,縱放出再多的強氣流也無濟於事,而巨型的蛇怪則張開大口,準備吞噬對方。
一個少男的身影突然撲出,一把推開了璃珠。
鄧亦邦?璃珠身體方才飛開,便見到男孩的身體被蛇群撲到身上。
「你在做甚麼!笨蛋!」
「向曾經對你的無禮賠罪!對不起!這樣的話,可以打和了吧?」鄧亦邦話音剛落,就被蛇群淹沒了。
「無禮?……」璃珠怔了。原來那傢伙原來一直在自責嗎?對啊!是因為忘了婆婆消失的事情,又因為我生氣,所以才……
璃珠忽然覺得很慚愧。
「明明只是一個凡人,作為神仙的我卻……」想到這裡,璃珠失重跪下。「我這個笨蛋……」
小雀仙的淚水,又一次湧出了。
在樹頂上看著事件發生的白侍郎,看著璃珠被逼進小巷,身邊的男孩子也被群蛇所吞,想著想著也搖了搖頭。
「所以說為甚麼要爭鬥呢?我討厭暴力。」他拉了拉紳士帽。「誰叫他們不聽人勸?」白侍郎攤攤手。
這時,一個白鬍子的老人從他身旁鑽出,同是看了看群蛇組成大怪物,不禁有些憐憫:「……雖然你說要做這樣做那樣的,但是把別人家的孩子吞了,這也未免過猶不及了吧?」
「原來是二伯公?」白侍郎轉過頭,打量二伯公那雙像玉珠,充滿童稚的大眼。「啊是呢,誰叫他們都不願意加入我們呢。」
「那個孩子,沒事吧?」二伯公如此說著,又將目光投到璃珠身上。
璃珠因鄧亦邦被吞了,也自責不已。雖然他不喜歡鄧亦邦之前害過金花雀婆婆,但不代表她見到鄧亦邦遇難,會幸災樂禍。
「不……那孩子是拯救神仙的重要力量,我不可以……!」璃珠想盡力調整心情,於是擺出一副動真格的架勢了。
而在遠處的二伯公、白侍郎,也細心觀察事情的發展。
夜也開始深了,風也更冷,這時突然刮起來的幾陣風,比山風、海風還要強烈,它吹進小巷中發出奇異的聲音,使那條大蛇怪也有點遲疑。
突然,有道紅光從月亮中心直落柏油路,現出一個人影。
那人看上去十五六歲,雖是一副皮包骨的體型,卻有著一雙三白眼,殺氣騰騰。
他每走一步.腳上有風,威風凜凜!
「大膽蛇妖,敢在此撒野!」群蛇見狀,又撲向男子,那三白眼男子拋高銅錢,以極快的手勢,指彈銅錢,令每枚銅錢像子彈一樣射出,打在蛇妖身上,蛇妖甫一飛散,男子張開手掌,銅錢如有自我意念,拼成一柄長劍,自入其手,然後,少年三個箭步衝往那條百蛇合一的大蛇,銅錢劍往蛇頭一削,幾百毒蛇掉在地上,皆成死屍。然後少年又舞一劍,削去蛇身。這巨大蛇妖由群蛇組成,連體內都是一堆堆的蛇,鄧亦邦藏在其中,雖然未死,全身卻發著紫色。
少年一把將鄧亦邦抽出,丟給了璃珠,然後默唸咒語,銅錢劍上竟亮起耀眼火燄,然後他又是一躍,往巨型蛇怪劈去,將蛇怪一分為二,蛇怪既死,那組成蛇怪的眾多蛇群也活不久,蛇屍漫散一地,慢慢化成白灰。
在樹上看戲的白侍郎自是呆了,他萬萬想不到,那蛇怪惹了些不得了的大人物出來。倒是二伯公見鄧亦邦沒事,才安心說道:「果然呢,還是不該傷害小孩子,想不到那瘦瘦的小男孩竟有這種能力。按他身上的味道來看啊,說不準是洪聖大王沒錯?他甚麼時候也有這種閒情呢?原來他也會上別人的身呢!不跟你說了小白蛇,我也得去救救那中毒的孩子啊!然後我說小白蛇你啊,人家不加入你也不需要這般狠辣,傷了孩子,這多罪過啊!」說完,二伯公倒是跳到地上,打算幫鄧亦邦一把。
「你確定你救得了那小鬼?你只能治花柳跟性病啊!」
二伯公方才落地,就被他的一句話氣得怔,話說他來了香港這麼多年,不知道是誰這般傳他的,他自有微言。他轉過頭來,一臉怨恨,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這條該死的白蟲子!甚麼治花柳!甚麼治性病!我是二伯公!是治瘟疫、疾病的神仙!我只是幫過青樓女子治過病!不是專治花柳的!你們這些殺千刀!沒知識!凡人蠢你們就跟著蠢!凡人誤傳的你們跟著信!當甚麼神仙啊你們!當個屁啦!我一聽你們說甚麼給凡人一點壓力,讓更多人拜祭,已經半信半疑,到現在我倒是想通了!你們跟凡人一樣這麼無知!參加你們的那個甚麼會,應該會跟你們一樣蠢!我還是情願快點消失好了,再見不送啦!」
二伯公大發雷霆後,便飛到對面的巷中,只剩下白侍郎一個,好像被當頭棒喝,使他呆呆站在原地。
「切……又不是沒了你不行,我──我去找別的人!」然後他化為青煙飄走,但是從煙的形態來看,這次沒過往這麼優雅,反有點狼狽。
璃珠扶著臉色發紫的鄧亦邦,想來想去,也找不到解毒方法,這時二伯公縱身飛來,從璃珠身上抱過鄧亦邦,說:「小雀,先別慌,我來。」
二伯公將手壓在鄧亦邦胸前,唸著咒語,那副身軀飄出一陣陣有顏色的煙,未幾,發紫的氣息漸漸散退,鄧亦邦也恢復了意識。
鄧亦邦張開眼睛,看到璃珠還有戴志良站在他面前。
他嚇得兩眼瞪大。
「戴──志良?」他說。
璃珠看了看她身旁那個少年,又看了看鄧亦邦,說:「原來你認識他?」
「他……他不就是......那個死宅!」
「你沒事就好──」戴志良剛剛說完,就全身發軟,掉在地上。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了,事情轉折也未免太急。
「看來,你們得告訴一下我,到底發生甚麼事........」鄧亦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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