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甘度夫向卡斯楚稍稍解釋了目前的處境:他是借助一條被謀殺棄屍的身體重生,但顯然他母親並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他被帶回自己村子裏,便將要面對那些確信自己已經死去的人的懷疑,尤其是那個或那班親手殺死他的兇手。
雅克聽罷後全身僵硬,流了一身的冷汗。他前生可是個在普通家庭裏長大的平凡上班族,哪裏經歷過這種事?
「放輕鬆點,哪有嬰孩像你這樣眉頭繃得緊緊的?」甘度夫道,「甚麼都不要想,依我的說話做,不要害羞,放開手腳,要你哭你就哭,要你鬧你就鬧。只要你不惹起過多的懷疑,我相信我們那方會有足夠時間做他們需要做的事。」
長路漫漫,單薄而漂亮的女子繼續抱著他寶貝的兒子在漆黑的密林裏行走。
自雅克有了危機意識後,便頓成驚弓之鳥。
要是那兇手連嬰孩都敢殺,那現在母親抱著自己光明正大的路上跑,豈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唉,演技真差,真難想像你在原本的世界是怎麼活過來的。」甘度夫嘆氣道,「好吧,就告訴你一些事情,好讓你寬心一點。其實在剛才那短短幾分鐘裏,你已最少碰上三次伏擊了。」
雅克頓時嚇得心也差點跳出來。你這話叫作令人寬心啊?
「而且前面約三分鐘路程裏,還有最後兩組人在埋伏。」
雅克差點昏倒。
「好消息是,只要解決了那兩組人馬,那之後就安全了。相信對方是不敢在太接近城鎮的地方作埋伏,怕被暴露了吧。」甘度夫大笑道,「你冷靜點想一下,之前那三次刺殺要是成功了的話,我們現在還有命嗎?」
那也是。那即是說,我們是受到保護的嗎?
「保祿和理查兩個傢伙,可都是坑人害人的專家,怎會預算不到我們此行的兇險?放心,整個洛芙大陸裏,也不會有人能夠在他們眼底下得手的。」
雅克總放下心來了。他心裏想到,死老頭就會耍我,哪天我肯定會把你嚇得連肺也給吐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前面就是對方的埋伏點了。哼,都是些雜碎。不過要殺害平民的話,這種程度已足夠了。」
抱著嬰孩的母親從容地急步走過了埋伏點。森林裏紛紛傳來各種微弱的雜聲,但對於心裏只有孩子的婦人來說,是不可能留意得到的。
但襁褓中的雅克卻看得清清楚楚。自從「借用」了這個嬰孩的身體後,他發現自己的五感靈敏了很多。他能夠聽到那些不合格的暗殺者們衣袖擦過樹葉的聲音,而即使在被奔跑中的母親懷裏,也能清楚看到四周的景物,以及埋伏者們被兩道超高速的人影,在黑暗的密林裏被抹殺的景象。
這嬰孩的身體質素似乎非常之高。
危機過去之後,婦人再急步走了五分鐘左右,雅克頓時有種」闖進了一個超巨型的薄膜中」的感覺。
而且他從靈魂深處,對這薄膜以及裏面的空間,感覺到一種先天的排斥。
「嗯,你的本體是天火傳承者,奪舍的身體也是純火系的,被水系結界罩著當然會不舒服。」甘度夫道,「命運的安排真是難以理解,幹嘛要讓得到天火傳承的人,在水系女神的羽翼下成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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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瑪莎拉領的主城鎮上,嬰孩母親的身份揭曉。
她名叫「貝呂妮」,是領主「圖圖.瑪莎拉」的十七名後宮之一,而且似乎是最寵愛的一位。最受領主寵愛的妃子,意味著她在妃子之間承受著最強烈的敵意。
從貝呂妮回到領主莊園後,只有兩位感情較要好的夫人前來迎接慰問可知。
在甘度夫的推理裏,已幾乎鎖定危險人物就是藏在眾多後妃之中。畢竟誰還能夠在領主家裏偷走孩子呢?
這兩名夫人「帕拉拉」和「芭芭拉」,跟領主圖圖一樣,是瑪莎拉領土生土長的,渾身散發著南部熱帶風情,蜜糖膚色,衣著清涼。
他們看到貝呂妮奇跡地尋回孩子,都又哭又笑地跑過來抱著她,又輪流抱過嬰孩疼愛一番。
「嗚……小雅克沒事實在是太好了,來讓姨姨看一下有沒有受傷!噯啊……」
「這麼可怕的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不管是怎麼樣的原因,也不該對這麼可愛的孩子下手啊!」
領主倒是遠遠站在一旁,觀看婦人們的哭哭啼啼,不時把手中那瓶葡萄酒舉在頭上狠狠喝上一口。雖然模樣看起來是冷漠之中帶著三分輕佻,但他盯著貝呂妮的眼神還是輕易暴露出他的真實感情。
倒是那位長著八字鬍子的管家,好像有意無意地詮釋著芭芭拉夫人的話似的,在領主身旁輕聲道:「三個月前在鎮上西大街的鐵匠家裏,也有過初生嬰孩被盜事件。領主大人,你還記得嗎?」
圖圖領主不置可否地牽了牽嘴角,輕輕地點了點頭。
「當時雖然也引起了不少的騷動,但後來傳出流言,說那個孩子其實是非死不可……領主大人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圖圖揚了揚眉,臉上還是那副輕佻的表情。
這事情在三個月前轟動了瑪莎拉鎮。過去五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竟然發生了:鐵匠家裏誕下了一個屬性帶「火」的嬰孩。雖然只是帶有一點點的火屬性,但卻是迷信的瑪莎拉領民眼中的一場天降之災!
大宅中眾人頓時瀰漫著一層淡淡的不安,眼看著不好的聯想正在漸漸產生……
「就是現在!小雅克!哭吧!」甘度夫命令道。他並沒有被那兩位「姨姨」的眼淚所擾亂,仍然保持著理智,他不斷在小雅克腦袋裏大喊大叫的,防止他因為連環被眾美人摟抱胸壓而喪失了危險感。
甘度夫要求他閉上眼睛裝睡,然後專心一意地回想著前生為人時最痛苦最悲傷之事,儲備好情緒的力量。
這對於雅克來說並不是難事。他在重生前是個全身嚴重燒傷的將死之人,對於父母親人的哭哭啼啼早已看得夠多了。
他一直回憶著前生痛苦的經歷,待甘度夫一聲令下,便爆發了出來。
嬰孩的哭聲震動了整間莊園大宅。
由管家所牽引出來的疑惑和聯想頓時被壓了下來。眾夫人和聞聲趕至的待女嬤嬤們頓時把圍成一圈,七手八腳地哄那可憐的孩子。
雅克的情緒爆發起來,連他自己也不好收拾。畢竟他前生所受的痛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如今一下子傾瀉而出,加上甘度夫不時鼓動,他頓時奢侈地接受著所有人的疼愛,好填補心靈裏受過的創傷。
「孩子是沒罪的,不應該受到活折騰。」圖圖仰面喝了口酒道,「有甚麼事情待到半年後的海倫祭再說。」
「可是領主大人……」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大宅眾人的安全。」圖圖盯著管家道,「連小少爺都如此輕易地被人奪走,難道這不是管家的責任問題嗎?」
「領、領主大人請恕罪!小人……」管家馬上惶恐鞠躬。
圖圖揮了揮手,沒再理會此人,轉身離去。「嗝。今天晚上到哪位夫人的房間去好呢?還是……最近新來的那個廚娘好像長著個不錯的屁股,試一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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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大宅的主人已下明令要保護這位小少爺,以及在半年內也不再追究任何奇怪的懷疑後,甘度夫總算鬆了一口氣。
「行了,你可以停下來了。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危機已經過去了。」
但小雅克的哭聲還絲毫沒有停止,這悲鳴一直持續到天亮。就好像哭的人要把前生所有的悲傷都傾瀉出來,以讓自己以白紙的姿態投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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