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後，我開始在igshop賣情信 - Letter100 十年

「接下來我所說的事或許會有點難以置信，就算你現在真的很想立刻來見我，也請在看完這封信後考慮清楚才來找我，因為這將會是影響你我一生的決定。曾經我以為能跟你天長地久，即使相處的時間不長，我也有想象過我們未來的事情，應該會是很幸福的吧。」

無獨有偶，我也有想象過跟Carrie蜜運的快樂片段，是因為我們彼此都認為對方很適合，或只是熱戀期的副作用之一？

「就在與你相遇之前不久，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出現了些毛病。在普通科診所檢查以後醫生說只是疲勞的跡象，還跟我家人說是我DSE的壓力太大，才令我很容易疲倦，而且有時還會頭暈頭痛，叫我好好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大約在三月的時候，我因為貧血而入院了。醫生為我做了詳盡的身體檢查，又是抽血又做電腦掃瞄，然後他眉頭深鎖的告訴我情况不是太樂觀，但要在詳細報告準備好後才能確認診斷。他開給了我一些藥，叫我專心考試然後再回來覆診驗血，到時候便能確認我的狀況。很幸運地在考試的一個月我都沒有頭暈眼花，而由於我患的病還沒確認，我不想你擔心所以沒有跟你提起。就在出發到長洲前一個星期，我跟你剛相戀不久時，我回到醫院覆診，而在我正在吃芒果糯米糍的時候，醫院致電我告訴驗血報告的結果。我有如晴天霹靂，即使有少許心理準備也是很震驚，然後決定第二天早點回家跟家人商量一下，還有就是因為不知如何跟你交代，所以逃避了你整整一個星期，才有勇氣動筆。」

看到這裡我已經忍不住，想要拿出電話要撥號給Carrie，但她說要我看完才作出決定，最後我還是放下了手提。

「每次打開新聞或是報紙，總會看到不少意外及悲劇的發生，很多時候我們在惋嘆可惜之時，都會暗裡慶幸自己不是悲劇的主角，還隱約覺得這些事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或身邊的人身上。現在也不由得我不相信，意外的出現並不是意外，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終生。」

對呀，我們永遠都以為我們是能夠僥免的人，但世事的無常又豈容我們預料？

「醫生說我患上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即是俗稱的『血癌』，因為身體有過多的白血球以致免疫系統失常，雖然不是不治之症，但存活率實在不高。這種白血病若於兒童時期病發有近八成的痊癒率，於成人只有兩成至四成。隨著病情惡化，我會經常感到疲憊，很容易頭暈發燒，全身關節腫痛，呼吸困難，而且經常受細菌或病毒感染。」

白血病的病徵病狀多得要死，以我的認知血癌的療程也會帶來數之不盡的副作用，上天為何忍心讓一個妙齡少女受這樣的苦？

「醫生說幸好我這次能及早發現病症，如果馬上進行化療的話，我有大約五成的機會能痊癒，如果治療不成功的話，靠紓緩治療應該能維持十年壽命。即使這次醫好了，白血病還是有返發的可能，但如果五年內都沒有復發的話，以後復發的機會便很低。」

Carrie應該是認真的吧？雖然突然消失很不合乎常理，然而再任性應該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剛知道報告結果的時候媽媽哭了很久，但不知怎地我卻哭不出眼淚。就算讓我把房間浸滿了，事實還是不會改變的吧？我知道這不叫作樂觀，只是一種對命運無奈的妥協。」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aDg3kIKv
我還沒能完整消化這件事，突如其來的資訊爆炸得太快了，究竟Carrie用了多久才接受到這事？在Carrie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是不是她認為沒有這需要？

急著知道答案的我，把信翻到最後一頁。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Xb4q4S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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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沒能消化理解好整件事前，避開你是因為不知該如何向你說明。在我把情況弄清楚之後，我才發覺原來先分開一會也不是壞事。至少這樣可以讓我們體驗一下身邊沒有了對方的感覺。如果療程失敗了，如果我們分手了，到時的心理準備應該會好一點。」

Carrie的預想或是誇張了一點，然而這一個半星期的確讓我體驗到沒有她的痛苦，如果她真的繼續不願與我見面，我想我會一直沒精打采下去。

「你對Debbie說過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你沒有準備與我一起打這場仗的話，早點離開我對大家都好。真要離開的話，不要在我最軟弱的時候才離開，趁我現在還有些許堅強的時候離開吧。」

看著Carrie的傻話，信紙已被我的眼淚沾濕，我真的希望能早點知道真相與Carrie一起撐過一切。

「醫生叫我盡早決定接受治療與否，因為這將大大影響痊癒的機率。我想聽一聽的你的意見再決定。我是一個未來很模糊的人，看不清將來會發生甚麼事，或許不能與你生兒育女，終老更加不大可能，但如果有你與我一起面對的話，我應該會更加勇敢。這應該會是一個很沉重的決定，要在二十歲之時下一個影響終生的決定有多難我絕對明白，所以就算你說我很長氣，我還是會再說一遍，無論你的決定如何，我真的不會怪責你。」

自問一直都算是由理性主導的人，做任何時都會先衡量利害，從來不會做勝算很低的事，也不會冒險讓自己受傷，因為我真的很怕痛。我怕一些預料不到的痛，害怕面對控制不到的事，或許也因為這樣，才會讓我高不成低不就吧。

不過這次，我沒有思考太多，我不用思前想後，我早決定了要跟Carrie一起面對這難關。

你的未來混濁的話，就讓我把它弄得明亮一點。或許會有很多控制不到的事，但至少我會讓你知道有一個不爭的事實不會改變，我將會一直在你身邊一起戰鬥下去。

我不清楚我有沒有勇氣當面說出這些肉麻的對白，但我會用行動來証明這一切。

讀畢全信，這發現信未寫著Carrie的地址，我跑出馬路攔下一架的士，直奔她家中。

再次拿出手機傳個短訊給Carrie：

「我來了，請不要再趕走我。有甚麼事就兩個人一起面對吧。」

司機叔叔從鏡中看到哭成淚人的我，困惑又尷尬得不敢發聲。

「到了。」

司機把零錢找給我，我道謝一句之後便推門下車。我已經拭乾眼淚，思緒沒那麽混亂了，在乘車途中整理好要問Carrie的問題及要對她說的話。

Carrie沒有回覆我，我按照Carrie給的地址來到她的家門。深深呼一口氣，我踏前按下門鈴，然後站回原位。

等待的一分鐘期間，我不斷在想Carrie現在的情况，會否消瘦了很多，會否憔悴了很多？一想到這裡，又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六十秒過去，還是沒人應門，我踏前再按一下門鈴。這次終於聽到腳步聲了。

鐵閘後的木門被打開，眼前的不是Carrie而是一位熟齡婦女，微笑望著衝口而出喊錯名字的我。雖然她和譪可親，我卻有股不祥的預感。

「進來吧。」她領我到客廳的餐桌坐下，端給我一杯茶然後叫我等一等。

終於能見到Carrie了，這十天的等待真的既折磨又漫長。頃刻間，疑似是Carrie媽媽的女人推著輪椅從房間走出，坐在輪椅上的就是令我朝思暮想的，我心愛的女人Carrie。

「Carrie！」我跑上前蹲在輪椅旁。

我知道白血病會令人肌肉酸痛，全身無力，但沒想到Carrie會虛弱如止。

「怎麽跪在地上，你是要求婚了嗎？」Carrie即使病了還是很愛開玩笑。

「站起來的話你要仰著頭不是很辛苦嗎？」

近一點看，Carrie的臉色不算很差，但與以前相比似乎小了點血氣。

「陪我去散步。」

無論Carrie提出了甚麼請求，我應該都會答應。Carrie媽媽很識趣地把輪椅及女兒交給我，還說了句「謝謝」。

我推著Carrie離開她的家，迎來久違的獨處時間。

Carrie的家在青衣碼頭附近，她說想沿著海旁逛逛再到青衣公園坐一坐。

「很久沒見了。」站在Carrie背後的我問道。

「你沒有生氣嗎？」坐在輪椅上的Carrie轉過頭來。

「我怎麽忍心生你的氣？不過只此一次，下次你再無故消失我可不會放過你了。」

「你可以怎樣不放過我呢？」Carrie露出好的招牌鬼臉，可能是因為變瘦了的關係，凹陷的酒窩顯得更明顯。

「我會就這樣纏著你一輩子，怕嗎？」我把雙臂繞過Carrie的頸。

「不怕呀。」Carrie輕輕倚後。

「如果加上這樣呢？」我用雙手搔癢Carrie的腰間。

「哈…那就…不要啦…哈…」Carrie邊笑邊避也逃不出我的魔掌。

「再來！」

我這次轉為搔Carrie的腋窩。

「到我攻擊你了！」Carrie突然站起來轉身面向我。

「你能站起嗎？」我下意識地扶著Carrie。

「當然可以，我只是裝虛弱跟你玩。」

Carrie在周圍跳起來，還牽著我的手轉圈，看來真的不像沒精神。

「這些事也能開玩笑的嗎？」我收起笑臉問道。

「告訴你，其實我根本沒患病。」Carrie瞪大眼睛望著我。

「真的嗎？」我有點不懂反應地反問。

不論Carrie是因為貪玩或是其他原因而這謊，只要她不用受苦，這一次我心甘命抵的給她欺騙。

Carrie徐徐的把頭靠近我的耳朵，我彷彿聽到自己的心跳，然後她輕聲說道：

「假的。」

我遲疑了一會兒，猛然發現原來Carrie真的是有白血病，剛剛的喜悦又消失得無影無踪，我真的寧願她是在開玩笑。

「這些事怎麽能拿來說笑？」我板著臉質問她。

「苦中作樂嘛，也是你教我的。」Carrie無辜的神情使我怒氣半消，也提醒我此刻她才是最需要被關心的病人，我沒理由要挖苦她。

「好了，我早說了生不了你的氣。不過這不代表你能拿你的病情來開玩笑，告訴我現在你的實際情況吧。」

「實際情況就是我只有一半的存活機會，一旦開展療程我將要留院休養，直至病情穩定一點才可出院，到時再定期覆診。也有可能病情一直惡化，出院之時已經魂歸天國。」

「不准亂說。」我把Carrie抱入懷內，即使我知道這對事情並沒有幫助。

「其實人終須一死，我並不害怕死亡。只不過實在有太多東西還沒跟你一起經歷，我唯一遺憾的就是太遲才認識你。」說到這裡，Carrie抑壓已久的感情終於決堤，就此倒在我懷內痛哭。

安慰的字句噎內喉中吐不出來，我惟有默默當個攬枕讓Carrie發洩一下。

天色很藍，雲朵卻是灰濛濛的，一點都不明朗。

我叫Carrie坐回輪椅上，由我帶她沿著海濱長廊到公園，靜靜的安坐然後吹一吹海風就好了。

「但是我想跟你談天。」

「未來還有很多機會呢。」我衝口而出，才發覺好像說錯話了。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你一定會痊癒的。」這是我所希望的，即使我知道或然率這東西說不準，但現在也只能我相信幸運女神會眷顧我們。

「就算我真的會痊癒，一旦開始療程我也要留院觀察，到時就沒有機會見你了。」

「我會來探病的。」

「你不用上課嗎？」

「我會盡量抽時間，而且你也會出院嘛。」我摸一摸Carrie的頭。

「到時候也不知是何時了。」Carrie可愛地作狀掙扎。

「那麽現在讓你說個夠吧。」我捏一捏Carrie的臉蛋。

我們把輪椅靠在一旁，望著對面海的荃灣西。

「醫生說我只剩下十天。」Carrie直視粼粼波波說道。

「十天？」

「他說最遲也要在十天後開始療程，不然就會大大影響治癒率。」

「不是說越早越好嗎？」

「讓我多任性十天好嗎？」

「這十天你想做甚麼？」

「我想環遊世界。」Carrie從我的脖子借力拉近自己。

我抓著頭皮沉思了大約十秒，以最堅定的眼神望著Carrie：「給我兩日時間準備，我八日帶你環遊世界。」

父母本來連我拍拖的事都不知道，我還在猶豫應不應該告訴他們兒子的女友患了重病，不如還是遲點再找個機會說。

地球有五大洋七大洲，要在八十日內環遊世界已經是壯舉，要在八天內完成無論時間或金錢上其實都不太可行。

Carrie應該知道我會取巧，我也知道我需要取巧，但實際上要怎樣做其實也不是太有頭緒。

緊急召集Forrest等兄弟班，希望能集思廣益，就像之前真田突然榮升父親之後一樣，給予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兄弟就是兄弟，知道事態緊急後也沒多說廢話，我委托他們的要求都沒有拒絕，還答應未來一星期有空就會過來幫忙。

這兩天我們東奔西走尋找適合的東西及物資，分工合作地負責不同部份，雖然準備很倉促，但我也有信心能為Carrie留下深刻的回憶。

以前於大學庇護的經驗也幫上不少，我用盡畢生的美術細胞親手製作出機票及護照，護照內的每隻字都是出自我筆下，在資料欄則寫上我與Carrie的資料，因為這是一本屬於我們二人，獨一無二的護照。

我約她了Debbie明天早上八時在她家附近等她，甚麼都不用帶，帶個準備有驚喜的心就夠了。

明天，一定會是好天。

確認所有東西都準備妥當之後，我終於能去睡覺了，預期接下來一星期將會十分忙碌，所以我決定對自己包容一點，好好睡一覺。

少有地在鬧鐘響起前已經醒來，於早晨時分洗個澡，精神爽朗地前往Carrie的住所。

我早了十分鐘到達，Carrie也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

「我們現在到機場嗎？」Carrie睜大眼睛問道。

「對呀，上車吧。」我為Carrie拉開車門。

「麻煩你，一號客運大樓。」

「好的，要聽音樂嗎？」由真田打扮的Uber司機問道。

「何韻詩好嗎？」我將眼神移向Carrie，她點一點頭表示同意，真田點播了《木紋》。

「我們真的是去機場嗎？我護照也沒有帶。」Carrie在我耳邊細語。

「我為你準備好了。」我把親手完成的護照交給Carrie，她收到的時候確是滿心歡喜。

「所以我們現在出發去哪個國家？」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在半路我把眼罩交給Carrie，叫她戴上而且不準偷看。待Carrie戴上眼罩，我向真田打個眼色，背景音樂一轉，變成飛機上的廣播。

「歡迎乘搭HongKong Express…」

我在老馬的配音下跟Carrie說：「對不起，我們只夠錢搭廉航。」

Carrie沒有回答，倒是笑逐顏開，左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

安全帶示範過後，便是機長臨落機前的目的地介紹，謎底終於要揭曉，我們的第一站是日本。

我決定一天帶Carrie去一個洲份，七天七大洲，最後一天帶她去神秘地方。

「可以除下眼罩了嗎？」其實Carrie只是戴了十分鐘左右，因為要去的地方離她家並不遠。

「很快便可以了，先拖著我的手。」

「喂？！」

我在Carrie下車後突然來個公主抱，殺她一個措手不及。到達工廠大廈十四樓的一個房間內，我把Carrie放到榻榻米之上。

除下Carrie的眼罩，用日語說了句：「以拉瞎伊媽SE！」

「這裡是？」想必Carrie一定知道我將會給她驚喜，但她還是帶點驚訝地問。

「日本呀。我們的第一站是日本。穿和服拍照好嗎？」我拖著Carrie的手進入更衣室。

「好呀，不過我現在有點肚子餓。」

「換完便去吃吧。」

我不禁為自己的預判沾沾自喜，因為我早就叫人準備好日式溫泉早餐，待會便會端出來。

穿正統和服要由專人協助，雖然我找不到相關人士來幫忙，但憑藉之前到淺草的經歷及昨夜的YouTube教學，為Carrie束腰及用毛巾加厚也做得有板有眼，梳髻還是要由她指導一下。

「漂亮嗎？」Carrie自轉一圈展示她玲瓏浮凸的身型，少一點忍耐力真會把持不住。

「沉魚落雁。」我誇張地說出心底話。

「口甜舌滑。咦，這氣味是不是烤魚？」Carrie的嗅覺很是靈敏。

拉開更衣室的橫簾，使人垂涎三尺的日式早餐便映入眼簾。

精緻的小碟上放著昆布味噌湯，還有鰹魚干、白蘿蔔、紫菜等漬物，旁邊的石窩盛著由干貝、江魚仔、松葉蟹等熬製而成的海鮮粥，烤鮪魚搭上日本綠茶。絕對是看似一般，吃起来卻很驚豔的一頓早飯。

面對面的跪在榻榻米上，呷一口淡淡清香的日本茶，我與Carrie彷彿是新婚的小情侶，為對方穿戴後再一起共膳。

這種平凡的幸福若能持久，那會有多好。為了守護Carrie的笑容我願意付出所有，那怕只是增加一點點她對未來的希望，我也願意。

「下一個目的地是？」Carrie抹一抹嘴角笑著問。

「去看魚尾獅。」我吻一吻她的前額。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7vsCFH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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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現在身處於荔枝角的一幢工廈，一間由我其中一名舊顧客開設的自拍館，她以友情價租借給我一星期，當中有很多適合拍照的場景。

一些比較受歡迎的場景稍加裝扮也能突出異國風情，但不是每個國家的名勝都能依樣葫蘆，那我便要絞絞腦汁，看看如何才能令Carrie有親歷其境的感覺。

下一個目的地在室外，要我在工廈裡變一條河出來總不太可行吧？

原本有想過只是辦個美食之旅，在香港把環球美食吃一遍並不難，但東西吃進胃裡就沒有了，而且總不能一天到黑都在吃吧。之後也有想過到深圳的世界之窗，仔細考慮後便打消此念頭，因為誠意太過欠奉了。

最後還是回歸原點，靠自己的餿主意及八方兄弟姊妹捱義氣幫手，務求令「環球之旅」真實一些。

換回便服，我和Carrie坐上真田的車，我猜Carrie已經發覺到這並不是Uber，但她沒有拆穿，欣然接受我這傻子作出的低能安排。

真田願意當我一天的司機真的是世界級兄弟，不消半刻鐘我們已經抵達元朗。

「不是去新加坡嗎，怎麽來元朗了？」挽著我手臂的Carrie吐一吐舌頭問道。

「前面有隨意門呀，跟著我來吧。」

「隨意門？你又不是叮噹。」Carrie扁一扁嘴道。

「原來你的年代也是叫叮噹的嗎？還以為你是多啦A夢的年代呢？」

「不要說得我好像很老似的！」Carrie捏一捏我的鼻子。

「多走幾步便到了。」

穿過高樓大廈走進綠意小徑，走到盡頭是一條只有十米闊的小河。因為是平日的原故，排隊過河的人並不多，我事先與負責橫渡的船夫溝通過，他們答應了與我演一齣短劇，我們這趟旅程將會是發生於新加坡河之上，兩旁將會是魚尾師公園。

「請小心上船。」要船夫裝新加坡口音說英語並不實際，所以我叫他們說普通話算了。

我先踏到木筏之上，再扶Carrie坐到我身旁。

「你有去過新加坡嗎？」

「沒有呀。」Carrie搖搖頭。

「現在開始便是有了。」我示意船夫開船。

我們現在乘坐的其實是全香港僅餘的橫渡服務，運送遊人往來於元朗市區及南生圍這世外桃源。本來整趟旅程只需要五分鐘，不過現在加插了一些節目所以會耗時一點。

我們的小舟駛近修長的蘆葦群，一尊魚尾獅的小雕像突然冒出，然後還噴出陣陣水柱，濺濕了船上的我們，Carrie的驚呼驚中帶喜，而驚喜當然不止一個。

船夫從船艙拿出星洲名勝肉骨茶，Carrie又是另一次驚喜。

「怎麽不是海南雞飯？」

「我們才剛吃過早餐嘛。」

打擾了船家差不多十五分鐘，我們終於橫過了十米闊的渡河。

一下船便看到我準備好的第三個驚喜，停泊在樹蔭下的一輛單車。

新加坡有很多別名，除了星洲、獅城、石叻等外，本身也有花園城市的美譽，在綠化及保潔方面也下了很多功夫。我不知道現在於新加坡吃口香糖是不是還算違法，當然也不知道讓Carrie坐單車的後座是不是如香港般被禁止的。不過我們正身處荒無人煙的郊外地區，被舉報的機會應該不大。

「緊緊攬著我的腰。」我跟Carrie說道。

上一次載人好像是真田結婚的時候，兄弟團送姊妹團一程，那時候我載的女生早沒有聯絡，名字也想不起了。

小學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新加坡，那時候乘車穿過的森林隧道十分震撼，兩旁數之不盡的樹木彎彎的包圍了整條車道，那種溫暖及治癒的感覺我還清楚記得。要在香港找個綠一點的地方也有困難，南生圍高聳的赤桉樹步行道，已算是最像似的地方。

「這裡就是森林隧道了。」我一邊介紹一邊踢車，述說我依稀記得發生於星洲的往事，雖然看不到Carrie的正面，不過每當踏到崎嶇不平處，顛簸得厲害的時候Carrie總會牢牢的抱緊我，感覺實在又幸福得緊。

「你還知道新加坡有甚麼名勝嗎？」我回頭望一望懶洋洋倒在我背上的Carrie。

「嘿，你說話的聲音很響亮呀。我也不是太清楚，好像有個會發光的人造樹？」Carrie應該是把耳朵貼到我的背上才會覺得我說話特別響亮。

「真是聰明呢，那個叫天空樹的東東我也沒參觀過，而且應該是在晚上才比較絢麗，不過我們也去看看吧？」

「導遊你決定吧。」Carrie笑說。

單車行走多大約五分鐘就來到一個小草原，那裡有預先被裝飾成天空樹的樹群，然而在晴空底下要它們發光也不是特別吸引。

我們把單車靠在一旁，然後我把一個小小的搖控器交給Carrie，只要她一按下去，魔法便會生效，日夜便會顛倒。

「準備好了嗎？」

「嗯！」Carrie點一點頭，果敢的按下手中的按鈕。

在Carrie的指示下，事先掛在樹上的一串串燈便亮起來，但與耀眼的太陽相比實在太過微弱，要判別究竟是否真的亮燈了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除非天色變暗，否則便沒有燈火璀燦的效果。我當然也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想好了拉上天幕的方法。

從另一位舊顧客借來的搖控飛機派上用場，拉著黑布的四架飛機降落到「天空樹」上方，雖然未受覆蓋的地方仍佔大半，但總算能讓燈飾奪目一點。

「很美呀！」Carrie陶醉的神情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喜歡就好。」

「我們要拍照呀！」沿途Carrie已經不停自拍，平時覺得擺甫士很麻煩的我今天也很樂意，甚至希望快門留下的快樂時刻可以長久一點。

「肚子餓了嗎？」

「還很飽呢。」Carrie的胃口不算大，但要吃甜品的話一般都很能吃。

「甜品呢？」我追問。

「當然沒問題！」

一如我所料。

我們踏單車到路口會合真田，他再載我們回到工廠大廈。

「謝謝你。」Carrie在等候升降機時對我說。

「對不起，我只能為你做到這些。」

「已經很足夠了，謝謝你為我準備的一切。」

「答應我，未來再一起環遊世界好嗎？」我伸出我的小尾指。

升降機門徐徐打開，Carrie卻是站在原地愣住不動，沒有踏進升降機也沒伸出手，尾指懸在空中的我怔怔地等候著她的回應。

「你們不進去嗎？」先進去的一個白領探頭出來詢問我們。

我望一望Carrie再望著他，搖一搖頭示意不會進去了。

「等一等，麻煩了。」Carrie終於開口，拖著我走進了升降機。

受礙於尷尬的氣氛，我們都沒有作聲，三人倚在三個角落，就像素不相識一樣。

直至那人在九樓離開了，Carrie才主動過來套著我的大拇指前後搖曳，手掌黏黏濕濕的，盡顯她此刻的忐忑不安。

步出走廊我們仍是不發一言，我在等待Carrie的回應，而Carrie則不知道在等待甚麼。在我準備按鈴的時候，Carrie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對不起，我想我是不能答應你了。」Carrie慢慢的說出這幾個字，截鐵斬釘地敲進我耳窩裡，卻弄得我心窩一陣絞痛。

我張開嘴巴卻喊不出聲，我沒有尋根究底，沒有追問為何，因為我清楚明瞭Carrie的心態與掙紮。

「那麽答應我另一回事，這七天心無旁騖的享受二人共處的時光可以嗎？」我把Carrie擁入懷中。

「嗯！」Carrie點頭同意，尖削的下巴在我肩膊輕輕點了兩下。

收起苦瓜臉，我倆再次回到更衣室，瞥到充滿民族風味的異國服裝，不知Carrie能否猜中接下來的行程？

「這是哪個國家的民旅服裝呀？」背著我的Carrie一邊更衣一邊問道。

「你猜猜吧？」Carrie叮囑我不可偷看，但我也不明白她有甚麼要害羞。

「越南？」

「不是。」

「菲律賓？」

「也不是。」

「我換好了。泰國？」

「對了。」我望著穿上泰服的Carrie，雖然皮膚一點都不黝黑，卻有另一種獨特的風味。

「你有沒有覺得，你有點像布吉的那些導遊？」Carrie噗嗤笑道。

「現在嫌棄我配不起你這個美人了。等一等，你究竟是不是人妖來的？」我施展軟弱無力的反擊。

「廢話真多。你明明就是我的專屬導遊，快點帶我去吃喝玩樂吧！」Carrie挽著我強壯的臂彎道。

「喳！遵命！」我單膝下跪抱拳喊道。

「你又不是太監。」Carrie瞇起眼睛柔聲說道。

「登登登登！芒果糯米飯！」

「登登登登！椰汁糕！」

我逐一向Carrie介紹這些泰式甜品，她還未走近已經垂涎三尺了。

「吃完我們去哪裡呀？」

「島國馬爾代夫。」我壓低聲音說出這個我自己也很期待的目地。

馬爾代夫的地理位置在哪裡其實我也不清楚，只是碰巧因為這島國在世界盃外圍賽與香港同組，我才知道她原來坐落於亞洲。人們都說馬爾代夫是人間天堂，海天一色，海洋生物之奇特及豔麗冠絕全球，要在香港找一個完全一樣的地方當然不可能。然而，香港的空氣及海水質素即使不及馬爾代夫，要拍出相似的照片也不是天荒夜譚。

從前有帶過Carrie來中大一天遊，那時候也有參觀位於新亞書院的天人合一，但當時拍下的照片沒有很漂亮，因為那時還以為未來會有很多機會翻攝。將來的事沒有人能預料得到，我很想把握當下與Carrie再來一遍。真田的車駛過平時校巴會走的路，車廂高低的落差帶來了不同的視角，轉眼間便來到新亞書院的圓形廣場。拾級而上，沿綠草旁的小徑一直走，書香撲鼻，走到盡頭便是「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其實是個以吐露港為背景的小水池，在適合的角度拍攝會使兩個相距數百米的水面重疊，產生融人入景的感覺。二樹半抱一池汪水，與港灣群山相互輝映，與大自然渾然一體，故有「天人合人」之名。

是日晴空萬里，我與Carrie雙額緊貼的站在水池旁的石級，在起伏有致的山巒見證下，擁吻命中最愛，任由腳架上的相機窺視紀錄激情一刻。

「這裡是公眾地方呀。」忘情互吻了一會後Carrie突然推開我少許說道。

「我們又沒有甚麼需要隱瞞的。」我故意轉移焦點。

「拍了好多照片啦，我們去下一個『天空之鏡吧』。」Carrie還是有點尷尬，我們這才分開些站。

「希望能遇上壯麗落霞吧。」我深知好天氣確是可遇不可求。

今天的日落時間為六時二十五分，我和Carrie大約在五時半抵達西環西區公眾貨物裝卸區碼頭。

「你有跟其它女生拍過這些照片嗎？」

「沒有。」

我搖一搖頭，此時卻不爭氣地回想起曾經拒絕翠兒跟她拍「呃Like照」，現在主動帶Carrie來是為了彌補昔日的遺憾嗎？

不會，一定不會。

我從沒有當Carrie是誰的代替品，更可能的是愛一個上一課，或是我心底裡覺得Carrie比翠兒更值得我為她付出吧？

是日晴空萬里，我與Carrie雙額緊貼的站在水池旁的石級，在起伏有致的山巒見證下，擁吻命中最愛，任由腳架上的相機窺視紀錄激情一刻。

「這裡是公眾地方呀。」忘情互吻了一會後Carrie突然推開我少許說道。

「我們又沒有甚麼需要隱瞞的。」我故意轉移焦點。

「拍了好多照片啦，我們去下一個『天空之鏡吧』。」Carrie還是有點尷尬，我們這才分開些站。

「希望能遇上壯麗落霞吧。」我深知好天氣確是可遇不可求。

今天的日落時間為六時二十五分，我和Carrie大約在五時半抵達西環西區公眾貨物裝卸區碼頭。

「你有跟其它女生拍過這些照片嗎？」

「沒有。」

我搖一搖頭，此時卻不爭氣地回想起曾經拒絕翠兒跟她拍「呃Like照」，現在主動帶Carrie來是為了彌補昔日的遺憾嗎？

不會，一定不會。

我從沒有當Carrie是誰的代替品，更可能的是我愛一個上一課，或是我心底裡覺得Carrie比翠兒更值得我為她付出吧？

「我應該站在哪裡？」Carrie在碼頭徘徊走動。

「就這裡吧。」剛把角度調好的我把目光從相機孔洞重回到Carrie身上，並指示她站在水漥的斜前方。

因為路面不平的原故，每逢灑雨或濺浪也會形成積水，化作鏡面倒照廣闊的天空，維港景色也盡入眼簾。

踏入黃昏時分，夕陽的餘輝把雲斷成紅的紫的，壯艷彩霞令畫面更不真實，使人不得不贊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喀嚓！喀嚓！」快門在自動倒數後閃動，一連串的動感照就此製成。

「今天很快樂呀。」沿著碼頭散步的時候Carrie說道。

「準備好去下一個地方沒有？」

「但我有些累了。」Carrie的臉容略帶疲態。

「那明天再去吧，我送你回家。」

所有的行程都準備好了所以很難調動，換句話說原本安排在這晚的活動也要取消，因為明天已有明天的安排。

可惜是有點可惜，但沒有甚麼比Carrie的健康更重要。

在抵達碼頭時我已經讓真田離去，所以我和Carrie將會用日常的方式回家，即是乘公共交通工具。

「你想座坐巴士或是地鐵？」

「沒所謂吧。」Carrie答道。

「那就巴士吧，坐下來休息好一點。」

「好的。」

乘地鐵比較便宜而且快捷，不過相對地私人空間較少，繁忙時間密集得讓人窒息，但巴士上層偶爾也會有些清靜的地方。

「回到家才吃晚飯嗎？」

「其實我也想花多點時間陪伴爸爸媽媽，你不會介意吧？」

「我也不想你累壞，所以早點回去也很合理呀。」我總不能貪心得獨霸Carrie，而且我也不想她的世界只圍繞我旋轉。

「你想明天甚麼時候集合？」

「你的心跳很響亮呀，感覺很奇妙。」伏在我胸膛的Carrie答非所問。

「十時好嗎？」

「好的，你要來接我呀。」

「當然了。」

不消一會Carrie就睡著了，我怕她晃著頭會扭傷脖子，遞起手臂讓她能有個支撐點。

我把精神放到車窗外的街道，明明一整天也是好天氣現在竟突然下起雨來，濕滑的路面反射的訊號燈交通燈眩光更為刺眼。

天氣不由人，人生也是一樣的無常。

手臂抬得有點酸軟了，我卻不捨得就此放下，怕打擾到Carrie的睡眠，甚至想讓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以後才不會忘掉。

我們都知道雨天之後一定會是晴天，或先或後，但至少晴天一定會來。

Carrie的天空堆滿了灰雲陰霾，然而我不確定晴天是不是一定會來。

巴士從高速公路跑進荃青交匯處，再慢慢駛向青衣碼頭方向。

這趟巴士遊比想象中結束得快，不知睡得甜美的Carrie有沒作夢，即使我再不忍心也不能不喚醒她。

「到了嗎？」Carrie拭一拭眼睛，嬌聲地以賴床似的聲音問道。

「差不多了，回家再睡吧。」

我拖著Carrie的手走下樓梯，巴士下層幾乎空空如也，因為我們快要抵達這條線的終站。

眼角瞄到醒目的關愛座，聯想起若Carrie在疲憊時想要坐下休息，旁人一定覺得她不合資格，更有可能拍下「年青少女無恥霸佔關愛座」等影片，放上網絡公審卻對她的病情毫不知情，這世界的一些價值還真是扭曲得嚴重。

「可以告訴我明天的目的地嗎？」與我並肩而行的Carrie問道。

「你不想要驚喜嗎？」我有時也會懷疑，太多的驚喜會否令到沒有驚喜才算有驚喜。

「我想再些想象的方向。」

「那麽我告訴你明天會去的城市吧。」

「你不如先告訴我是哪一個洲？」到達Carrie所住的屋苑，她繞到我前方站著。

「明天我們歐遊列國。」我做出一個揹背包的姿勢蹦蹦亂跳，活像那些準備出發去秋季旅行小學生。

「不用告訴我城市了，讓我回去猜吧。」Carrie像個得到燈謎提示的小女生，趕著回家思索猜測。

「好的，明天見。」

「再見。」

Carrie回過頭來給我一個飛吻，然後就只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了。目送著她離去，頻撲了一天的我也差不多是時候好好休息一下。

「砰！」

突然背後一聲巨響，不祥的預感立時湧上心頭。我朝聲源望去，從衣著可以認出倒在地上的，就是剛還在跟我談情說愛的Carrie。

「Carrie！」

心慌意亂的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刺。

Carrie，不要嚇我，你千萬別出事。

我搖著Carrie大喊她的名字，但她看來已經失去意識，我腦袋一片空白，慌張得不知所措。

冷靜。

深呼吸。

不要失去判斷能力。

我這樣跟自己說，我要清醒地處理現在的情況下，Carrie的安危就決定在我手裡。

呼吸漸漸不再紊亂，我這才想起原來我是個合資格的急救員。

「穿藍色襯衣的那一位先生，這裡有人事不醒，麻煩你報警及呼叫救護車。」幸好還記得這段對白，我向其中一位看似可靠的路人求救。

我則馬上檢查Carrie的呼吸及脈搏，雖然她氣若遊絲，脈搏也比較薄弱，不過這至少証明了她的情況不算太嚴重。

很慶幸心肺復甦法用不上，Carrie應該並無大礙，現在能做的只是陪伴在Carrie身旁，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謝謝你。」我向幫忙報警的途人道謝。

「不用客氣，我相信你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快醒來的。」

「謝謝。」我向他投以更誠摯的眼神，再次感激他的祝福。

我將情況告訴Carrie的媽媽，她馬上趕到現場，而救護車亦在十分鐘後抵達。

救護員為Carrie檢查身體狀況，指出她暈倒應該是貧血的癥狀，到醫院輸血再休養一會就能醒來。

「你們是她的家人嗎？有誰要跟車嗎？」救護員走過來問我們，我卻沒有點頭，因為我覺得旁邊的Carrie母親比我更有資格，即使我很想立刻上車。

「伯母你上車吧，我可以自己乘的士去。」

這不是禮讓，而是道理。

「其實你很想待在她身邊吧。Carrie就拜託你了，待會兒在醫院見。」Carrie的媽媽很是通情達理，來日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分秒必爭，我沒有花口舌於謙恭之上，說了一句感謝便跳上車。

通紅的燈仍然亮著，在手術室外的我及Carrie的家人都坐立不安，Carrie父親呆呆的盯著天花板，虔誠的母親則低頭禱告，而我則托著腮重覆在想與Carrie相識至今的經歷。

「剛上車的時候不是說只是貧血嗎？怎麽要入手術室了？」Carrie的父親突然問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救護員把她帶到這裡的時候還說應該很快便沒事，叫我在大堂等一等，怎料過一會便說可能要做手術然後把她推進了手術室。」我憶述半小時前發生的事。

「不用太擔心的，Carrie一定能過得了這一關。」Carrie的母親反而更加冷靜。

「究竟為甚麼我們會如此不幸？Carrie連二十歲生日都還沒過，讀書成績好，乖巧孝順，樣子又可愛，為甚麼有人忍心折磨她！」Carrie的爸爸越說越激動，掀起了我心中埋伏已久的不穩情緒。

對呀，公平嗎？

任憑我們如何悲鳴埋怨，似乎也不能改變這個已發生的事實，最重要的是Carrie最終能痊癒，或許會讓我對上帝改觀吧。

我想沒人介意經歷一場空驚喜。

手術室的紅燈熄掉，注意力立時被吸走的我們凝視著那道即將打開的門，冀望走出來的醫生會給我們帶來好消息。

「請問是病人的家人嗎？」醫生脫下口罩問道。

「是。」我們異口同聲地答，即使我還不能算是Carrie的家人。

「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因為貧血的緣故剛剛出現輕微的心臟功能問題，不過我們做完一個小手術後現在已經沒問題了。病人應該很快會醒來，你們在這裡等她吧。」

「謝謝你，醫生。」Carrie的媽媽說道。

我心裡很是感激醫生，卻又有點自責，是我把Carrie弄到生死邊緣的嗎？

本來只是想為大家留下些美好回憶，但其實是不是只是我很自私的把她強行帶出來？

「病人的情況並不是不樂觀，但我相信她的主診醫生也跟你們說過，盡早接受化療對她才是最好的，這樣能康復的機會也是最大。」醫生語重心長的續道。

「我們明白的，不過乖女她很怕那些副效果，她希望能拖久一點就是多一點。」Carrie的爸爸說的時候好像有稍稍望著我。

「這是可以理解的。之前我的同事應該說過限期是這個星期天，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勸服她由今日起開始留院，你們也不想她的病情惡化吧。再多一次中風或是心臟出現問題就真的很麻煩了，所以我也會在她醒來時跟她重新解釋一次。」

醫生跟我們道別以後便匆忙的回到手術室，他一定經常說著重覆的說話吧，也一定看慣了生離死別，會變得麻木嗎？

我看不少醫護人員都好像很冷漠，是故意築起的防線以免自己崩潰，或是經已看化了不懂反應？

「現在只有你能說服她了。」Carrie的爸爸向我投以誠懇及無奈的眼神。

他們沒有怪責我反而令我更內疚，同時也成為了我需要勸服Carrie的動機，即使我還是想讓Carrie自己去決定。

我不想看著Carrie情況不斷變差，但我更不想Carrie遺憾。

我們在麻醉康復室外等待Carrie，一收到護士的指示我們便跑進去看她。

看到Carrie完好無缺，剛剛還能控制得住的情緒已經決堤，我又在她面前灑下了男兒淚。

「嚇死我們了。」我噎咽地吐出跟醒來的Carrie說的第一句話。

「傻的，我才不會死呢。」躺在床上的Carrie無力地向我們伸出她蒼白的手掌。

聽到Carrie的這句話，反而增添了我的傷感。

可以的話，真的不要死可以嗎？

「Carrie…」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們想說甚麼，剛剛醫生已經跟我提過一次了。」Carrie淡淡說道。

「你明白就好，那麽我們就不如那麽擔心了。」Carrie的爸爸如釋重負。

「我意思是，你可不可以幫我辦離院手續？」Carrie雙眸堅定有神得很。

「我不允許！你一定要留在醫院裡。」溫柔的男人頓時變得激動，Carrie的母親無奈地拉走了她的丈夫。

「交給Martin跟她說吧。」隱約聽到媽媽對爸爸說的話，彷彿又多了一層無形的壓力。

怎樣才算是對Carrie最好的決定？任由她選擇還是跟她陳述利害，我應該尊重她的意願還是以她的健康為重？

「Carrie，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過。」安慰人從來都是我的弱項，面對親密的人也不例外。

「你明白嗎？如果我不再出去，以後就不知有沒有機會了，而且我們還沒完成環遊世界…」

「越早接受治療，康復的機會就越大，真正的環遊世界也更大機會能實現。不應該為了現在而放棄未來呀！」我試圖說服Carrie以及自己。

「我同意的只是不應為昨天放棄現在，但連當下都守護不了的，還談甚麼未來？我很想能與你有美滿的將來，然而我更想珍惜活著的此刻。」Carrie的想法其實與我心底裡的更相近。

「你以為不在乎天長地真的很浪漫嗎？我可是要與你愛到海枯石爛的你知道嗎！」

不知不覺竟越說越大聲，還驚動了鄰房的護士及病人。

「你以為我不想嗎？」Carrie也提高了聲線，印象中我們好像第一次這樣吵架。

「我不是叫你放棄現在呀，而是一起為我們的未來努力，這才是最不會留下遺憾的選擇。」把握現在爭取未來，總比自暴自棄明智吧。

「可是…」Carrie仍是有點猶疑。

「你是不是還有心願未了？」

「今次進來太過突然了，本來還以為會有一星期的時光跟你們在一起。」

「如果給多你一天時間作心理準備好否好一點？」我嘗試向Carrie討價還價。

「有可能嗎？」

「醫生那方面應該不難說服，不過我們要先說服你爸爸媽媽，他們其實真的很疼愛你。」

「這個我當然知道…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了。」Carrie的態度開始軟化。

「就這樣一言為定好嗎，我們明早出院，晚上再回來。」繼今午在工廠大廈我再次伸出小尾指。

「你要幫我說服他們呀。」Carrie終於肯與我勾手指了。

與Carrie達成共識後，我攙扶著她慢慢走到走廊去見她的雙親。

Carrie的媽媽向我打個眼色，似是要我快點把討論的結果告訴他們。

「伯父伯母，Carrie有些話想跟你們說。」說罷我緊握Carrie的手，給予她信心和勇氣。

Carrie深深呼一口氣，抬起頭說道：

「爸爸媽媽，我答應你們我會盡快接受治療。」

雙親隨即露出欣喜的表情，Carrie續道：

「不過是在明晚。我明早要出院，所以你們幫我辦手續吧。」

「你這小子，我不是叫你說服我的乖女嗎，現在又要帶她私奔了？出事了你能負責嗎她從前很聽話的，都不知是不是因為你妖言惑眾在讓Carrie如此反叛！」一隻顫抖的手指就這樣在我眼前晃動著。

「孩子他爸，你就不要亂說了好嗎？」Carrie的媽媽出言相勸，但其實我也很明白他們心中的那種痛苦，那種欲哭無淚，欲助無門的無力感絕對你讓人崩潰的。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而且我明天也要跟你們兩個一起過。我要跟我最愛的人渡過最後一天。」Carrie插口打破現狀，卻換來另一陣沉默。

「我的意思是開始化療前的最後一個正常日子。療程結束後我們再去玩吧。」

我分不出Carrie面上掛的笑容的真偽，然而無論是強顏歡笑或是豁然面對都好，我們也只能用此來點燃大家心中的希望。

Carrie的父母答應了讓Carrie出院一天，而我也順理成章地成為這個「香港一日遊」的領隊。雖然與Carrie的二人世界的空間消失了，但我也我明白能親眼看著女兒始終比較放心，而且我更沒理由拒絕Carrie的提案。

其實在之前說到要八日環遊世界的時候，我早決定了第八天是香港遊，然而現在變成了親子團所以行程也要稍稍變更一下。

「你真的沒有特別地方想去嗎？」在出發前我再向Carrie確認一次，主導權其實完全在她手上，她想去那裡我們便去那裡。

「能四個人一起快快樂樂的地方就心滿意足了。」

「那麼應該沒有問題，上車吧。」

今天的司機同樣是真田，誰叫他是在我們朋友圈中唯一懂駕車的人呢。

「你記得答應了我們甚麼嗎？」坐在車頭的Carrie爸爸把透過鏡子望著Carrie問道。

「今晚要回去醫院嘛。」

「還有呢？」我代Carrie爸爸追問。

「還有一感覺到頭暈或任何不適要告訴你們嘛。」

「好了好了，今天就盡情玩樂吧。」Carrie的媽媽中止了這個對話。

「今天所有的目的地都是在室內的。」我稍稍透露一下行程。

「難得今天天氣那麼好…」Carrie似是有點失望，不過我有信心她一定很喜歡我的安排。

「差不多到了，在前面的街口下車吧。」

「這麼快？」Carrie的爸爸問道。

「對呀，這個地方對你們來說應該不陌生吧。」

昨天Carrie昏迷的時候我跟伯母聊了一會，得知她們一家原來搬家到青衣之前是住在荃灣的，不過在Carrie的小學派位後便搬到學校附近。無獨有偶，我們一家從前也是住在荃灣的，在我升到高中環境好一點才遷到深井，說不定我跟Carrie曾在小時候就已經碰過面呢。

「愉景新城早已面目全非了，以前週未我們總會帶Carrie來玩的，搬家後便很少這樣做，現在竟然還裝潢成高級商場，那些巨型卡通果實都到哪裡了？」Carrie的爸爸有些感嘆地說。

「的而且確，很多舊店都換掉了，不過當中有個地方應該還是能讓你們回味無窮的。」

我帶著他們穿梭於扶手電梯，不消一會便來到美國冒險樂園。

「從前不是在地下的嗎？原來換位置了？」Carrie發問時難掩她的驚喜。

「位置的確是變了，不過裡面的設施應該還是大同小異的。」

「你怎麼知道我很愛在冒險樂園玩的？」

我望一望Carrie的雙親，Carrie立刻明白，興高采烈的喊道：

「多謝爸爸媽媽！」

「導遊，我們每人有多少個代幣呀？」Carrie變得像個小女孩，我幾乎能想像得到她從前紮著孖辮的可愛樣子。

「我們去換一百個，不夠換再玩吧。」

我拿出一百元及借來的會員卡，Carrie自動請纓到櫃台換購代幣，看她跳躍的步伐應該頗為雀躍，希望能喚醒她從前與家人的快樂回憶吧。

「我們去射籃球好不好？」Carrie指一指並排的幾部籃球機。

「組隊比試也不怕你們。」Carrie的爸爸好大的口氣。

「來吧我們接受你的挑戰。」我捉住Carrie的肩膀將她拉近。

除了籃球機之外，我們也去了夾公仔，擲彩虹及推銀機當然也少不了。

彩券贏得並下多，沒能換到甚麼等別的獎品，不過得到的絕對比錢能買的重要得多。

「好玩嗎？」

我們用大約一小時把代幣用清，準備離去時Carrie依依不捨得凝視著的樂園某個角落。

「是不是想跳彈床？」

「你怎麼知道的？」Carrie驚喜地問。

「這裡是Jumping Gym嘛，當然要Jump才會開心呢。」

我把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冷笑話悄悄說出，當然又是被無視了。

「但不是只有小孩才能玩彈床嗎？」

「乖女，你在我們心目中永遠也是小孩來的，進去玩吧。」Carrie的父親說道。

冒險樂園的職員走過來邀請Carrie到彈床之中，Carrie趕忙拉著我的衣角要我同行。

「謝謝你。」

面頰被Carrie親了一下，甜入心霏。

我不是佛教徒，但我也相信有因果，這次幫助我的很多人都是我從前的顧客，幸好我有紀錄低他們的職業，所以找他們幫手也沒有難度。

離開冒險樂園以後，我們還去了遊戲機中心、保齡球場、戲院，吃了不少街頭小吃，最後在黃金時段去了唱卡啦OK，歡樂的時光真的過得特別快。

這些平凡大眾的玩樂場所，可能一點也不浪漫，不過只要和心愛的人一起，其實也會變得十分有趣。

刻意營造的可以很浪漫，但隨心所欲的也可以是很難忘，或許浪漫不浪漫並不緊要，能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個好節目。

望著剛剛拍的幾張貼紙相，相隔不只三十年的兩對情人笑的溫馨，誰說這些玩意就一定MK？

Carrie的歌聲真的很動聽，唱起上來使人十分陶醉，但原來伯父伯母的歌藝也毫不失禮，若非是準備了一首歌給Carrie，我也不會笨得斑門弄斧。

「各位先生女士，我今天準備了一首歌送給我的女朋友Carrie。」拿著米高風的我又開始在扮鬼扮馬，每次都得抖得Carrie十分開心。

他們三人都很給力的鼓掌，讓我有一刻的錯覺以為自己的是個受歡迎的歌手。

雖然我的唱功音準真的不太了得，不過自問我感情方面可不會輸給誰，因為我投放的都是我最真摯的情感。

「我今日唱的是『今日』。」語音剛落，前奏隨即響起，背著屏幕的我聽到這老曲調，腦海也馬上浮現出陳奕迅青澀的臉。

「今日事情如不順　今日問題如不盡

像處圈中圈　了斷也了不斷」

的而且確，人生中不如意是十常八九，纏繞我們的問題接腫而來，一波未平下波又起，太過計較只會令自己更辛苦。

「若今日你倦了頹然哭　容許我送贈暖

准我漫漫長路末端亦如初戀」

每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最重要是找到願意與你分擔的人，Carrie，請讓我做你生命中能義無反顧地依靠的一個人，一直牽著你手走過漫漫長路。

「共跨盡冷及暖甜和酸才可以算是共存

能共患難才是認真的有緣」

甜酸苦辣，容許我與你嘗盡人生五味，同甘共苦，分享快樂，分擔困苦。

「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

唱到副歌時我一不小心便破音，卻沒人有空取笑我，雙親聽得入神，Carrie則掩著半邊面又哭又笑。

視線開始模糊，熱淚盈眶使我望不清前方，其實在感情方面我也是頗眼淺的。

感動是因為能遇到你，感動是因為此刻能與你一起，今天就是一切，把握每一個今天就是把握所有的一切。

「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

敢交出你會創出傳奇

變幻人生是避無可避

這份情愛卻永不會死

抬頭吧黑暗過會是晨曦

懷著樂觀總有轉機

今天珍惜今天　逢凝望我心所愛的你

我已彷彿會飛

你眼睛牽我飛」

斷斷續續地用哭腔把整首歌唱完，即使我看不清Carrie的樣子，但她的輪廓已經深深的刻在我的心裡，Carrie會是我一生的最愛，會是牽我飛向幸福處的天使。

「Carrie，我想每一個今日都有你在旁，我想每一個今日都能吻你的前額，我想與你經歷每一個今日。我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個今日，十日也好，一萬日也好，就讓我們相愛到不能相愛的那天。」

我下跪遞出一個紅色小方盒，打開裡面的廉價銀戒，沒有任何猶疑地說道：

「嫁給我吧。」

眼鏡上的霧氣消散，視野終於恢複。等待著失聲痛哭的Carrie的回應，我有點懷疑自己的勇氣從何而來，明明昨天才被拒絕過一次。

結婚是人生大事，這不是我魯莽的決定，而是深思熟慮後作出的，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與Carrie相識半年，相戀四十天，在外人看來一定會是認為這是一時衝動吧。不過愛情就是這樣奇妙，認定一個人為終生伴侶不一定要經過長期觀察，憑感覺決定然後忠誠地跟隨自己的決定，可能會更準確也說不定。

Carrie情緒還沒平伏，不過她應該絕對明白現在的狀況，只要她此刻首肯，我倆以後將會共用姓氏，即使她拒絕了，也不會影響我對她的愛。

雖然如此，我還是很想她答應我。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我期待著Carrie的回應。

世界停止了轉動，我聚精匯神的望著Carrie，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及臉部肌肉的跳動都逃不出我雙眸。

然後Carrie的嘴唇漸漸張開，似是在說話但我卻聽不到聲音，是因為太激動而說不出話嗎？不懂讀唇的我急著知道Carrie的答案，而看到她點頭我終於能猜到Carrie說的三個字是「我願意」。

我從地上彈起來擁著Carrie，嬌小的身軀散發著灼熱的體溫，烙下我們這段感情最刻骨銘心的一刻。

Carrie，我愛你。

婚禮訂在半年後，因為我們都認為應該先專心接受治療。我和Carrie都有了心理準備，無論病情是好轉或是惡化，我們都會在第一輪化療完成後去結婚。

「如果我頭髮都掉光了，婚紗照還拍不拍？」

今天是Carrie接受療程的第三天，副作用還沒出現但她已經在擔心。

「其實我有信心即使你光著頭拍出來也會很漂亮，如果你真的是擔心的話，戴個厚點的頭紗或到水裡去拍也可以，潛水頭盔其實也很有型。」

沒有事先想過這問題的我隨便提出了一些提案。

「那如果變太瘦了，訂了的婚紗不合穿怎麼辦？」躺在病床上休息的Carrie問道。

「那就租借另一件吧，纖腰不知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也求不到的東西。」

我盡力把副作用說得沒那麼可怕。

「有沒有甚麼事現在想做的？」我捉著Carrie的手，溫度與我相若，說起來那天她突然暈倒是冰冷得令我也發抖，現在的情況應該還不錯。

「你待在我身邊陪我聊天吧，我累了的話你再說故事我聽哄我入睡。」

「好吧，我們繼續上次沒討論完的蜜月旅行好不好？」

我現在不用上學，趁著暑假把握每天的探病時間來陪伴Carrie。醫生說剛開始療程時要留院觀察兩星期至半個月，以確保現在的劑量不會引發嚴重的副作用，情況穩定下來便可在家休養，定期覆診就可以了。

眼看現在的進度尚算良好，我們都對Carrie的病情持樂觀態度，醫生說病人的心情其實也很影響康復的機會，所以叫我們盡量讓Carrie保持著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Carrie是個堅強的女孩，今天的探訪時間也讓她很期待，然而我覺得我可以為她做得更多，我願意為她付出更多的精神及心血，去印證我將會實踐照顧她一生的承諾。

在無雲的黑夜裡，我與群星對談對唱，想過不同的方法，最後決定回到原點。

我們從IG SHOP相識，那時候她拜托我代寫情信，今次到我為自己寫信，給我最愛的女人。

我沒有把這個計劃告訴Carrie，而是希望她在當「低頭族」掃手機時會因為這份驚喜而感動。

這半年為過百人代筆寫他們的愛情故事，這次終於不用再代入別人的角色，而是親手把自己的心聲寫下。用了一星期的時間，我完成了寫給Carrie的信，這才發覺原來過去寫的情信都不能算是情信。

「親愛的，再過幾個月我應該就可以改口叫你更親匿的稱呼了。牽著你的手步入教堂的畫面我大約有些想象，不過我想就算我在腦內把當天演練多少次，到時候也會因為激動和緊張而手顫腳抖，始終那會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也將是我們其中一個最幸福的時刻。」

「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我也很難解釋為何會如此的迷戀了你，但對你的這種強烈佔有及被佔有慾是千真萬確的。就當我們是命中注定吧，在對的時間碰上了對的人，還有甚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我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你剛考完公開試便要當人妻了，在旁人眼中的確是非常不典型，但誰說一定要跟著社會的流向或邏輯走？就是發生了不能預料的意外，才讓我們更堅定的認清對方，提早展開人生新的一章。然後我們會一起渡過這難關，幸福快樂地活下去。生命很長久的話，就讓我們寫下動人的卷卷樂章；生命很短暫的話，我們就愛得轟轟烈烈好了。有你在身邊的每一天，都不是浪費，有我在旁的每一天，一定都活得精采。」

我把一些面對面時說不出口的都寫下來，感到難以啟齒時文字就是最好的媒介，把感情確切地傳給對方。

只要是用心寫的，無論措辭有多粗糙，都能打動人心。

寫著寫著，才發覺從前的我太小看情信這回事了。

從今我希望只為自己的心聲執筆，以示對愛情的尊重，我可以給予別人意見，但我決定不會再為任何人代筆。

「這是我第一封給你寫的情信，一年後我會繼續寫，十年後我也會繼續寫，無論最後結果是如何，我也一會繼續寫下去，直至我不能再執筆。」

我盡量把言詞修飾到只有Carrie才明白的內容，這次是為了給她驚喜才於網上發布，之後再寫的我將會直接交給她，可以寫得更肉麻仔細一點，而她也不會覺得尷尬。

「以後我的筆只為你而揮動，就如我的心只為你而跳動一樣。」

把整封信抄寫完畢，將電子版發布以後，便帶著信封出發到醫院探病。

「今天身體如何呀？」

我不知道Carrie今早有沒有遊IG，但乍看她平淡的表情我猜應該是沒有。

「還可以啦，不過這裡好像有點不舒服。」她指一指左邊胸口的位置。

「是不是心臟出問題了，要我叫醫生來嗎？」我緊張地看看放在床邊的儀器，但她的脈搏和心跳也看似十分正常。

「不用了，我只不過是太開心所以好像心跳有點亂。」Carrie伸出舌頭送我她的招牌鬼臉，我也沒法為她開玩笑而發怒了。

「你又拿這些來開玩笑！」

「你不用裝憤怒啦，我知道你只是在裝的。」Carrie輕輕的捏我鼻樑，我發現我真的拿她沒轍。

「好吧你最醒目了，送給你的。」

我把信遞給Carrie，捉著她的面頰，用前額擦她的前額，說道：

「不過重要的事可不要騙我呀。」

Carrie把頭湊到我的耳邊說道：

「一言為定。」

探病時間過得很快，每次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幸好我們還有漫長的日子可以一起渡過，此刻的我如此堅信著。

離開醫院回家的途中收到一個久違的來電，足足一個月沒有聯絡的Debbie突然找我所為何事呢？

「Carrie還好嗎？我可以來探病嗎？」話筒傳來Debbie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她入院了？」

「她之前有跟我提起過可能會患上重病，看到你的信我才知道她真的生病了。」

「謝謝你的關心，其實Carrie是患了血癌。」

「Sorry...」

「雖然醫生說她只有一半機會康復，不過我對她能痊癒還是樂觀的。」

「我相信她一定能痊癒，然後你們會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的。」Debbie的心地其實也很善良，我知道她不是在說風涼說話。

「你會來我們的婚禮嗎？」我本來還在猶疑應不應該邀請Debbie，怕她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不過經過剛剛的話我隱約覺得她應該不會介意。

「好呀，我等你的婚帖。」Debbie爽快地答應了。

「Carrie住在伊利莎伯醫院，我待會把病房號碼傳給你吧，謝謝你來探望她。」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問你，因為我一直想也想不通。」

「為甚麼你這麼肯定Carrie是你的一生中最愛？你們認識一年也不夠，你便許下不能反悔的承諾，你不怕自己後悔嗎？還是你只是不想在此時再打擊她，因為同情才決定與她結婚？」

Debbie的問題我也曾是我的疑問，我也曾經迷惘過，但現在我能夠很堅定地回答她。

「我承認我是很想保護她，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但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可憐她，而是因為Carrie值得我為她付出這一切。如果你問我為何對她這麼死心榻地，我只可以說我解釋不了，Carrie就是如此深深的吸引著我。我喜歡的不只是Carrie的外在或內在，喜歡的不只是她的優點或缺點，而是喜歡著Carrie這一個人。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就算在我眼前出現一個跟Carrie一模一樣，甚至比她更好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上她，因為她不是Carrie。所以每當她問我喜歡她甚麼的時候，我才會不懂得回答呢。」

忘形地與一個曾經對我有好感的女生說著我對未婚妻的愛，或許是因為只是在說出心底的說話，我一點都不覺得會傷害到Debbie。

「你怎知道未來不會碰上更愛的人？那時候不就會後悔了嗎？」Debbie的疑慮似乎還沒能釋除。

「如果現在害怕未來後悔而不敢面對自己此刻的感情，這才是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正因為我相信自己能遵守承諾，所以我才許下承諾，就是這麼簡單。如果懼怕自己會食言，那是因為你此刻還沒夠愛她。這只是我的愛情觀，不是想要說服誰的。」

一口氣把心中的話都說出來，感覺又輕鬆了一點，然後就是到我言行合一的時候了。

「Carrie真的很幸福。」Debbie說道。

「我相信你也能找到你的幸福。」

「謝謝，我衷心祝福你們。」

「謝謝你的祝福，改天醫院見吧。」

那是一次感覺很奇妙的通話，奇妙得十年以後我還能清楚記得對話的內容。

就是因為相信，甜言蜜語才會是甜言蜜語，不然那只是偌大的謊言。

十年匆匆過去，當初的黃毛少年已成人父，無名指上的婚戒留下了深深的坑紋，他放下鋼筆，手執剛寫完的第十封信步出房間。

一家三口的合照掛在淡綠色的牆上，壁櫥裡各式各樣的擺設標誌著不同旅程的苦與樂，原來客廳的佈置已經有三年沒有變動了。

男人伸出右手讓小巧的手握緊，他對拿著鮮花的小女兒說道：

「我們去探媽媽了。」

兩父女攜手走到街上，他在遠處就能瞥見那醒目的燈箱，紅白藍三色交錯地旋轉着，就像隨風輕揚的法國國旗，甚是好看。望着這熟悉的燈箱，想起了搬到這個新居的第一天，燈箱隨時光流轉，眨眼間就是六年。

他從來沒有踏進過這理髮店，但每天總是會經過這裡，自然對此處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改天帶女兒去這裡換個髮型也不錯，孩子他媽看到小豆越來長得越像自己應該會很是高興，男人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小豆，笑一個來看看。」

這個爛漫天真的笑臉應該能使所有人融化，暖入心霏的男人會心微笑，他又更加相信父親就是女兒上一輩子的情人。

柔風搭上晨光，可以是互不相干，可以是華麗邂逅。

男人很慶幸那天傻傻的開設了一間小店，才讓他碰到了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緣份讓他們走在一起，緣份卻沒能令他們分離。

只要你用心捉緊，一捉可以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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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tter100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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