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條人魚來嚐嚐》 - CH.３

　　自從魚肉的品質穩定了之後，鷹開始會把自己所得的魚肉送給翼族裡的老弱婦孺。

　　總是跟著他一起取魚肉、往祭司家請祭司烹調的駒，也會跟著他一起去某間翼族的家，看著他把肉送給同胞：「鷹，你人也太好了吧？魚你抓的，也是你在養，就這樣把肉給別人，他們可一分力都沒出呢。」

　　鷹回以慣有的溫和笑容：「既然知道那肉很營養，讓大家身體健康一點不是更好？就我一個一直吃也不會強壯到哪兒去啊。」

　　「謝謝鷹，聽說這肉很好吃呢……」年事已高的翼族老嫗接過鷹給的一盤魚肉，但她沒有要吃的意思，只是放在桌上：「我還是留給孩子吃吧。」

　　「你們翼族真的很祟尚互相扶持、和平友愛的生活呢。」駒漠然地這麼說。

　　鷹只笑而不答。

　　要鷹來說的話，駒才是最神秘的。

　　提到他們兩個怎麼認識的，就是某一日鷹往森林裡去尋找走失的翼族孩童時，不慎被蟲族的鐵網給纏住，就差那麼一點被吃掉呢……如果不是突然衝出一匹手持斬馬刀的剽悍半人馬，他真的就要沒命了。

　　一開始駒也不是認真要救他，只是那隻蟲族也攻擊了駒，兩方纏鬥之間他僥倖存活了下來，而駒也受到毒傷，正巧他身上有解毒藥才讓駒免於被毒死的命運，這也算緣份吧？

　　脫困後才知道原來走失的孩童並不是到森林裡去，只是到處亂跑躲藏沒被發現，後來也被大人們痛打一頓後哭哭啼啼回家了。

　　從那之後駒就常來找鷹玩，但是每當鷹問起關於他的族人或身世，他就會顧左右而言他，心情不好時也兇過鷹，兩三次之後鷹就會主動避開這話題了。

　　在他們一起離開那間民居時，一名翼族小女孩撲著一對白軟小翅翼、抱著幾朵紅玫瑰朝他倆飛了來：「鷹哥哥！鷹哥哥！」

　　「嗯？好漂亮的花呀。」鷹眨了眨金棕色的眼瞳，面帶微笑。

　　「對！這想給鷹哥哥！是我們很努力照料的玫瑰花喔！」孩童以著燦爛的笑容，將花送給鷹：「因為人魚肉的關係，媽媽的身體好了不少，現在已經可以出來散步了！所以這個想給鷹哥哥，把花瓣全灑在泡人魚的水裡，一定可以讓他心情變好吧？」

　　一旁的駒掩嘴竊笑：「所以到底是要送你還是送魚啊？」

　　鷹尷尬地笑了笑：「能讓魚心情變好就是幫我個大忙了。」

　　孩童把花給了鷹後，就開心地撲著小翅膀飛走了。在她飛走後，駒才說：「把花瓣散在浴缸裡嗎？不如把食材切一切扔進去吧，順便加鹽和胡椒……」

　　鷹依舊一臉尷尬笑：「聽起來很好吃啊？」

　　「去跟你們祭司要點草藥跟配方吧？」

　　「你還認真喔……」

　　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蛋，回到鷹的家，一開大門就看到正盯著水晶台看劇看得目不轉睛的魚，帶輪子的活動浴缸就是方便他到處被放置，趴在澡盆邊緣看著水晶台也能浸在水裡呢。

　　認真說來翼族的水晶台都在播放什麼戲劇？大概就是些和平尊重友愛的公民內容吧。

　　「這傢伙的眼睛總有一天會壞掉。」駒做了這樣的預言。

　　鷹只維持著不失禮貌的微笑，抱著一束紅玫瑰來到澡盆旁給魚瞧：「這給你。」

　　魚轉頭過來，看著鷹手上的紅花，眨了眨眼睛，張口就咬掉其中一朵，塞進嘴裡咀嚼起。

　　「不是給你吃的呀！」鷹嚇到忘了換表情。

　　魚的舉動才像提醒了駒似的，換駒探頭嗅了嗅那束玫瑰，張口咬下最靠近他的一朵。

　　「駒！怎麼連你也？！」表情這才由笑轉驚嚇。

　　駒嚼了嚼嚥下後才回答：「能吃啊，而且還不錯吃。」

　　這時候才想到自己是吃草的吧？

　　魚面癱表示：「我以為你給我就是要吃的。」

　　「沒有這真的能吃。」駒表示同意魚的說法，一把拿過鷹手上所有的玫瑰轉給魚：「不要客氣全吃了吧。」

　　「不要，那又沒什麼味道。」

　　不過駒像沒聽到魚的話，魚沒接過花他就全扔進缸裡去泡水了。

　　只是，魚注意到鷹藏起手前閃過的一絲豔紅……紅色，很扎眼，而且那紅比玫瑰還豔。所以他很罕見地主動朝鷹伸出手，握上他被玫瑰刺劃傷的那隻手。

　　「鷹你受傷了？」駒這時才發現鷹的左手食指指節被割出一道紅：「什麼時候受的傷？」

　　「沒、沒事！」鷹堆了一臉笑，他不想說是駒搶花的動作太粗魯害他受的傷，但暫時也想不出什麼謊話……發著熱痛感的手指突然一個涼，嚇著了他，這才發現魚把他受傷的那根手指含進嘴裡：「你做什麼啊？！」

　　魚沒有答腔，只是靜默地吸吮著那鮮血，這讓鷹的手指一陣酥麻癢，不知是不是魚的體溫低，他嘴裡的冰涼讓鷹的傷口不再刺痛，當他放開鷹的手指時，那道傷已經不再出血，也從原本的開放創口密合在一起，就跟快好了沒兩樣。

　　「喔……」

　　鷹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魚則是靜靜地把視線移回水晶台上正播著的影像，一副懶得理他們的樣子。

　　「那種看鳥孵蛋的戲到底哪裡好看啦？」駒到最後也很莫名。

　　　　　＊　　　　　＊　　　　　＊　　　　　＊　　　　　＊

　　肉體被困在小小的水缸裡，但對魚來說，這不是什麼令他沮喪的狀況，只要睡著，他就是自由的了。

　　夢境會帶他回去最美麗的海洋－－碧藍透綠的水波上陽光瀲灩，剔透的薄浪水紗之下到處是色彩鮮豔的珊瑚與海葵，可愛的小魚們在這其中穿梭悠游，蝦蟹翻弄著白沙，螺貝悠哉游走。

　　他去過最美的海洋，是這樣生機盎然的珊瑚礁淺海，與他生長的深海極度不同，明明身處同一個世界，卻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啊……

　　『有了太陽般的髮色、像天空的眼睛，卻偏偏是雄性的身體……如果是雌人魚該有多好啊？』

　　『誘惑不了任何雄性陸地生物、不具備強壯堅硬的戰士體魄，作為人魚族的一員，也不過是個最底層的廢物罷了。』

　　所以他喜歡珊瑚礁海域，如果是在這裡，不會有其他同胞說這樣的特徵長在這樣的軀體上太過浪費之類的話，因為這裡到處是美麗鮮豔的生物啊……

　　而且還有讓海水變得溫暖的陽光。

　　和深海不同，在這裡就連海水都是暖暖的，很容易就能睡著……

　　徜徉在溫暖碧藍的乾淨海水裡，真是個美好的夢境啊。

　　指尖拂開輕軟的金色髮絲，掌心暖著那冰冷的臉龐，宛如藝術品般俊美精緻的輪廓上，微揚一抹極淡的淺笑。

　　鷹只是睡到一半起床上廁所時發現客廳還有說話聲，想來看看這條魚怎麼半夜還在看戲劇的……卻發現人魚早就趴在缸邊睡著了。

　　『正在做著什麼樣的美夢呢？』

　　就算照著他的要求給他看水晶台播放的節目，也從沒見他笑過，他總是以專注的雙目注視著那些不管是溫馨、教育或娛樂性的影像，讓鷹一度懷疑他真的能從追劇這件事裡獲得樂趣嗎？

　　但魚肉變得美味又是事實，所以鷹也猜想是人魚原本就沒什麼表情變化吧？所以疼痛的時候不哭，開心的時候不笑。

　　『原來是會笑的啊……這尾人魚。』

　　胸口感到刺痛。

　　如果魚會笑，那他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逗他笑……

　　原本以為只是海裡的生物，原本以為只要當他是食材就好……為什麼除了生物特徵之外，他和他們並無二樣呢？

　　他也是能溝通、有情緒的個體啊……

　　所以就算魚肉再好吃，他也無法下嚥了。

　　驀然，藍眸微睜，鷹想著自己弄醒他了，正想抽回手時，那人魚的臉頰卻主動湊上了他的掌心，輕輕蹭了蹭……

　　一瞬間，心口的刺痛轉成被扭緊的疼，鷹一時間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嚇得手在發抖：「那、那個……」

　　藍眸這才睜了開來，嘩啦水聲後，人魚沉到盆底去。

　　這敢情是害羞了嗎？

　　手掌上冰涼的膚觸還在，幸好人魚躲得不見蹤影，否則……

　　現在胸口這咚咚鼓噪，鷹他無法解釋，無法解釋一直冷漠如冰的人魚，剛剛腦裡跑出的卻是『可愛』？

　　對，是可愛，剛剛閃過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比翼族任何一個孩子都要可愛，可愛到就算看不見他的蹤跡，那仍盪漾著的水面餘波也很可愛……

　　心跳亂得難受，卻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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