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 | Penana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我生活，我怎會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我按下播放器的停止鍵，似懷念什麼地開始唱起，那首很久以前的老歌。

答答！答答答！

修長手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打，螢幕上的人物隨著節奏，變換出不同的招式。

答！答答！

黑色粗框眼鏡，一頭散髮毫無整理，穿著跟氣質沾不上邊，保養品使用習慣。

嗯……可以說還知道洗澡就算是不錯了。

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都充分說明，我趙鈺婷，是一個標準宅女。

「最後了。」

全神貫注，不允許分心在其他事物。

不論是隔壁房情侶放閃曬恩愛，還是樓下小孩哭鬧，吵死人不償命的鑽地「喀喀」聲，甚至連太專注的原因，導致冷汗直流，但也絲毫不影響她對遊戲的熱情。

對趙鈺婷而言，繃緊神經，專心盯緊怪物作最後一波的輸出。

答答！答答！

“恭喜您打倒Boss。”

「終於！」

電腦的提示聲，頓時放下緊張感，全身癱在椅子上，我已經戰鬥不能了。

但此時內心中就像在第四節比分差距二十分，已經無法逆轉的籃球比賽，以一球一分慢慢打回節奏，千辛萬苦成功逆轉時的那一刻，那種笑容是完全藏不住。

「呀~超開心。」

這也難怪，剛剛被我殺那隻Boss可是號稱這本遊戲最難攻略，光殺一次就需要耗費大量人力及資源，而往往皆是自損八千。

單憑我的遊戲角色，僅用一條命成功單刷BOSS，就足以驕傲了。

登了登！

當我還在沉溺於勝利餘暉時，傳來遊戲簡訊聲音，慌亂跳起來，原以是系統醬對我傳訊息，點開訊息才發現，是一個從來不認識遊戲名跟我說“你好”。

完全不明所以，我在猜疑之際，也回一句“你好?”。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紅茶，剛剛的Boss戰超級精彩。”

“還行吧，抱歉我還有其他事，先下了。”

內心跟我說，這是搭訕，所以還沒看剛剛所掉落的道具，就匆匆下線。

「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面了吧。」

好吧……此刻我或許小看他的黏人程度。

那種似蟑螂般纏著你，二十四小時死守在線上，否則我就不會在登入那一刻，立即（不誇張的那種）收到一封訊息。

第一天時，覺得他是跟我一樣，半夜沒事做專門打遊戲，才會在我上線的時候立刻傳訊息，於是在隔天時，刻意將平常的上線時間提前三小時。

第二天有點火大，上線瞬間又出現那個不愉快的訊息聲。

受不了，再也受不了，為了避開他，已經將近兩天沒刷材料，一氣之下將鬧

鐘調到隔天中午。

時間無限之快，不到幾刻就隔天中午，我坐在電腦桌前面，死盯著螢幕，怒氣沖沖，此時內心對我說。

如果，我說如果，他依然還在線上的話，絕對要噴死他。

下定決心的我，憤怒地打開電腦，點開遊戲，迅速打起那早已熟記的帳密。

登了登！

上線一瞬間，立即響起那令人不快的聲音，平常會敲我，只有系統醬而已，

現在還多一個……自動回信機器人？

根本不用想了，你給我把這幾天我所受的委屈，通通給我照單全收。

“都幾天了？是沒有其他事情做？不會膩嗎？”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靜靜等待他的回信，過程中也慢慢冷靜下來，畢竟對方也只是搭訕，沒做其它讓我困擾的事，反而是我一直逃避。

欸，等等，好像不太對，為什麼感覺是我欠他很多。

不不不，絕對是他不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登了登！

胡思亂想幾分鐘後，終於他回信給我。

“抱歉，打擾你了，只是……我沒有其他人能這樣陪我聊天。

或許可能忘記了，我們在一個線下會曾經見過面，如果你還是想不起來，那不會再打擾你，抱歉。”

“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好人也好、壞人也罷，就當是激起我的母性本能爆發，被他用十分謙遜誠懇的話給騙走。

但……我依舊在字裡行間中隱隱感到有些哀傷，如果就此不理他，或許他就因此持續墮落下去。

“沒事。”

“沒事？怎麼可能？還是說出來會比較輕鬆些吧。”

不知為何，我彷彿聽到透過螢幕來對話的他，深深吸一口氣。

然後、下定決心般，用言語將這幾天、這幾週、這幾月不滿，像關不緊的水龍頭滔滔不絕。

“最近……丟了工作，丟了女友，又失去朋友。最後只剩下孑孓一身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似深水炸彈般的猛烈情感，化身成母親般存在輕輕安撫小孩般安慰他，如果只想找一個可以聊天的人。

沒事、有我。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或許是得到釋放。

另一端的他，一個大人像一個小孩般大哭，直到將鍵盤變成小池塘，才停止

崩潰。

這一端的我，不成熟大人安撫另一個大人，直到他再一次回覆我前，等在螢

幕前。

※

登了登！

紅茶上線了！

“安安寶貝，今天想去哪。”

那天之後，我和他的感情直線上升，不知從哪時開始，突然叫我寶貝，雖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可能只是從來沒有人那麼曖昧叫過我，也可能單純害羞而已，一開始的極為否認，到現在的默許了這個稱號。

我似乎，離不開他了。

“你作決定嘛。”

“ 嗯，我想想……“

他遊戲角色發出紫色光芒，這是代表傳送的光芒。

“老地方等你。”

訊息一出，專屬於他角色馬上消失。

「真的是，一個麻煩人物。」

話是這麼說，可我微微一笑，手裡滑鼠不聽話地滑到地圖上某個角落。

※

月下鎮，永不落月國度，遊戲裡最漂亮的地方。

而月下鎮Boss故事背景，由於被戀人背叛，對世界產生強烈怨念，在這座森林湖口旁自殺，並且在死前詛咒遊戲世界的所有情人。

「我將永遠、絕對要、誓死地，妨礙所有戀愛。」

多麼令人悲傷的故事啊。

一旦進入這張地圖，就看見骨山骨海的駭骨向玩家發動攻擊，不給你一絲喘息之間。

因此這張地圖永遠只有小隊進行攻略，沒有任何情侶成雙成對，悠悠且相依偎地欣賞滿月。

然而我們在此卻意外發現一個狹小空間，足以讓一對熱戀中的戀人能夠增進

感情的地方。

儘管這個地方是非常非常的小，我仍是十分十分的滿足。

彼此操控角色互相擁抱，時間彷彿停止，我以前戀愛時，曾經嘗到過的比蜜

更甜的滋味。

答！答！答！

緊張而顫抖的手在鍵盤上敲打，一鍵一字都是真心真意，我並不想錯過「最

適合告白」時刻。

“下禮拜就是我們認識一周年了，我們……要見面嗎？”

按下傳送的瞬間，頓時感到呼吸困難，就算隔著耳機，還是能聽到屋外的蟬鳴，以及我吞口水瞬間。

十秒、三十秒、一分鐘、五分鐘、一小時、一天，到底等了多久呢，其實我並不知道。

等待訊息前，我陷入名為愛情的旋渦中，可能他只想在遊戲世界中交個女友。

如此問他，會不會因此就不再是朋友，開始有點後悔跟他提約會。

「我、是、開、玩、」

害怕擔憂，我打算跟他說是「開玩笑」跟他取消約會留言的前一秒，突然回我。

“是可以啦，只是……你不能被我嚇到。”

不知是開心還是害怕到難過，直到我發現時，已經淚流滿面久久不能自己。

他……答應和我約會。

※

刷答！咻！庫咿咿！暈嗚！

「不是這件，這件也不是，為什麼當初會想買這件啊?」

我質疑一件非常暴露的小可愛，回憶起當時的回憶，可惜記憶太過於久遠，逕至把這件衣服丟在旁邊。

唦！唦！

翻箱倒櫃，從衣櫃右下角抽屜中的暗櫃中的暗格中的大箱子中的中箱子中的

小箱子，丟出一件又一件不同款式的衣服。

尋找著從前隨我征戰各式各樣戰場，傳說中的那件「必殺」小洋裙。

終於發現那不起眼、潘朵拉盒子就在那邊。

「找到了！」

我高高舉起那件黑色露肩小洋裝，強調腰身又不失凸顯胸型圓潤，裙底蕾絲讓大腿若隱若現，足以讓男人欲罷不能。

經過漫長地改造，就從小宅妹脫穎而出，變身為大正妹。

抬頭看一下時間，原以為時間還很多，最後僅剩餘三十分鐘。

匆匆忙忙收拾一下，急急忙忙奔出家門。

這段趕約會的路程，或許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危險的事了吧。

闖紅燈差點被車撞到，在捷運門閉上前一刻從微小縫中鑽進去。

「很好時間還剩下五分鐘。」

安全抵達約定的位置後，稍稍確認一下手錶上時間，果然還有些剩餘，轉而

望向來來往往行人。

「這些人當中是否就是他呢？」

我不禁這麼想，可結果總是讓人失望。

從一首歌的時間，到一杯咖啡時間，他還是沒出現，可能只是塞車而已，跟

自己安慰道。

又從一場籃球賽時間，到一場演唱會時間，那麼多的行人，一個個皆不是，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正確性，不停翻出手機看日曆，確認自己是否搞錯時間，遺憾的是，不管哪種訊息皆跟我說就是今天。

從放學時間到捷運最後一班即將開走了，我慌了，已經不確定要不要繼續等

下去。

或許可能生病還是臨時有事，他沒給電話所以不能打過去，就算有我也不敢打過去。

但從那天起，遊戲好友區中他的頭像，從未再次亮過。

唯一能夠確定的一件事，我……已經徹底弄丟了這段感情。

※

「不計較你太多，從此你在我心裡只剩綠色，呼、嗚。」

跟著旋律，沒把眼淚留住。

「我根本一點也不痛苦。」

我知道我是騙不過自己，但還是要繼續跟自己說。

「我非常開心終於離開他。」

我依然麻痺自己從來就沒愛過他，但想起那段時間回憶卻還是同樣的撕心裂

肺。

遊戲裡可以自由的結婚，如果這段感情跟遊戲一樣，那會有多好。

對我來說完全不行，一旦有一方單方面給與所有，感情就會覆水難收。

※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我生活，我怎會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擅自愛著他「角色」的我，淪為一部撥放記憶機器，不停地在腦海中撥放回

憶，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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