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你這次模擬考又退步了不少喔。」我感受到班導師關切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但我沒有勇氣回應,只是繼續低著頭盯著桌上的成績單。
「嗯。」我只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音,因為越簡短平淡的回應越不會有暴露情緒的風險。而且我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說更多的話了。
「妳以前表現都很好的,但最近已經連續好幾次都退步了,怎麼了嗎?」班導師將身子向我這邊傾過來,試圖看著我的臉。我趕緊假裝整理頭髮,將瀏海調整成從老師的角度看不到我的眼睛的樣子。
「給我好好回答。還有,注意你的表情跟肢體語言。」
我自己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用冰冷的語氣說著。說是我自己的聲音也不太對,畢竟我從剛剛起嘴巴都是緊閉著的。嚴格來說,這是我的幻覺,"鏡"的聲音。
「應該是目前還沒找到適合的讀書步調,我會再持續調整的。」我盡可能讓我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並把正在發抖的雙手藏進口袋。
「嗯,老師相信妳。不過……要是真的有什麼事,一定要跟老師說喔。老師會全力幫助妳的。」
不會被看出什麼了吧?不會的!來辦公室之前已經演練過這麼多次了,剛剛也沒有失常的地方吧?!想到鏡對我說的話,我的背脊不禁一陣發涼。
「啊,對了。等下回去可以幫我把這個發下去讓大家寫嗎?」班導師遞給我一疊調查單。我趕緊回過神將東西接過。
「好。」我使勁的將臉部肌肉扯到正確的角度,對老師笑了笑,然後強迫自己用一步二十公分、一秒兩步的速度離開辦公室。
即使我很想拔腿就跑,也幾乎沒有力氣再做出任何表情。
「果然沒用。連自己的情緒都沒辦法好好控制,還讓老師發現了。」鏡的冷笑又出現在耳邊。我打了個寒顫,腳下的步伐也僵硬了起來。「老師除了帶班以外還有科任課呢,妳居然還額外增加他的負擔。妳到底活著幹嘛?」
我努力想要反駁,但我卻想不出任何有說服力的話語。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沒有餘力去思考如何反駁。所以我只是沉默地打量手上的一疊單子。
心理健康評估單嗎……先看看哪些是"正確答案"好了。
「呵,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麼下次會進步。」回家之後,疲憊的吃完晚餐回到房間,鏡的冷言冷語依舊在我耳邊環繞。「妳已經從"只會讀書"變成"連讀書都不會"了,難道妳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我死咬著唇,努力讓自己專注在眼前的教科書上。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絕對不行。
「今天填評估單時妳還猶豫了要不要填讓妳顯得比較可憐的選項,好讓你有個契機接受輔導,對吧?少自以為是了。明明就只是普通的玻璃心,竟然就這樣擅自認為自己有資格占用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原本應有的資源。」
我緊握著手中的教科書,如同念咒一般用力的瘋狂默念書頁上一條條的公式。書桌邊上的小桌鏡映出了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那張臉的神情充滿了冷意、諷刺、還有不屑。
「而且,今天妳還想跟同學還有家人抱怨對吧?妳給我搞清楚狀況,他們可沒有一個人有義務當妳的垃圾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壓力,憑什麼別人就要接受妳的情緒垃圾啊?講白了,妳就只是想吸引別人注意順便討拍討同情吧?」
正弦是對邊與斜邊的比值、餘弦是鄰邊與斜邊的比值、正切是對邊與鄰邊的比值餘切是鄰邊與對邊的比值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妳給我閉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手裡的書被我一把摔到床上,桌上的鏡子也被摔得粉碎。我蜷縮在椅子上,用顫抖的雙手摀住耳朵。雙脣被咬的滲出了血也不敢鬆開,唯恐內心的哭喊趁機脫口而出。
「果然是玻璃心的蠢蛋。這樣就又哭又摔東西,妳這種社會的癌細胞什麼時候才要被天擇掉——」
我抓起地上最大最鋒利的一塊碎鏡片,狠狠地往手腕處割了下去。劇烈的疼痛撕裂了我的思緒,如同碎片將我的血管割開。腦海瞬間一片空白,連鏡的聲音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我知道,當疼痛退去後,鏡又會回來。所以我又劃了一道傷口、又一道、再一道……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意識模糊的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真是溫暖呢。
「滴滴——」
我被鬧鐘的聲音吵醒,發現自己趴在書桌前睡了整晚。地上的鏡子碎片依舊映照著令我絕望的、鏡的蔑視眼神。我望著窗外遙遠而冰冷的陽光,連想哭泣的力氣似乎都失去了。
如果連現實都不如惡夢,那為什麼還要讓我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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