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皆身負上天賦予的使命而生。」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Rgm5WI88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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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藍的天空烏雲密佈,山雨欲來,正是陽光照不進人間的陰鬱天氣。彌漫在空氣中尚未結成雨絲的陰涼水氣,夾著涼風不斷吹拂,草叢沙沙作響,在天上拼命拍翼的野鳥也彷彿飛得比平常還要快,掙扎著想從槍口逃開——響亮的槍聲在田間迴響,餘音似能直達雲霄;流星般的子彈穿過野鳥的腦袋,屍體撲簌著掉落到地上,片片羽毛飄零落下,帶著溫熱的血花。
史賓賽槓桿步槍對一個小孩而言還是太長了,背在身後便一直敲到膝彎,走得磕磕絆絆的,也許是因為步槍這玩意打從一開始便不該握在一個小孩手裏。
撿起野鳥,小孩拍掉上頭沾著的些許塵土,然後握著這條仍有餘溫的生命,獻寶般高舉至母親眼前,然而沒有焦距的眼睛連片刻都沒有駐下,便帶著她籃中的鮟鱇魚回到廚房。
雪白的刀刃切開魚肉,她做菜時的模樣是何等幸福,即使每一次遙望窗外,回應她的也只有空無一人的屋外。母親的內在,不論是心思還是魂魄都早已超脫肉體,飄到小孩如何踮腳都觸摸不到的極樂;被留在穢土的孩子無法窺見母親的美夢,只知道話語向來傳不進對方的世界。
小孩猶記得童年是無比安靜,連蜻蜓低飛時的拍翼聲都覺吵鬧。
呼喊無用,小孩早早便放棄了,把嘴巴抿得緊緊的,睜著一雙渾圓黑眼,悄然觀察一天比一天恍惚的母親,直覺對方的死期將近,漸漸不再期待什麼,什麼都不再期待。
聲帶荒廢久了便會沙啞,小孩記得母親有天起得特別早,外出買了魚肉料理完後,便翻出從前的漂亮衣裳,把艷紅畫到唇上,坐在窗邊,直至日落西沉前,都一直望著遠方,柔柔地哼唱繾綣的歌謠……那是小孩第一次聽到母親的聲音,嘶啞而破碎的,無法想像這曾是當紅藝伎的聲線。
甜蜜的歌詞配上母親失魂落魄得憔悴凋零的容顏,教祖父母忍不住逃到田裏幹活,不願看女兒眼下這般模樣。小孩瞪大眼睛望著他的母親,把一切烙印在腦海裏。迴光返照般,女人忽然想起她和愛人之間的結晶,於是她偏過頭,望向和父親長著同樣眉眼的骨肉,甜笑著喚出孩子的名字——
「百之助。」
起初小孩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直至女人輕輕摟過自己的肩,呢喃了一遍又一遍,小孩才意識到這發音大概是自己的名字,遲疑地試著跟著唸:久未使用的聲帶起初震動不出聲音,僅有氣流呼出。小孩皺起眉頭,又再試了遍,搬動笨拙遲緩的舌頭,把自己的名字隨母親的呼喚呢喃,最終兩道聲音合一。
母親笑了笑,然後抬首遙望著她的風景,彌漫在整個童年裏的鮟鱇魚鍋的味道充斥在屋內。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SYojEva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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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百之助又等了數十天,但再也不曾聽到母親開口說話。生活重回寂靜,「百之助」的發音在腦海裏漸漸走調,畢竟祖父母也不愛和他說話,每每面對那雙山貓似的眉目,老人總是一副又愛又恨的樣子,最後吶吶地交帶完要說的話後,便轉身躱到別處去,留下百之助獨自面對早已瘋掉的母親。
一鍋鍋魚湯沸騰時的聲音,在嘲笑一頭頭死得極其無辜的野鳥。
母親至死都在煮她那無人問津的鮟鱇魚鍋,而百之助至母親死那天,都在打無人問津的野鳥。母親到死都沒能等到父親回來看她一眼,而自己嘛,好像也是一樣的,等到母親死了,瞑目的眼珠裏仍舊沒有自己的身影。
若說人誕生必有其使命的話,那誕生時不被祝福、活著時不被期待的孤魂野鬼又該如何?
他盯著母親的遺骸,默默地思索。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BKB0ivL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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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形是他和母親的姓,百之助是他的名。
常說父母贈予孩子的第一份禮名便是名字,名字代表了父母對孩子的祝福與期望。當初還留有神智的母親希望自己成為怎樣的人呢?
想必不會是戰場上的劊子手吧。
槍是好東西,這點尾形從小時候在田裏獵鳥時便發現了。就算是孱弱的小孩子,只要拿起槍械,就算是青空之中觸手不可及的飛鳥也能打下來,獵物的生死僅憑一根指頭來操控,標尺之內威力無遠弗屆,恍若神明。
肺腑盡是硝煙的味道,同袍或敵軍的血液滲入泥土,肅殺之氣教蒼蠅也不敢接近屍骸。站在壕溝中,帽簷之下波瀾不興的雙眼倒影出遠方敵軍的頭顱,雙手機械性地填充、上膛、發射,人類的腦袋漸漸長出了羽毛。不論貧富貴賤又不管人畜獸或禽,只要被子彈貫穿,死亡便會平等地擁抱每一條生命,管你鴻毛泰山。
那是尾形第一場站到前線的戰役,從訓練到實戰也一直近乎百發百中的嚇人成績,以及有別於一般新兵的冷靜發揮,引來隊中不少目光。
誠然,隊中有尾形之流的優秀狙擊手確實是如虎添翼,但眼看對方在殺人後全然沒有半點罪惡感,對同袍也沒什麼敬愛之情,殺敵彷彿是對方出現在自己眼前,於是乎便扣下板機般,沒有也不需思考這殺戮的意義。在一眾因開葷而漸漸崩潰的新兵當中,尾形冷靜得近乎冷血的表現,令同袍寒心得直言他像一柄人型步槍,分別僅在於尾形會呼吸會流血。
有些人站上戰場是為了保家衛國,有些人是為了出人頭地,可是在空殼般面無表情的尾形百之助身上,並無辦法窺探到他的欲求,彷彿只是因為他還沒死去,所以他便一再扣下板機。
拉下拉柄,步槍吐出彈殼,黃銅色的細小金屬掉到地上。略略橫移,槍口瞄準遠方約隱約現的人頭,屏下呼吸,待對方的腦袋再冒出來多一點、多一點……然後射殺。
血花在空中綻放,距離太遠故無法聽到屍首掉到地上時的聲音。
尾形眨了眨眼睛,又再拉拉槍機拉柄吐掉彈殼,理應沾滿鮮血的雙手卻只染上金屬和硝煙的味道。蹲下來換彈的期間,他撫著發熱的槍管,默默思量這是相等於多少具屍首的溫度——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但他卻不禁輕輕笑了出聲,用那塵封得嘶啞而破碎的的聲音。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q8g1Hzv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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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射到壞掉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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