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短篇合輯 - 在颱風夜穿書進暴風雨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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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颱風夜穿書進暴風雨山莊〉

　　他只是想趕快知道兇手是誰，不代表希望自己穿越到故事裡。

　　「都是你害我被困在這個爛地方。」女人拋出的手機剛好砸在他的臉上。

　　很痛。不過這個畫面再怎麼似曾相識，都跟他剛才的生活無關。唯一相同的，是兩個地方皆出現颱風。

　　他回想前幾分鐘自己的狀況。

　　確認隔天放颱風假後，他打算先一邊看網路上的色情小說，一邊打手槍。他單手拿手機，拇指正要點一篇提起自己慾望的文，沒想到虎口的肉卻搶先點到了右下角的某一篇小說。

　　他想滑回前一頁，但小說的開頭吸引了自己的注意。是一篇推理小說，篇幅不長。反正明天放假，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運用。

　　在他看到第三組屍體的段落，不小心手機沒拿穩，往臉砸下去。

　　感受到預期的疼痛，卻聽見女人的碎念。

　　「說話啊？承認了？」女人說：「就像我說的那樣。」

　　他再怎麼茫然，都會發現女人是衝著他說的，彩繪的美甲是戳在他的胸膛的，還有剛才臉上的手機。他皺眉，不情願也得承認，自己穿越成推理小說的角色，跟眼前的女人是夫妻之外，還是第一組死者——張先生與簡女士。

　　「寶貝妳說得對，我錯了。」現在成為張先生的他試著擁抱老婆。

　　「當我是你搞上的那些小女生嗎？」簡女士推開老公，離開套房。

　　張先生鬆了一口氣，他不想抱任何女性——穿越前的他是同性戀，幸好沒有因為穿越到異性戀身上就改變性向。而且他還記得到第三組屍體的被發現的內容，不過穿越前的記憶完全消失。現在的他是張燦豪，在自己不斷出軌後，為了修補即將破碎的婚姻，試著來場溫泉之旅，然後遇上颱風，兩人被困在這個深山小旅館，而且活不過今晚。

　　他哀嚎、罵髒話、摔枕頭。不管怎麼做似乎都逃不過死亡，反正不知道角色死掉後能不能穿越回去。張燦豪停止在房間裡繞圈，從褲子裡掏出皮夾。虎口剛感受到皮夾的厚度，他的嘴張成圓形。步伐從焦慮變成雀躍的小碎步。他到飯廳。

　　老闆不在，老闆的兒子不情願地擦拭桌面。

　　「一瓶你們最貴的酒。」張燦豪盯著老闆的兒子，沒想到長得比小說裡看文字描述的還好看。

　　老闆的兒子口氣像是剛死了人——不對，如果剛有人死了他會變得非常興奮，因為他是這本書的偵探。不過現在還不是，只能死氣沉沉地收下鈔票，拿酒、開瓶。

　　「麻煩再給我一個杯子。」

　　老闆的兒子應了一聲，從抽屜再拿出一個玻璃杯，把酒倒進兩個杯中。

　　張燦豪取走一個高腳杯，停在嘴前。用下巴點了一下另一個杯子。「你陪我喝。」

　　「我爸不准。」

　　「誰管他。」張燦豪放下酒杯。刻意從皮夾取出幾張大鈔，在老闆兒子面前清點後，一掌把鈔票拍在桌上，推向對方。

　　老闆的兒子沒有說話，也沒有收下錢。凝視張燦豪。

　　「你叫什麼名字？」張燦豪問。當然他知道對方的名字，叫劉恩紹。小說很前面就有寫到。

　　劉恩紹不回答，甚至沒有刻意抿唇。

　　「我跟我老婆可能活不過今晚。」張燦豪身體向前傾，發出的氣音只夠讓彼此聽見。他知道劉恩紹對死亡、屍體跟謎題有興趣。「我們剛剛有吵架，可是我們沒有打算互相殘殺。」

　　劉恩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呼吸變急促了。張燦豪知道對方上鉤了。

　　「你覺得兇手是誰？」

　　因為颱風，整座旅館只有６名客人，加上老闆父子。

　　過了接近一分鐘，劉恩紹低下頭，中斷兩人交流的視線。「我不知道。」

　　張燦豪知道，剛剛劉恩紹把旅館裡６名客人全都想了一輪。

　　「如果今晚兇手要殺我太太，也一定會來殺我。」張燦豪早就說過自己活不過今晚了，他灌下一口酒。「你如果整晚都待在我旁邊，不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劉恩紹。」一口乾了那杯酒。

　　「張燦豪。」

　　「我知道。」劉恩紹皺眉。彷彿對方在告訴他一加一等於二。

　　「你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我老婆。」還有那些被他拋棄過的女孩們。

　　「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劉恩紹說：「除了你們彼此，誰有動機？」

　　「我們的時間。」張燦豪就是用這種口吻、姿態，拐了這麼多女孩嗎？他知道穿越前的自己不是這樣的人，但變成了張燦豪，言行舉止都帶有一種慵懶的魅惑，出口的每一句都像在調情。而自己早在穿越前就對劉恩紹帶有好感，現在變成張燦豪，這種好感變質了嗎？「可以浪費其他兇手上，不一定是我的。」

　　劉恩紹轉頭看張燦豪，不懂對方口中的意思。

　　「這麼多推理小說，你最喜歡哪一本？」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推理小說？」

　　張燦豪伸出手，手掌朝向那一櫃書牆。

　　「今天下午，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推理。」劉恩紹說：「你卻跟我說今天晚上會發生命案。」

　　張燦豪這才發現，自己不該這樣劇透後續的內容。

　　幸好，這時旅館出現女性的尖叫。

　　劉紹恩跟張燦豪同時跳起，往張燦豪的房間快步走去。原先這個場景在小說裡並沒有出現，沒有人搭理女人的尖叫，是直到隔天中午老闆發現張先生跟他太太一直沒有下來用餐，才發現屍體的。由於前一天很多人都聽見他們的爭吵，每個人都認為不過是兩人吵太兇，忍不住向對方動手的。

　　劉紹恩用萬用鑰匙開門，小心翼翼地用腳踢開房門，毫不意外看見裡頭的屍體。

　　「下一個就是我了。」張燦豪說。

　　劉紹恩用手肘撞火災警報鈴。

　　「自殺，絕對是自殺。」客人吳阿伯說：「女人都這樣，得不到愛就哭啊鬧啊，吵著要自殺。一哭二鬧三上吊嘛。弄不好直接假戲真做。」

　　「這個還是要警方來判定。」另外一個旅客莊先生說：「可是現在路都被土石流沖斷了，哪來的派出所可以報案？」

　　本來還對火災警報器不滿的兩名旅客，討論著剛才的案件。

　　劉老闆低著頭向上帝禱告。他不像道教相信凶宅、厲鬼，但不管他相不相信，飯店有屍體絕對會影響飯店未來的生意。

　　「發生什麼事了？」飯店裡唯二——現在是唯一的女房客林小姐，頂著包裹毛巾的濕髮，慢慢地走向飯廳。她是最後一個抵達飯廳的人。

　　「有人死了。」劉老闆說。

　　林小姐的神情驚恐，第一眼卻不是看向回答她的劉老闆。眼神還來不及洩漏其他情報，林小姐已經面向劉老闆，喃喃說著可怕。

　　「自殺而已，沒什麼好怕的。」明明死了人，吳阿伯卻瞇起眼笑著安慰林小姐。

　　林小姐沒有被安慰到。她看起來快哭了，不斷發抖。

　　「不是自殺，是密室殺人。」劉紹恩說：「兇手就是我們其中之一。」

　　吳阿伯、莊先生，跟剛剛完全沒說話的陳先生都笑了出來。

　　劉老闆低聲說了一句主耶穌之類的，斥責兒子這不是推理小說。「抱歉驚擾到各位。櫃檯有一些《聖經》，如果有需要的話也有準備少量的《波羅蜜多心經》給各位。」

　　「是他殺。」劉紹恩的手指向張燦豪。「是他告訴我他老婆今晚會死的。」

　　「抱歉，」劉紹恩說：「我沒有想到那句話會有歧異性。」

　　「沒事。」就算劉紹恩不講，每個人都會覺得張燦豪是兇手。可是劉紹恩的道歉，讓他不得不回想剛剛那個混亂的場面。

　　「我有聽到你們吵架。」吳阿伯嘆氣。「女人鬧一鬧就乖了，幹嘛那麼衝動？不乖，打幾下不就安靜了，有必要殺人嘛？」

　　林小姐瞪吳阿伯。

　　「人不是我殺的。」

　　「人不是他殺的，從下午他就沒離開我的視線。」

　　「那就你們殺的？少年人不要年紀輕輕——」

　　「我沒有殺，他也沒有。」

　　劉老闆怒斥自己的兒子，接著轉向張燦豪，口氣如同電影裡的神父。「張先生，是您動手的嗎？」

　　「不是。」

　　不怎麼說話的陳先生口氣卻是莽撞、不耐。「不然還有誰？我又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老婆。在場的每一個我都不認識。」說完環顧所有人。

　　「張先生，神教導我們誠實。如果不是您，我相信您的話。」

　　「我剛就說人不是他殺的。」劉恩紹翻白眼。

　　「閉嘴，回去你房間。」

　　「你這小屁孩這麼厲害的話，怎麼不趕快推理出兇手啊？」陳先生挑釁。

　　「夠了，請各位請回到自己的房間。儘早休息。」劉老闆說上帝會懲罰兇手的罪行。「張先生，我再為你準備另一間房間。」

　　「不用，他到我的房間睡。」劉恩紹說：「兇手可能會再去殺他。」

　　「那你更不該⋯⋯」

　　「劉老闆，沒關係的。我們兩個在同一間房可以輪流守夜。」張燦豪說：「會比較安全。」

　　所以他們就一起回到劉恩紹的房間。不過沒有輪流守夜，劉恩紹完全睡不著覺。

　　「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張燦豪問。

　　「你。」

　　「除了我。」

　　「那個女的，警報器響完這麼久才出現。她怎麼知道要去哪裡集合？」

　　「她可能找我們，耽擱到時間。」

　　「有人會在失火的時候洗頭髮嗎？」劉恩紹繼續：「那個阿伯也是，一直色瞇瞇的盯著那個女的看。他也這樣看你老婆嗎？」

　　「我沒注意。」

　　「不可能，有誰願意自己的伴侶被這樣盯的。」

　　「我們之間有點問題。」張燦豪伸出手碰劉恩紹的手臂，對方卻立刻躲開。

　　「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問題。」

　　「對，沒錯。」不對，不過算是。橙色的夜燈照著劉恩紹的輪廓，只是從閱讀上對角色的喜歡，變成實際面對面產生的著迷。

　　「你這樣不像剛死老婆的人。」

　　「你知道我們之間有問題。」

　　「你為什會知道你老婆今晚會死。」

　　「我不能說。」張燦豪能怎麼解釋？難道要說：其實我不是張燦豪，我只是被手機砸到，剛好變成張燦豪而已，而且這是推理小說喔，接下來還會死大該兩個人，不對，至少一個人。

　　「她不跟你離婚？」

　　「我們準備要離婚，彼此的律師都看過離婚協議。這只是⋯⋯」

　　「迴光返照？臨死掙扎？」

　　「臨死掙扎。」不過迴光返照不是這樣用的。「你覺得人不是我殺的嗎？」

　　「我覺得人不是你下手的。」劉恩紹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來。「可是，不代表你沒有嫌疑。」微笑。

　　「如果真的是我，你不怕我殺你滅口嗎？」

　　「如果你都可以用這種方式殺你老婆了，還會做那麼蠢的事嗎。」

　　因為昨晚過於亢奮，劉恩紹白天有點精神不濟。

　　「為什麼兇手昨ㄨ——晚不來找你？」劉恩紹忍不住打呵欠。

　　「可能你在場他不好下手吧。」張燦豪說：「畢竟你在推理，如果他輕舉妄動，很容易被你發現。」

　　這句話的因果牽強，對劉恩紹來說卻是很動聽。他點點頭，嘴角露出笑意。兩人走到飯廳，飯廳的氣氛凝重。

　　劉老闆看見兒子，本來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低喃著感謝主。

　　「所以現在怎麼辦。」隔了一晚，陳先生的口氣依舊暴躁。

　　劉老闆請陳先生先坐下，先用餐以免餓到。「活著就是上帝的恩賜。」

　　「隔壁房有屍體，你還要我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坐在這裡吃早餐。」

　　「愛吃不吃隨你。」吳阿伯冷哼一聲。「就不要還沒被殺，結果先餓死。」

　　「夠了，各位。『你不要心裡急躁惱怒，』」劉老闆打斷兩人的爭執。「『因為惱怒存在愚昧人的懷中。』各位並非愚昧的閒人。」

　　「既然大家這麼擔心，為什麼不去找警察？」莊先生如同昨晚，強調要報警。「一切交由警方判定，如果是自殺，大家也不用這麼緊張。」

　　「我說過很多次了，是他殺。」劉恩紹囔道。

　　「你要去哪裡叫警察。手機完全沒訊號。」陳先生無視劉恩紹。「路都被土石流沖斷了，你要從哪裡生警察過來。」

　　「被困在山裡的不只我們，還有其他村民。說不定路已經搶通了，只是我們不知道。」莊先生說：「或者是遇到空投物資的直昇機，至少我們要保持希望。」

　　陳先生聽了直接翻白眼。

　　可是劉老闆卻是睜大雙眼，活像是看到上帝顯靈的模樣。附和莊先生的他聲音哽咽。

　　「不如我跟老闆趁現在風雨比較小的時候，先幫各位去外面探勘看看？」莊先生提議。「在這邊乾等也不是辦法。」

　　其他人沒什麼意見。即使坐在車裡，還是比起在室內危險得多。

　　劉老闆跟莊先生說，他們很快就回來，兩人會走不同方向的路線。

　　他們離開後，場面反而安靜了下來。陳先生起身到窗邊抽菸、吳阿伯找出了象棋，自己開始下了起來、一直很焦躁的林小姐似乎回去自己的房間、劉恩紹靠著張燦豪的身體睡著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外頭汽車的喇叭聲驚動了所有人。

　　「莊先生還沒回來嘛。」劉老闆下車時問，雖然停車區依舊少了一台車。風雨逐漸增強。

　　除了林小姐，剩下的人都待在飯廳等著莊先生回來。接近一小時，依舊只聽得到風的咆哮，吞噬劉老闆禱告的低吟。

　　繼續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天候如此惡劣。劉老闆說完後起身。其他人也跟著離開。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會把她埋在後院。」劉老闆說，他沒辦法把屍體冰到冰箱，他怕食物會變質。

　　劉恩紹說他也要幫忙，卻被老闆趕回房間。

　　「張先生，非常不好意思。」劉老闆不停鞠躬，說現在實在是沒有辦法。「麻煩您別讓小犬到處亂跑。」

　　原本劉恩紹還乖乖的要回自己房間，但在開門要踏進房間的那刻，他遲遲不進房。

　　「我們是聽到尖叫聲，才跑去你的房間，對吧。」

　　張燦豪同意。

　　「然後我們就看到你老婆的屍體。」

　　沒錯。

　　「如果那個尖叫只是在誤導我們的呢？」劉恩紹舉了一本推理小說當例子。「有沒有可能你老婆早就死了，我們卻以為那是你老婆的尖叫聲。」

　　說完推論的劉恩紹跑下樓梯，一邊責怪自己怎麼昨晚沒有檢查屍體。

　　劉恩紹一解開鎖，急得幾乎是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去撞開門。卻被卡著的內扣鎖彈開門面。

　　張燦豪扶著差點摔倒的劉恩紹。

　　站穩的劉恩紹邊跺腳邊罵髒話，僅能靠狹小的門縫觀察房間。屍體已經移開，內扣鎖明顯是劉老闆鎖上的。

　　他跟張燦豪打算拿鉗子破壞內鎖。卻在走廊上聽到女性的聲音。

　　「他們一定發現了。」林小姐的聲音從隔壁房傳來。

　　劉恩紹跟張燦豪對視，停下腳步。

　　「我們完了！全完了！」

　　他們繼續聽下去，房間卻再出現任何林小姐的喊叫。

　　劉恩紹用頭點了一下樓梯的方向。兩人上樓，在樓梯間張燦豪看著劉恩紹露出滿意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房間前，他刻意停在其中一間房前。

　　「這間才是林小姐入住的。」劉恩紹說完，直接走回位在隔壁的房間。

　　接下來不管張燦豪怎麼問，劉恩紹只是露出一樣的笑，不願回答。頂多告訴張燦豪，平常三樓的房間都會空下來，因為三樓分別還有劉老闆父子的房間。

　　「而且那間房是單人房，比較小。」劉恩紹解釋。「通常是給打工換宿的工讀生住的，反正林小姐說她不在意。」

　　直到晚餐時間，出門的莊先生都沒有回來。大家安靜地吃飯，劉恩紹則是難掩興奮。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快速扒完飯，劉恩紹站起來宣布。

　　沒有人想搭理他，繼續吃自己的晚餐。

　　被無視的劉恩紹不甘心地指著林小姐，稱她是兇手。

　　林小姐的表情不是驚恐，而是錯愕。

　　「死屁孩，你腦子進水啊。」陳先生罵道：「颱風雨太大，灌進你的腦子？」

　　張燦豪沈默地看著這個場面。原本小說裡的場景是，一對夫妻身亡、一人失蹤，今晚會再死一人。然而他對對穿越故事的記憶越來越淡，另一方面，由於他存活下來，修改了原本故事的發展。

　　「林小姐，昨晚的尖叫聲是您吧。」劉恩紹不理會陳先生的辱罵。「您將張太太殺害，過好幾個小時才在隔壁房間發出尖叫。目的是要誤導大家，以為死者是在尖叫後才喪生的。」

　　林小姐試著張開嘴幾次，都發不出聲音。最後勉強說了一句「蛤」。

　　「或者您是共犯，真正的兇手是陳先生。」劉恩紹說：「剛好陳先生就住在死者隔壁房間呢。」

　　陳先生氣得拿碗往劉恩紹丟，雖然沒有砸中，但陳先生立刻被劉老闆跟吳阿伯架住。

　　「房間還不是你們排的？」陳先生咆哮：「媽的，誰想要出門玩，隔壁房間還死人啊？」

　　「我在你的房間外聽到林小姐的聲音。」劉恩紹表示他跟張燦豪都聽見了。「『他們一定發現了』、『我們完了！全完了！』明明林小姐住在三樓，怎麼會出現在二樓呢？」

　　林小姐抿唇不願回答。

　　「而且案發那晚，您卻是最晚出現的。」劉恩紹問，有誰發生火災還繼續洗頭？正常都是先逃出來再說吧。「還是說您在淹滅證據？」

　　跟陳先生一樣，林小姐隨手抄桌上的東西往劉恩紹丟。這次木湯匙砸到劉恩紹的額頭，他卻一副不會痛的模樣，認定林小姐的攻擊性證明了自己的推斷。

　　「你為什麼要一直針對我、一直對我亂潑髒水。」林小姐吼著。

　　本來被人架著的陳先生，趕緊到林小姐身旁安撫。

　　「你們分明有一腿。」

　　「是又怎樣。」陳先生把林小姐攬在懷中，輕撫她的背。「難道還要經過你同意？」

　　「那林小姐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誰會發現？你們為什麼會完？」

　　「我們是同事，公司禁止談辦公室戀情。」陳先生嗆這不是小屁孩能懂的。「兩個人一起請特休、一起曠職，還不夠明顯嗎。」

　　「不對，不會只是⋯⋯」劉恩紹搖頭，這個結果太平凡了，他不能接受。

　　「就只是這樣。」林小姐重重地說，完全豁出去的樣子。「而且還很剛好的，其中一個人有家室。」

　　陳先生輕喚林小姐的名字。

　　「對，我就是小三。」林小姐怒視劉恩紹。「還有什麼問題嗎。」

　　劉恩紹搖頭。張燦豪拍了拍劉恩紹的背，但他看到這場鬧劇的局外人吳阿伯，卻瞇著眼對林小姐笑，臉色猥瑣。

　　接著陳先生護送林小姐回到二樓。

　　不免俗，劉恩紹被自己的父親斥責一頓。雖然吳阿伯跟張燦豪在旁邊打圓場，劉老闆的怒火仍未平息。

　　「『傲慢帶來羞辱』。」劉老闆說：「這裡沒有兇殺。沒有什麼兇殺案！」

　　「我不相信一切這麼簡單。」雖是這樣說，劉恩紹還是消沈了不少。「是不是我漏了什麼？會不會目標一開始就是你老婆？你老婆有仇人嗎？」

　　「沒有。」

　　「有沒有人恨她？」

　　「活到這個年紀，會怨恨你的人很多。」張燦豪說，但穿越前的自己明明跟劉恩紹年紀差不多。不過原本的張燦豪不過三十五歲左右。「但要恨到殺人的，沒有。」

　　「或者犯人的動機要嫁禍給你？」

　　「放鬆，別想了。」

　　「可是我還沒推理出兇手。」

　　「好好休息，或許明天就想到了。」張燦豪牽起劉恩紹的手，捏著。口裡發出的聲音輕柔，像在哄人。「不是都說洗澡時是最有靈感的時候嗎，因為那是人類最放鬆的時刻之一。」

　　「有道理。」劉恩紹被說服了，可是不想執行。躺在床上的他，彆扭的瞪著天花板。

　　張燦豪把人挖到自己的懷裡，讓劉恩紹枕在手臂上。

　　「那就別再想了。」

　　兩人的腳交纏在一起。

　　即使狂風夾雜著大量的雨水，女人的尖叫驚醒了整間飯店。

　　當劉老闆跟吳阿伯走到一樓時，他們聽見女性的啜泣聲，順著聲音走，看到廚房的屍體，以及跪坐在地上哭的林小姐。

　　劉恩紹跟張燦豪隨即抵達現場。

　　「果然是兇殺案，我就知道。」劉恩紹蹦蹦跳跳的。「我敢說，兇手——」

　　「閉嘴，」劉老伴吼了他兒子一聲。「張先生，麻煩您送林小姐回房間。我們，先處理屍體。」

　　「不行！不能在搜尋線索前，就破壞現場。」

　　「你再說一句，我就讓那句話變成你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張燦豪的手扣著林小姐的腰，攙扶她往前走。

　　「您想去二樓還三樓？」

　　林小姐不斷地哭，沒辦法好好回答。

　　「三樓？」

　　林小姐搖頭。

　　「好，我們去二樓。」

　　兩人走上樓。如果可以，張燦豪會比較希望用抱的，會比較方便。但還是一階一階地走上樓梯。

　　「房卡。」

　　林小姐顫抖的手伸進口袋，卻讓房卡掉了出來。

　　「沒關係，我來就好。」

　　撿起房卡後，張燦豪推門帶著林小姐進房，房間的門他沒有關上。帶林小姐在床邊坐好後，他倒了一杯水跟拿一盒衛生紙給林小姐。

　　「發生什麼事了？」張燦豪等到林小姐的啜泣聲慢慢平息，問。

　　「他說他想抽菸，順便吃一點東西。」林小姐努力調整呼吸。「『那個死屁孩害我飯都沒吃完。』他很餓，需要吃宵夜。」

　　所以才會死在廚房。

　　「他去了很久，我覺得很奇怪，然後下去找他⋯⋯」話還沒說完，林小姐摀起臉又哭了起來。

　　張燦豪安慰眼前的女子。他忍不住想，如果是小說裡原本的張燦豪，會怎麼樣對待林小姐，趁對方在脆弱的當下上了她嗎？畢竟是這樣的男子。

　　「本來我跟老婆來這裡度假，就是為了彌補我們破碎的婚姻。」

　　林小姐沒有回應。

　　這個時候她又應該有什麼反應？兩人邊哭邊吻上彼此嗎？像是俗氣的小說一樣。但如果是原本的張燦豪，或許更樂見這種情況發生。

　　10.

　　是劉老闆在門口敲門，張燦豪才知道他們已經處理好遺體了。

　　「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張燦豪起身，拍拍林小姐的肩膀。「有任何問題，我跟劉老闆的兒子，還有劉老闆都在樓上。」

　　離開時，他默默地關上門，聽見門自動上鎖的聲音。

　　劉恩紹跟在老闆身後，一句話都沒說。吳阿伯早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樣是在二樓。

　　「你們早點休息。」劉老闆走上三樓，說完便關上房門。

　　「她說了什麼？」進去房間，劉恩紹再也忍不住問。

　　張燦豪把自己聽見的告訴劉恩紹。

　　這次的劉恩紹卻是聽完後冷冷地說：「我累了，晚安。」

　　原本張燦豪還對劉恩紹冷淡的態度失望，以為對方不在乎這個案件、這些死亡。結果天才剛亮，就被劉恩紹搖醒。

　　「我想到了。睡覺真的有幫助。」

　　「我現在最需要的幫助，就是讓我睡覺。」張燦豪伸手抱緊劉恩紹，吻了一口對方的劉恩紹的臉頰後，閉上眼繼續睡，沒有放開緊抱的手。

　　劉恩紹沒有繼續吵，他趴在張燦豪身上。就算外面的風狂亂，他依舊可以聽到張燦豪的心跳，還有呼吸造成胸膛的起伏。本來他因為死亡而興奮，這是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帶來的愉悅。

　　張燦豪沒有睡很久，醒來時身上的重量提醒他，劉恩紹沒有離開，維持相同的姿勢讓手有點麻。他又吻了劉恩紹一下。

　　「所以，兇手的動機？」

　　「我不劇透。」

　　張燦豪翻身，把劉恩紹壓在身下。

　　「沒關係，告訴我嘛。」張燦豪用鼻尖搔劉恩紹的耳垂。

　　「不要——你去刷牙，臭死了。」劉恩紹笑著摀住張燦豪的嘴。

　　「什麼臭，是男人味。」不過還是起身刷牙。

　　「兇手是吳阿伯。」劉恩紹倚在浴室門邊。存活的房客只剩兩人，合理。

　　「犯案動機？」張燦豪漱口，把泡沫吐掉。

　　「不劇透。」

　　「可以快轉嗎？２．５倍速？」

　　「等你快轉到吃早餐的段落。」

　　兩人整理完畢，一出房門，自動隔出一人距離。由劉恩紹在前。

　　今早的飯廳的氣氛緊張，尤其是心神不寧的吳阿伯。吳阿伯刻意坐在邊緣的位置，睜大眼瞪著張羅早餐的劉老闆，發現劉恩紹跟張燦豪，對四周充滿警戒。

　　進門的兩人，也刻意選離吳阿伯幾個空格的位置。

　　劉老闆明明全上完菜了，卻用托盤裝了一人份的餐點。

　　「張先生，麻煩您把早餐送給林小姐。」劉老闆說完拿房卡給張燦豪。「而且我擔心林小姐可能會想不開。」

　　「不用這麼麻煩。」劉恩紹拍桌。「反正兇手就是吳阿伯。」

　　「小孩子不要胡亂講。」吳阿伯慌張地站起，不小心把椅子撞倒。

　　這次劉老闆沒有阻止兒子。

　　「第一次殺張太太是失誤。你一定是聽到他們吵架，想趁機侵犯張太太。」劉恩紹說：「陳先生是不是發現，你一直色瞇瞇的看他女朋友？所以你才想趁這個時候殺他。」

　　吳阿伯聽到這段話更緊張。「不要亂講，兇手明明就是你們。」

　　「而且你是不是打算要在今天侵犯林小姐？」劉恩紹說：「不然我們問問看林小姐，看她對你的眼神是什麼感覺。」

　　吳阿伯堅持另外三人才是兇手。

　　張燦豪這時拿著房卡，去樓上請林小姐下樓。他敲了幾次門，林小姐都沒有回應，只好用房卡解鎖。門內的扣鎖沒鎖，他推開門，看見林小姐全身赤裸，手腳看起來有掙扎過的痕跡。張燦豪趕緊跑下樓，告訴劉老闆父子林小姐死亡的消息，很明顯是姦殺。

　　「你聽到張先生他們夫妻在吵架，所以你那天才一直把兇手誣賴成張先生。你昨天聽到林小姐是第三者，所以才覺得她很好上吧。」

　　「你們在陷害我！」吳阿伯咆哮，睜大的雙眼更顯瘋狂，他抓起手邊最近的物體要防身，卻是一只湯匙。「不准靠近我！」

　　雖然吳阿伯揮舞的湯匙沒有任何殺傷力，張燦豪跟劉恩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制服吳阿伯。

　　「『只是我告訴你們，凡看見婦女就動淫念的，這人心裡已經與他犯姦淫了。』」劉老闆唸出經文，每一句的聲音都厚重有力，彷彿在用氣勢開釋吳阿伯。他走向吳阿伯。「『惟有膽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殺人的、淫亂的、行邪術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說謊話的，他們的份就在燒著硫磺的火湖裡。』」

　　劉老闆唸著經文，抓住吳阿伯的手腕，直接繞到吳阿伯身後，把對方的手臂往後拐。張燦豪以為劉老闆會把吳阿伯壓制在桌上，不過劉老闆的速度更快。另一手抓住吳阿伯的頭，用力一扳。

　　「『這是第二次的死。』」經文也結束了。

　　不只張燦豪，連劉恩紹都看傻了眼。

　　「現在風雨變弱了，」劉老闆說：「我們還有兩具屍體要處理。」

　　11.

　　劉老闆把林小姐埋在後院，跟張燦豪的老婆一起。至於吳阿伯，劉老闆把屍體放在後車廂，要求自己的兒子上車。張燦豪開自己的。

　　張燦豪跟著前面的車，停在被沖斷的橋樑前。溪水不斷噴進尚未崩塌的路段。車沒熄火。劉老闆跟兒子下車，把吳阿伯的屍體挪到駕駛座，劉老闆為吳阿伯繫上安全帶，車門關閉後，跟兒子合力將車向前推。水不斷噴灑在他們身上，有幾次似乎快被風吹走。車的前端碰到河流，車身直接轉向，幸好劉父子趕緊退開，不然可能會被撞到。車子雖然緩慢移動，但離被水沖走可能還需一段時間。因為車子，河水被濺起的幅度得更大了。父子兩人再次推起車，車子很快被水流帶離三人的視線。

　　劉父子走到張燦豪的車上，都坐在後座。

　　「就算他被發現，也會以為是意外致死的。天災帶來的死亡太多了，沒有人會發現這具屍體有什麼不同。」

　　張燦豪想問，陳先生的屍體也是這樣處理的嗎？至於張太太跟林小姐又為何埋在後院？他不敢問。

　　「你們這幾天似乎走得很近。沒人會責備一個鰥夫需要受到精神上的撫慰。或許由神來指引會比較洽當。」劉老闆說：「林小姐本來的房間可以讓你使用，如果你有需要找我的話，等等我會在廚房準備午餐。」

　　「謝謝你的好意，我比較想一個人靜一靜。」

　　「如果您想找我談談。我隨時歡迎，神也為您張開雙臂。」劉老闆說：「以前我也犯過錯。」

　　張燦豪沒有問，劉老闆自顧自地說下去。

　　「是神的引導，讓我正視自己的罪孽。是神的寬愛，是神讓我重生。」劉老闆哽咽，「『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兩個人，乃是一體的了。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

　　聽到這段經文，張燦豪不只顫抖了一下，手臂爬滿雞皮疙瘩。他回想剛才吳阿伯死亡的場景，劉老闆的動作乾脆、俐落，一副殺的是晚餐要燉的雞。

　　12.

　　既然劉老闆都開口了，他只好住進林小姐的房間。

　　「你爸以前是做什麼的？」

　　劉恩紹聳肩。「從我出生以來，他就是神棍了。」

　　張燦豪解開林小姐房間的鎖，不管劉恩紹怎麼囔「不要理他」、「幹嘛聽她的話」，他都決定要搬進去。

　　「給可憐的老鰥夫一個吻。」張燦豪沒有扭開門把。轉頭親吻劉恩紹的唇。劉恩紹貪心地吸吮對方的氣息。張燦豪則用舌頭，不放過劉恩紹口裡的任何細節。

　　彼此第一次的深吻，是綿長的。張燦豪想，這可能是兩人最後一次的吻。

　　「我們還是先不要接觸比較好。」張燦豪扭開門，不讓劉恩紹跟著進去。「等颱風過境，我們或許可以一起離開。」

　　劉恩紹笑了，他喜歡私奔這個想法。

　　張燦豪看著劉恩紹的笑容，隨著門的縫隙逐漸消失。

　　13.

　　午餐時間，張燦豪不急著吃午餐。短短的幾天，他看到４具遺體，最近的還是死在自己眼前。他沒胃口。加上，如果跟劉恩紹同時下樓，自己大概會變成第５具，他還不想傳穿越回原本的世界。他喜歡跟劉恩紹相處。

　　雖然記憶越來越淡，不過他還記得原本的小說是自己跟妻子的死亡。應該是撞見了行兇時的吳阿伯吧。

　　有人來敲房間的門。門沒鎖，他說。

　　進來的是劉恩紹。他帶著童軍繩，跟一杯飲料。

　　「咖啡那提。」

　　「你爸不會想看到你來我房間。」

　　劉恩紹上鎖。「這樣他就不會看到了。」

　　他先把飲料遞給張燦豪。

　　「你先喝，不然等一下會渴。」

　　張燦豪一口灌完飲料，喝得太急還差點噎到。他凝視對方手上的童軍繩。

　　「『等一下』？」

　　「我們可以玩點刺激的。」

　　劉恩紹先把張燦豪的一隻手綁起來，接著把單人床稍微拉離牆壁，童軍繩繞過床板，綁住另一隻手。因為長度，張燦豪雙手張開。

　　「你不怕被你爸發現嗎？」

　　「嗯，他不會發現了。不是嗎？」劉恩紹坐在床邊，看張燦豪的角度像是居高臨下般。「你都把他殺死了啊。」

　　張燦豪想反駁，可是他完全說不出話。

　　「私奔很好。不用因為我爸反對就殺他吧？」

　　「我沒有殺他。」

　　「我不信。」劉恩紹起身，離開房間前像是忘了什麼，轉身跟張燦豪說：「對了，那杯飲料有加巴拉刈。刺激吧？」

　　不管張燦豪怎麼否認，劉恩紹完全不相信，他關上門。

　　張燦豪掙扎著，接著他聽見走廊上傳來一聲悶聲，像是肉的撞到東西的聲音。

　　門又被打開了。

　　「巴拉刈？現在的小朋友對男友太刺激了吧。」一個陌生的男聲拍手。「不過殺父之仇，手段狠一點也沒關係。」

　　14.

　　張燦豪花了一段時間，才認出男人是第二天就消失的莊先生。

　　「對，我沒死。還不是因為道路中斷，我只好睡在自己的車上。」莊先生坐在剛才劉恩紹做過的位置。「本來我只打算殺你老婆的。陳先生是意外。」

　　「你殺了所有人。」張燦豪扭著身體，要踢莊先生。莊先生很快起身，還是被踢到幾腳。

　　「沒有喔，吳阿伯是你們殺的。」莊先生反駁。「我只不過把林小姐擺得像姦殺而已。你們有檢查她的陰道嗎？沒有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工作，我的目標是毀掉這個旅社。有誰敢入住發生陳屍案的飯店啊。」莊先生說：「要不是我進廚房找東西吃的時候，被陳先生看到，不然我也不想殺這麼多人。」

　　張燦豪聽那把殺人講得很不得已的樣子，感到荒謬又噁心。

　　「反正我的案主本來有說，有必要的話還是准許我殺劉老闆的。」莊先生笑著。「誰想得到這麼一個人會躲在深山開旅店，還皈依基督教。」

　　張燦豪問，劉老闆以前做了什麼，才引來殺機。

　　「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殺人，不是徵信社。」莊先生拿槍對著張燦豪。「反正你都會死，我好心讓你死快一點？還是你想要先射手，看起來會更像耶穌。」

　　莊先生還是對張燦豪的頭按下扣板機。

　　15.

　　他清醒時，從眉心漫出疼痛。雙眼就算緊閉，眼皮下仍能感受到螢幕的光。

　　撿起手機，小說停在穿越前的段落，也就是陳先生要過世的那天晚上。

　　他感到一陣噁心，把網頁關掉，不管小說是否跟著他的經歷前進。直接把螢幕朝下，關掉房間裡的燈，躺在床上睡覺。

　　希望夜裡不要再夢到這篇小說的任何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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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颱風夜穿書進暴風雨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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