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棄港口的倉庫,一名男子潛伏於深夜的黑暗中。他所處的地方能俯瞰整個空間,就算有一隻老鼠從角落鑽過,也逃不過他使用夜視魔法的眼睛。
男子還隱約記得,這座港口曾經的熱鬧繁華,如今,卻是這破敗景象的絕佳諷刺。不管是多麼強盛的事物,終會邁向衰亡,這是世界不變的真理。而他現在所做的,不過是依循真理的指引,展開滅亡的序曲。
過了不久,倉庫的鐵門被緩緩打開,男孩拿著照明用的提燈,戰戰兢兢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幕的男子,被面具覆蓋的笑容變得更加扭曲,身影再度融於黑暗。
「喂!你就在這裡吧!」史萊的呼喊迴盪在空蕩蕩的倉庫裡。
「小鬼,既然通知了我,就表示達成我的要求了吧。」男子從史萊身旁的陰影處現身,聲音就像是鐵鍊刮磨地板般的尖啞刺耳。
男子高大的身軀被漆黑大衣給覆蓋,就像陰影的一部份,他戴著怪異的白色面具,面具的雙眼跟嘴巴宛如深邃的黑洞,在提燈照射下更顯得詭異駭人。
「當然,但你要把解咒藥給我!」史萊拚命壓抑身體的顫抖,他絕不想在這男人面前示弱。
男子冷哼一聲,戴著黑手套的手掏出一只玻璃瓶,盛裝墨綠色的不明液體,吸引住史萊的目光。
男子無預警地放開手,史萊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低身接住差點就要摔碎的玻璃瓶。
「換你了,要是敢騙我,你的下場絕對會比你大哥更淒慘。」男子的恫嚇重重壓在史萊矮小的身軀,史萊咬緊下唇,把手伸進口袋。
「給你的東西,在這裡!」史萊丟出兩顆金屬球,一瞬間強光迸發,吞沒了男子的視野。
「臭小鬼,你不想活了嗎!」夜視魔法能提高眼睛對光線的敏感度,強光的突襲讓男子的雙眼如灼燒般疼痛。
等到男子終於恢復視力,卻發現魔晶燈已經照亮整間倉庫,而自己被困在巨大的四方形鐵牢,史萊一行人就在牢籠外看著他。
男子敲了敲鐵牢的欄杆,看向站在史萊身後的兩人:「敢對我用這種雕蟲小技,挺有種的啊。」
「對付你這種人,只要用雕蟲小技就夠了!」阿芙拉跨了一步站在男子面前,毫無懼色地瞪視對方
「巴亞挪。」拜爾德念出咒語,喚出強風吹落男子的面具。
「你……你不是!?」拜爾德一臉愕然,阿芙拉則驚訝地喊道:「你不是警衛團的人嗎?居然做出這種事!」
「哼,警衛團嗎……」
曾在警衛團接待室與兩人見過一面的亞洛,重重敲擊了下鐵欄杆,金屬碰撞的巨響和狂暴的話語,在陰暗的空間炸裂開來:「那不過是用來餬口的破爛工作!我本來應該成為受人景仰的大人物,卻被那沒眼光的孜爾頓學院給拒絕了!」
「這麼說的話,你參加過學院的入學試驗嗎?」拜爾德強壓下心中的膽怯,厲聲質問。
「是又如何?孜爾頓學院只不過是讓夢想破滅的破爛地方,像我這麼有才能的人都踏不進去,其他人就更沒有資格了,我只是幫你們省下無謂的時間罷了。」
亞洛的唇角勾起獰笑,阿芙拉胸中的怒意更盛:「有沒有資格,才不是你這種人決定的,而且你還傷害無辜的孩子們!」
「無辜的孩子?你是說那群小鬼嗎?」亞洛冷眼瞥向史萊,史萊感受到從脊椎直竄而上的惡意。
「這些被拋棄的殘障跟獸人小孩,就算死在路邊也沒人在乎,一開始那個貓人小鬼還拒絕我的邀請,我才對他下了咒毒術。」
這番話激起史萊的憤怒,他隔著鐵欄杆狠瞪亞洛:「諾基大哥當然不會答應你這卑鄙的傢伙,你跟他比起來差多了!」
「哼,你真以為那貓人小鬼這麼正直嗎?」亞洛不屑地冷笑一聲。
「那個貓人小鬼,可是做了不少偷竊的勾當。雖然沒有被逮捕過,但還是被我查了出來,我本來看中他的身手想請他幫我,還說會給他不少報酬,他卻說以前偷竊賺錢是為了家人,現在只想跟家人一起做正當的工作,平靜安穩地生活下去,這是他的夢想。」
「諾基大哥……」史萊從不知道諾基的這番心思,不自覺握緊手中的解咒藥。
「不過被拋棄的小鬼哪有資格談論夢想,所以我就換個方式利用那個貓人小鬼,還好其他小鬼很配合,就算這些小鬼被逮捕,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來。」
「你這傢伙!」史萊一股腦想衝上前去,卻被阿芙拉按住肩膀。
「沒關係,這傢伙囂張不了多久,這鐵牢他絕對逃不出來,接下來就把他交給警衛團處置了。」
「喔,絕對嗎?」亞洛緩緩從腰間拔出一把細長的劍,出鞘的劍刃透出如猛獸利牙的冷銳寒光,上頭還流淌腥紅色的魔力,就像在舔舐鮮血。
拜爾德查覺到殺氣,立刻大喊:「小心,快躲開!」
阿芙拉和史萊反射性往後跳開,同時一道銳利的紅光閃過,劃破阿芙拉的衣服,牢籠也斷裂成兩截。
阿芙拉不敢置信,她對亞洛設置的魔法牢籠,是用融合她大量魔力的特殊金屬所打造,只有她這名施術者才能解開。如今卻被亞洛輕易斬斷,作戰計畫宣告失敗了。
阿芙拉馬上擲出深紅金屬球,球裡竄出的熾熱火焰包圍亞洛,止住他的腳步。
「史萊,你快逃,快走!」阿芙拉高聲喊道,史萊驚慌地點點頭,轉身朝門口拔腿狂奔。
「小鬼!以為逃得了嗎?」亞洛用劍切開火牆,並朝史萊射出一道冷光。
「危險!」阿芙拉用肉身擋在史萊面前,尖銳的小刀瞬間深深沒入右肩,噴出的鮮血染紅她的肌膚及衣服。
史萊當場愣在原地,看著阿芙拉的身軀如斷線木偶緩緩倒下。
「阿芙拉!」拜爾德立刻衝到阿芙拉身旁,只見她被血浸紅的右肩,浮現黑色的大塊毒斑,甚至蔓延到她的臉頰。
阿芙拉迷茫的目光,飄到拜爾德泫然欲泣的細緻臉龐,她竭力抓緊最後一絲意識,蠕動雙唇輕聲說道:「對不起……拜爾德……」
語畢,阿芙拉閉上雙眼,她淺金眼眸中那始終明亮的火光,此刻隱沒於黑暗。
「不會吧……阿芙拉,阿芙拉!」拜爾德纖細的手臂抱起阿芙拉虛軟的上半身,查探到阿芙拉宛如游絲的微弱氣息,拜爾德稍微安心了。
「阿芙拉姐……還,還活著嗎?」史萊跌跪於地,稚嫩的臉龐滿是驚恐與愧疚。
「還活著,只是……」
「活不活著都無所謂了吧,反正你們全都要死在這裡了。」亞洛出聲打斷拜爾德的話,他踏著屬於勝者的高傲步伐,走到拜爾德面前,
「那小刀上施加強力的咒毒,那羊人小鬼已經活不過三天了,我今天就送你們下地獄。」亞洛殘酷的話語,與他的劍一同無情地揮下。
「唰!」
亞洛感到意外,沒有如他預料的砍入肉體的舒暢感,以及血肉飛濺的氣味,因為他的劍被強勁風流形成的防禦壁給擋住。
防禦壁後的拜爾德正護著史萊和阿芙拉,他的魔晶手環發出燦亮耀眼的水藍光輝。
「有趣,看你的垂死掙扎能撐到何時。」亞洛的笑容在血色紅光下更加扭曲猙獰,他砍在防禦壁上的劍不斷進逼,拜爾德只能對防禦壁持續輸出魔力,才能勉強抵擋。
「嗚!」魔晶手環儲存的魔力很快就耗盡了,亞洛的攻勢卻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更加兇狠猛烈。
要是當時能用風擋掉那把小刀,大家還有逃跑的機會,都是因為自己的無力與愚蠢,才會連累阿芙拉和史萊。拜爾德心生愧疚,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個念頭。
如果現在捨棄這兩人,或許一個人還能勉強逃跑。
但是,他不想繼續逃下去了。
因為他不想要再度失去,能夠接納自己存在的天空。
拜爾德張開雙臂,就像鳥兒展開雙翅的模樣,大喊:「拜羅加亞德!」
咒語脫口而出的瞬間,大量魔力從拜爾德體內釋放出來,腥紅色的魔力與無形的氣流,開始激烈衝突又彼此交纏,席捲了整個空間。
史萊在昏迷不醒的阿芙拉身旁,愣愣地睜大雙眼看著這驚人的景象。
在紊亂的氣流中,拜爾德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咆哮,意識開始渾沌不清。此時,一道清冽的寒氣拂過他的肌膚。
「什麼?」亞洛的雙腳突然被冰柱給凍結,他只好放下對拜爾德的攻勢,用劍砍破冰柱脫身。
拜爾德全身虛軟地跪倒在地,一道清朗的聲音傳進耳裡:「沒事了,接下來交給我們。」
拜爾德抬頭一看,一名儀態端正的金髮少年站在他身側,和他冰藍眸色極為相似的冰晶石耳環,正閃爍著明璨的魔力光輝。
然而,真正吸引住拜爾德目光的,是別在他深紅披肩上的金色駿馬徽章。
「你,你是孜爾頓學院的學生?」拜爾德一眼就認出那徽章的來歷,徽章頂部鑲嵌的水晶,象徵孜爾頓學院塔頂的銀白光輝,而金色駿馬則是學院第二學級的代表圖騰。
「是的,抱歉我們來遲了。」金髮少年神色嚴峻地看向一旁的阿芙拉,拜爾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另一名綠髮少年正蹲在阿芙拉和史萊身旁,他的寬鬆衣袍也別著同樣的駿馬徽章。
史萊緊抓著綠髮少年的衣袍,低頭懇求道:「請你救救阿芙拉姐,都是因為我才會……」
「帕森,治癒術可不是我的專長啊,這傷勢要叫安薩莉亞來處理了。」綠髮少年一手捧著發光的咒文書,一手替阿芙拉的傷口輸入魔力止血,
「那要速戰速決了,雷蒙多!」帕森從腰間拔出銀白細劍,當他的手撫上劍身時,劍刃就鍍上了一層冰霜,散發凜冽逼人的寒氣。
「唉,你還是這麼會使喚人呢。」幫阿芙拉止血完的雷蒙多站起身,與他慵懶的語調不同,他蓬亂綠髮半掩下的表情格外認真專注,手邊咒文書的光芒也更加強烈,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呵,畢竟能與我配合的人就只有你了。」接著帕森對拜爾德說:「好好守護你的同伴。」
拜爾德望著兩人挺立的身影,連忙點頭:「好,好的。」
另一邊,已經重整態勢的亞洛,將纏繞腥紅魔力的長劍指向帕森和雷蒙多:「孜爾頓的小鬼,你們也要來防礙我嗎?」
「因為團長對你下達正式的逮捕令了。」聽到雷蒙多的話,亞洛一瞬間面露錯愕。
「原本團長就懷疑警衛團裡有共犯,才委託我們協助調查,我們已經追查到你與此事的相關證據。雖在預料之中,卻令人遺憾,勸你就此收手吧。」帕森凜然的話語,與他的冰霜細劍一同直指亞洛,
「是嗎,原來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被任何人信任啊。」亞洛全身微微顫抖,然後迸發出狠戾狂放的笑聲:「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你們注定都要死在這裡了,我就先解決你這囂張的小鬼,我從一開始就想宰了你啊!」
亞洛隨即衝到帕森面前,將散發強烈殺意的劍尖刺向他的胸口。
「鏘!」帕森以細劍擋開這一擊,劍刃相交的瞬間,帕森劍上的冰霜也應聲崩裂,化為細碎紛飛的魔質粒子。
「能砍斷魔力的魔劍啊。」感到意外的帕森迅速分析出結論。以他的魔力所凝結的冰,硬度堪比最強韌的鋼金石,亞洛的劍卻能將其輕易砍碎,這要對構築冰的魔力進行干涉才有辦法做到。
「害怕了啊,你就死在這魔劍之下吧!」魔劍的祕密被看穿,亞洛笑得更加張狂,他宛如對獵物窮追不捨的猛獸,對帕森的攻勢越來越猛烈,不給一絲喘息的機會。
帕森雖用巧妙的步法及劍技一一化解亞洛的凌厲攻擊,卻只能採取守勢難以反擊,就像被困在刀光劍影的羅網中無法掙脫。
拜爾德在旁邊看得憂心忡忡,相比之下,雷蒙多卻氣定神閒地捧著咒文書,靜靜觀察雙方交戰,就連帕森本人也是游刃有餘的模樣。
拜爾德雖想幫忙,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除了體內的魔力幾乎消耗殆盡,隨意介入激烈的戰鬥可能造成更大的危險。
「好……好冷……」史萊吐出的氣息變成白霧,連拜爾德也抱緊雙臂不停顫抖,不知何時,倉庫裡瀰漫的寒意簡直要深入骨髓一般。
「亞羅諾德,止!」雷蒙多突然喊出的咒語,是戰局開始逆轉的信號。
「什……!」亞洛揮動的魔劍硬生生停佇在半空中,他全身的肌肉像被凝固住了無法動彈,連聲帶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帕森抓住這一瞬的破綻,用劍柄敲擊亞洛的手腕關節,被亞洛鬆手放開的魔劍,掉落於覆上薄冰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克特洛貝․謬傑爾。」接著響起的這句咒語,凝聚了散布整個空間的魔質粒子,從地面竄起的冰柱轉眼間吞噬了亞洛。
帕森俐落收劍,整間倉庫已被大片寒冰所覆蓋,帕森面前是與天花板相連的巨大冰柱,冰封住亞洛的身軀,以及他臉上的暴戾與憤怒。
「真遺憾,如果你不是執意要殺了我,而是注意到我和雷蒙多悄悄散布的魔質粒子,或許還有逃脫的機會。」
帕森英挺的臉龐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的冰棺不會葬送性命的。」
拜爾德終於露出放心的笑容,極度疲憊的身軀將他的意識拖入黑暗,就連史萊在他耳邊的呼喊,也化為遙遠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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