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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棟消失在強風中的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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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前,豬小弟推著一車茅草與廢土經過樹林,據說他曾在附近蓋了一棟茅草屋,不過沒人真的看見那棟屋子長甚麼樣,因為當豬小弟再次出現時,他便宣稱自己的屋子已經被大野狼給吹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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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轟呼轟呼轟,散為虀粉,可愛的茅草屋消失在雅各布斯平原的邊陲——豬小弟如此輕描淡寫地描述著,然後又推著一車又一車的茅草與廢土經過了樹林,據說車上那些都是屋子的殘骸,烏鴉谷的肥料商願意以每公斤一萬元的價格幫忙處理,豬小弟隨後還加碼五成,說到時他一定要拿到能種出上好萵苣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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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野狼到底是何方神聖?那是當地人對夏季暴風的暱稱。沒有人會選擇在雅各布斯平原邊附近蓋茅草屋,因為那裡的夏季風暴不只會降下豪雨,它還會捲起有如研磨輪般的粗重旋風,凡是比磚輕的東西都得讓那陣旋風輾個粉碎,所以不會有人在雅各布斯平原附近茅草屋,唯有豬小弟幹了這種傻事,於是下場可想而知,也沒人懷疑他遭遇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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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豬小弟本來不必屈居於茅草屋之下,他曾住得很好、過得很奢華,早年豬小弟和牠的兩位兄弟住在石造的莊園裡,度過糜爛的每一天,但再輝煌的帝國都有坍塌的一天,至少對豬小弟來說,最輝煌的那段日子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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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這樣就行了嗎?」豬小弟的養子問道,豬小弟沒回答,他現在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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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父子將最後一車殘骸交付給肥料商後就走入了鴉林深處,此時已是深夜,遠方傳來了熾熱的騷動,枝葉顫抖、燈影朦朧,大野狼的身影遮蔽了星空,沉沉的喘息蓄勢待發,當下除了那段行事詭譎的父子之外,沒有人或動物想在外頭溜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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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小弟的養子是匹狼,那是他的朋友留下的小累贅。既然是狼子,那他的父親無疑也是一匹狼,而當時認識他的人都稱那匹狼為大野狼,因為他是個和雅各布斯平原的風暴一樣強壯且駭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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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隻動物平常就混在一塊,豬朋狼友,表面上看來大野狼是盯上了豬家的肥油才和豬小弟稱兄道弟的,但事實上卻不然,雖然豬小弟不像他的兄弟們那樣老奸巨猾,倒是有一顆完整的壞腦袋,他和大野狼走在一塊單純只是臭味相投,同樣的殘暴、同樣的臭脾氣,比起豬會不會成為狼的盤中飧,旁人更相信那兩隻動物總有一天會相殘而死。那兩個人一起幹遍了各種傻事,但以豬家的標準來說不過就是些半吊子的小惡小壞,豬大哥還抱怨著既然豬小弟有膽子揍人鬧事,那何不努力點直接把對方給斃了?當然不,因為那是大野狼的工作,豬小弟自認身分高貴,那雙纖纖玉蹄不該沾染太多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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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豬小弟而言,與其說大野狼是一位朋友,不如說他更像是一位弟弟,也許是因為平時豬小弟總是受兩位兄長的使喚,心裡有股怨氣不吐不快,所以他在和大野狼認識之後,就搖身一變當了老大哥,整天對著那頭狼呼來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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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說:狼仔,去殺個價吧,順便弄份免費晚餐;狼仔,把這些衣服拿去洗,記得燙平上漿;狼仔,你他媽的腦袋是長在屌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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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精蟲上腦這點,豬小弟一直不敢相信大野狼有一天竟然會和一隻醜不拉基的母豬結婚生子,婚禮當天豬小弟竟然還被安排在親人席上,活像個大野狼的老丈人,不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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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滅的帝國,豬家莊園亦是如此,儘管他們的版圖一度擴張到奧羅拉河彼端,是無人不知的地下王國,只是等那段巔峰碰頂了,它就連續不斷的鬥爭與大型衝突中走向衰退,可說是物極必反的典型案例。過了一段時間後,豬家被迫將那棟奢華莊園轉手讓給了熊家,至於兄弟三人則灰溜溜地躲進了自家的產業大屋裡,一邊重操舊業、一邊盤算著哪天要把莊園重新給拿回來,但這可不是一件簡單得事情,畢竟熊家是個有頭有臉的龍頭企業,那不是已經豬家惹得起的勢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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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熊家企業的主打產品,就得一定得提到燕麥粥。準確說起來,是天然無基改風味速食燕麥粥才對,豬小弟覺得那玩意兒比嘔吐物還噁心,而且這不是單純的主觀感想,只要是吃過的人無不一臉愁容,好像家裡剛死過人一樣,但它營收數字依然亮眼,大夥都爭先恐後地想買一盒回家,就連豬小弟自己特地在準備了一盒擺在急救箱旁邊,要是往後有人不小心誤食老鼠藥,豬小弟就會立刻把那包速食燕麥粥塞進對方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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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很早很早以前,熊家賣的燕麥粥的確曾經美味過,只是自從他們發現賣給客戶夢想與社會道德感比滿足他們的口腹之慾要有賺頭多了之後,此後那東西的品質就和銷量成反比下滑,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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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那段時間的豬家可說是落魄不已,他們委屈得像一窩土撥鼠,杯中的馬丁尼連橄欖都沒有,而事到如今那群豬可不會如此輕易地善罷甘休,他們除了握緊手中剩餘的事業外,豬大哥和豬二哥還特別熱衷於揪出背叛家族或損及家族利益的垃圾,能找一個是一個,直到肅清為止絕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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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轟呼轟,誰都不敢抬頭直視那棟紅通通的磚屋,豬兒們的怒眼在窗邊燃燒,要是誰對上了那道火光,隔天就請他們的家人去奧羅拉河畔等著收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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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雅各布斯平原中充斥者比夏季風暴更加沉重的空氣,此舉也無疑也加速了豬家的衰敗。就如同知更鳥說,那群豬已經甚麼都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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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要說豬家從此就會一蹶不振,那是誇大了,畢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平原區域裡,豬家仍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只是對於貪心的人來說,就算損失了百分之一的利潤都會讓他們心臟病發,而豬老大與豬老二就是特別貪心的那種豬,如今丟了半數祖產還從摔下了寶座,這下還不要了他們的小命?所以怨恨是一定了,不如說這股暴戾的情緒正是支撐兩位豬兄繼續頑強生存的動力,若非如此,恐怕他們的心臟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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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了最好,省得整天找我麻煩——豬小弟總是這樣和大野狼說著自家兄弟的壞話,他常常裝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好像自己和豬家沒有關聯似的,其實大野狼知道豬小弟從未想過要違逆兩位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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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那個艱困時刻,豬二哥終於對那位成天不事生產的豬小弟失去了耐心。那不是一時間的反感,豬二哥對豬小弟的厭惡起源於兩人年幼時爭吵過的一盒糖果,那是他自己從父親那爭取來的獎勵,就算是母親沒有資格要他把糖果分給豬小弟——那個可悲的小鬼頭甚麼都不做就能擁有一切,被寵溺、被放任,豬二哥不懂為何曾經身為么子的他也沒獲得過這份特權,而那盒糖果就是結論,事實證明他生來就是被用來襯托的角色,襯托大哥的天賦、小弟的天真無知,時至今日就算輪到了他們子輩當家,就算家族凋零、鳥飛獸散,豬二哥依然是那個可悲的標準線。他不容許、他不絕對無法容許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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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豬二哥在豬大哥的默許下發出了逐客令,他喊著:離開這,等你成為有用的豬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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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耳,豬小弟也就這麼毫無牽掛地離開了。離開磚屋的他立刻搬進了大野狼的茅草屋中,和對方當起了室友、甚至能說是真正的兄弟,兩人幹著跟以前差不多的事情,此外還接了不少有趣的副業,豬小弟坦言這是他第一次體驗到何謂真正的、有意義的自由,他過得很開心,一天也沒想過要回豬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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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他來了。」養子提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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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小弟示意要他別說話,因為那孩子蠢到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接著他下令:「快離開這,別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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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年輕的狼兒猶豫良久,直到豬小弟一眼怒瞪後他才不捨地遁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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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子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豬大哥,那位豬家的大家長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對父子。豬大哥此行是來興師問罪的,但他身邊卻沒帶半個隨扈,而且豬大哥從容的模樣彷彿剛離開某場晚宴般,離開當年豬家莊園舉辦的盛大晚宴;對方的現在樣子比豬小弟記憶中的模樣要老了許多,情緒也淡薄了不少,豬小弟還記得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十六年前,當時他正在那棟紅磚屋裡懇求著豬大哥,希望他放過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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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小弟用著從未有過的卑微態度像大哥哭求:一定哪裡搞錯了,那頭蠢狼甚至連警察兩個字都不會寫,說他跑去當警方的線民也未免太可笑了!木屋裡發生的事情絕對和大野狼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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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豬小弟而言的可笑,對豬大哥而言一點都不好笑,因為他是這個家族的家長,所有的責任、所有的壓力,他都必須一肩扛起。那不是豬小弟所能理解的狀況,豬小弟不過就是個被寵壞的紈褲子弟,這個家族發生了甚麼事,他在乎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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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就像豬二哥說的一樣,他是頭自私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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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站在路燈前的豬大哥問:「我虧欠過你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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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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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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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了嗎?今晚大野狼又要吹風了,如果這時候能躲進磚屋裡,那不知道會有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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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大哥沒理會豬小弟拋出來的話題,他又逕自問道:「二弟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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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小弟回答:「大概是跟著屋子一起被風吹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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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真可憐,看來今晚肯定還有不少東西會被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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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看這時候誰還在屋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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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一樣,就知道說些不正經的話......嘿,小狗,想出來替你老爹擋子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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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小弟知道那頭年輕的狼和他的生父一樣蠢,但他沒料到對方竟然蠢到這種地步。「不關他的事,放過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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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跟狗啊狼的混在一起,我都快搞不清楚你是什麼鬼玩意兒了,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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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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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啊,我們和大野狼還真有緣,不是嗎?從前大野狼吹了兩次風,第一次它將我們吹出的莊園、第二次它毀了我們值錢的屋舍,現在它鼓起腮子又是一陣猛吹,我們可憐的二弟就和某個破屋一起被捲上天際,從此下落不明......三次大野狼、三次難忘的不幸......有時候我會想,要是那些天災般的強風真的都是同一匹真實存在的狼搞出來的,那現在的我們是否會更輕鬆些?好歹大夥都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仇敵,愛誰、恨誰,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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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的,你比我這隻自私的豬更明白,那棟看似堅固的屋子裡藏了多少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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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是的,我比你更明白......快滾吧,大野狼,帶著你的小狗仔,滾得越遠越好。」語畢,豬大哥就自顧自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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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今日,豬小弟成了大野狼,過去的枷鎖化為狼皮,掩蓋了他的面目。豬小弟茫然地望著曾經的手足消失在街燈之外,心頭空了大半,差點連呼吸的忘了,此時他的孩子連忙從暗處趕來,沒等養父開口,他就伸手攙扶著力氣盡失的大野狼往反方向離去,這次那孩子把父親嚴密地遮在懷中,彷彿是擔心遠去的老豬會突然反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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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年輕的狼就像他的生父一樣強壯且愚蠢、同時他也像他的生母一樣善良且誠懇,狼子打從記憶啟蒙之前就被豬小弟收養,但養育至今他仍沒像半點豬家人的模樣,狼子說他是看著養父的背影長大的,那大野狼的背影又是怎樣的形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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