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叫一個傷心欲絕的人不要繼續傷心欲絕,方法其實不難,大家都知道,但要真的做到,比登天還難。
2015年的秋天,幸一家人過得極其煎熬,接近悲慘。說幸渾渾噩噩是婉轉的講法,行屍走肉更貼切,但家人不敢在她面前說。幸整日不是哭,就是看著手機裡,有柚的照片、影片哭,全世界都與她無關了,不,世界已經毀滅崩塌,一切都停在我再也看不到妳的笑臉、聽不到妳的心跳、感受不到妳的溫度,世上任何形容悲傷痛苦的詞都不足以表達幸現在的支離破碎。對此,媽媽好幾次都想請心理醫生來家裡,但姊姊反對,說那只會惡化幸的情況。媽媽淚流滿面,說她沒辦法見自己的女兒日漸消瘦下去,她快發瘋了。姊姊明白,她心裡也不好受,為了給父母安心,也為了不讓妹妹的傷痛與日俱增,那天晚上,她不再只是安靜的陪伴。
「幸,妳有夢到柚嗎?」
姊姊當然沒有惡意,卻沒想妹妹用情至深,第一個問題就逼得她眼眶泛淚。
「沒有。」
姊妹側躺在床互望,幸的回答很簡潔,但聲調惹人鼻酸。
「我也沒有。」姊姊撫摸幸的臉,輕輕撥開她濕潤的頭髮。
「但我夢到妳第一次帶柚見我的時候,妳還記得我見她說的第一句話嗎?」
「妳說她長得很俊俏。」
「對,妳還記得……」
「我記得、我記得!柚的事,我每一件都記得!我全都記得!但是她忘了!她忘了……」
幸突然大吼大叫咆哮哭喊,淚水奪眶而出,姊姊趕緊抱她安撫,也是聲淚俱下。幸的反應是情理之中,不願接受事實會否認,否認如果沒用就氣憤。但其實幸不是真要責怪柚忘了自己,幸是無能為力,是自責為什麼那時候她不在柚的身邊,心裡吶喊每一次我想念妳的時候,妳總是出現,然而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救妳。
「姊,我不能、我不能……」
姊姊懂,當幸的哭聲徹夜迴盪在這個家,她深深感受到妹妹的無助、妹妹的刻骨,也想起了這個曾經的未來「妹夫」,初次見面後的某一天打電話給她,說想單獨見一面,姊姊覺得怪,本猜柚該不會是個花心的人,偷偷私下聯絡,還不願讓幸知道,難道是想「姊妹通吃」?當天在餐廳,見柚穿著正式,握緊雙手緊張的面容,她猜錯了。
「對不起。」
柚見到幸的姊姊來,立刻起身恭敬的請她坐,當時的樣子沒有平常的自信,開口的第一句就道歉,姊姊疑惑。
「讓幸跟我這種人在一起。」
「這種人?柚,說實話,我現在還不了解妳是哪種人。」
姊姊觀察柚的一舉一動,不停捏手,不安慌恐,跟那天見面的模樣相差甚遠,姊姊猜柚不會是雙重人格?
「大概不會有所謂『正常』的家庭,一輩子都要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跟我在一起,對不起……」
「恕我直言,柚,妳是在提親嗎?妳要娶我妹妹了嗎?如果沒有,請妳快點跟我妹妹分手。如果妳覺得我妹妹的選擇是錯誤的,跟妳交往是浪費生命,既然妳這麼為她著想,妳就離開她吧,自以為的為她好,只因為妳愛她,卻不願與她一同面對未來。」
姊姊打岔,語氣嚴肅,全是反諷。柚並不笨,兩人互望幾分鐘,柚深呼吸,終於不再顫抖捏手。
「我願意。」柚的態度肯定。
「那就做給我看,妳要如何給我妹妹幸福。」
柚冷靜的神情無法掩飾她的青澀、恐懼、脆弱,但雙眼深情、熱情、執著,不容撼動。
隔日,柚報考了軍校,她不是聽父母的安排才去,是十八歲的她開始成熟,懂得收斂鋒芒,也是她唯一想到能給心愛的人安穩一生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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