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你是不是跑錯地方啦?這裡是懸賞廳,做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可不是鬧著玩的地方,還是趕緊回家找爸媽去吧。」
「接懸賞。」
那中年男子是生意人,從沒見過如此年輕的少年接懸賞,即便賺錢在先,良心也過意不去,不禁焦急地勸告:「小朋友,我看你差不多才十幾歲,人也生得頗俊俏,我好心提醒你,懸賞這東西可是會出人命,別拿命開玩笑啊。」
少年瞧了他一眼,問道:「一句話,接,還是不接?」
「罷了,接,請多保重。」中年男子將一份空白黃紙鋪在桌面上,拿出一枚玉製印章,蓋在黃紙右上方。
皺著眉望向眼前人,中年男子輕輕嘆氣,隨即還是拿出筆墨,指著黃紙右下腳道:「簽下自己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少年遲疑了一下,不知為何寫不下手,筆一直停留在紙上三厘米左右。
他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中年男子見狀,以為他不敢接,當下立刻說道:「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所以說,小孩子就別跑來這種地方添亂。」
怎料少年理也不理他,愣是壓著紙張一動也不動,似乎對下筆簽名有些顧忌。
最後,少年在黃紙寫下「洛空」兩個大字,筆跡瀟灑中帶點整齊,黃紙黑字竟被寫出些微靈性,美而不張狂。
少年放下筆,那張僅有名字和章印的黃紙飄了起來,夾在他與中年男子的之間,脫離桌面三十厘米處,穩穩地懸著,就連清風拂過,也不動半分。
起初紙張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玄幻地停留在半空中,上面仍是章印和簽名。
隨著時間過去,黃紙竟慢慢透出艷紅色,漸漸染掉原先色彩,霸氣地席捲紙面,原先的米黃沒入那鮮豔異紅。
中年男子見狀,嚇得合不攏嘴,指著那張紅紙,結結巴巴地說道:「紅級……居然是紅級!小少年,你叫洛空是吧,這懸賞一定要請人幫忙,不然會死的啊!」
少年微微挑眉,看看被嚇慘的中年男子,再看看鮮豔紅紙,心裡大概有底,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染完色後,比起原先普通的土黃,妖異的亮紅不知華麗幾分,整體氣場更是華貴令人難以忽略,望著它彷彿感受到世家大族的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紅紙上開始泛出金黃,高貴色彩浮現在豔紅中,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金黃烙痕原來是字,端正又優雅的金字。
取殺人犯江倪首級。
時限:七天
懸賞獎金:八千紙幣,違約數倍奉還
資料如下:星靈塞北通獲消息,犯人江倪殺人如麻,禍害百家,玷汙民女,奉命殺之,兇狠程度無可奉告,只知其善通火,乃是現任中級傀儡師。
閱讀完內容,少年沒有表露擔憂,暗自苦笑道:「殺人就殺人,寫的這麼文雅做什麼?」
中年男子在一旁嘆氣:「傀儡師,還是火系魔法師,這是走什麼哀運,居然抽到這種難題。」
傀儡師,是一種相當特殊的職業。可以操控一名傀儡,要怎麼打架全看傀儡師本尊的控制,正常來說那名傀儡應該是個戰士或魔法師,對敵人的威脅比較大。
這種職業不是想當就當的,據說每名傀儡師覺醒時,都會發生一個執念引起的奇蹟,經過這個莫名其妙環節,才能成為傀儡師。
初級傀儡師,剛覺醒不久,連傀儡的心智都控制不好,時常讓傀儡暴走。而中級傀儡師,相對來說穩定許多,至少能做到與傀儡心靈相犀的程度。高級傀儡師,那是一個只存於文獻記載的存在,據說能多方控制,吸取他人靈魂加以利用,至於是不是真的,沒人知道,畢竟為數不多,難以考證。
先不論高級傀儡師,中級傀儡師對一般人來說,就已經是個棘手的存在,更何況是一名十幾歲少年呢?
那名中年男子面有難色地看著少年,伸手拿起紅紙,用緞帶俐落綁起,再三向少年叮嚀:「如果真的不行,放棄也好,千萬別拿命犯險。」
少年隨意地點點頭,伸手接過捆好的紅紙,似乎不怎麼在乎任務內容,把紙收入身旁的小側包後,走離懸賞廳。
少年的步伐過於悠哉,這讓中年男子更加擔憂,不禁大喊:「做不來就放棄,我可不想看到這麼年輕的屍體。」
少年瀟灑地揮手,那寬大黑紫色長袍,搭配上粉銀小馬尾,以及英俊帥氣的臉龐,配上不疾不徐的優雅走姿,任誰都會以為是哪家小少爺,卻不知此人就是前些日子被滅門的夜香總理。
夜香不是弱性子,她的適應力實在太強,強到令人覺得她沒有心,總府被滅的打擊,她僅僅癱了幾天,痛過哭過便爬起來做事。
她身上錢不多,買一套普通服裝剛剛好,左思右想後,夜香決定扮男裝,一是確保身份不會起人懷疑,二是女子身諸多不便,走夜路得加倍小心,更何況她還得睡路旁。
雖說男子身也無法保障安全就是了。
下定決心後,夜香披著黑布溜進附近店家,隨意挑一套方便行動的衣服,迅速結帳。
內穿白色寬鬆襯衫,頸間掛著小紅領結,垂吊在深棕夾克上,外搭黑中帶紫的大長袍,袍邊剪裁中空菱形,露出潔白衣料,大袍右後方點綴一個小星形圖樣,配上簡樸的白色長褲,一個小少年模樣儼然而生。
夜香換掉那套顯眼的禮服,發動「化形」改變自己的身形,「化形」雖然不能改變生理構造,但平胸闊肩足以營造男孩的錯覺,再將頭髮剪了,紮起一個銀粉小短辮,紫眸化為淡藍色。
即便沒有刻意將自己變帥,以她的美人底子、淡薄的眼神,「易容」出來就是一個大帥哥,還是帶點邪魅中帶點冷清的帥氣。
搞完這些事情,夜香估摸著沒錢,身上除了那套黑衣和禮服外,只剩不到幾百塊,伙食費差不多撐三天。
第一個想法當然是把禮服賣掉,但總理的禮服這種東西,拿來賣太招搖,說不準會被仇家或有心人查到,風險太高。
但也不是說不能賣,需要經過一系列解體程序,把上頭的蕾絲和裝飾偷偷拆掉,留下素面朝天的小禮服,被發現的可能性便會大幅降低,拆下來的東西也可以拿去轉賣。
堂堂一國總理,第一次做奸商卻像個老油條,真不知道該當不該當。
這些東西變賣完之後,賺得不算少,約有兩千塊左右,但要當生活費,這些錢遠遠不足。
計算利潤及合理性後,夜香打算跑去接懸賞,普通工作她拿不出證照,只能從事這種高風險卻開放的工作,雖然她並沒有什麼攻擊力,但實力不行,難不成不能智取?
這就是先前那一幕的由來,夜香化名為洛空,寓意「落空」,旨在諷刺那場屠殺,害她最終落得一場空。
至於現在,最讓夜香擔憂的不是怎麼殺人,而是怎麼去塞北,兩千多的錢不能亂花,也就是說不能打車北上,既然如此,只能徒步走差不多百里的路程。
簡單來說,會死人。
夜香自是不會做這種蠢事,她先是囤積好幾天份的糧食,用一個不起眼的布袋緊緊束起,背在身後,然後跑到聚集貨物的地方打聽哪台車北上,打算混進貨物裡搭順車。
「老林,你這次接單去哪?」
「一大堆血肉,還能去哪?不就是南下血月帝國,給那些困苦的吸血鬼送補給。」
「又是血月啊,真不知道那裡為什麼這麼貧窮,向家都沒在做事嗎?」
「這種話就別說了,我們星靈現在也好不到哪裡,總府被滅,入駐的夜家滿門被殺,天皇暫時代政,情況也很糟糕。」
「夜香總理那事……真心感到遺憾,星靈近幾年的富裕由她而起,在人民心中的地位甚至比天皇還高,最後竟然被,被滅門!」
「很多事都令人百思不解,總理全家全部住進總府就算了,我知道這是星靈帝國的習俗。但總府這種機密的地方,到底是怎麼攻破的?」
「你沒看天皇那個著急的模樣嗎?天皇素來與夜香總理交好,事發過後,一直不斷地瘋狂搜查,都已經過去整整一日,居然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
「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但兇手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是啊,你說這赤陽白帝也真是殘忍,竟然連一個活口都不留,女人小孩都不放過。」
躲在紙箱後的夜香聽不下去,悄悄溜出又再次回到大街,俊俏臉龐充滿黯淡色彩,淡藍眸子看不出任何色彩,心緒雜亂,無法思考任何事。
天皇唐凌天代政,現階段應該不會有問題,畢竟他是個聰明人,唐家的勢力短期內也勉強不會倒,只是,要不要去找他?這樣做會不會給他困擾?
還有⋯⋯他會不會相信她?
滅門當時,夜香就是身在唐家,他們私下關係不錯,偶爾會互串門子,總府裡的人也沒有反對,放任他們營造出「總理與虛位元首關係匪淺」的感覺,倒也能做出一段民間佳話。
久而久之,這件事已成為日常,很少人會去特別關注,夜香因而與唐府相當熟絡。
坐在路旁思索許久,夜香還是決定不輕舉妄動,不能隨意依靠唐家,情況尚未明瞭,如果太過招搖,說不定下一個被滅的就是他們。
古琴一首,此情不滅。
天皇彈琴柔情纏綿,偶有剛強之處驟起,磅礴之勢撲面而來,藍髮白衣異眼的身影,是府中最有情的景色。
血洗宅邸,她不想再見這種場面,再見到任何一個熟人在最熟悉的地方與世長辭,尤其是唐凌天。
想清楚關於天皇的事,夜香又憶起那一幕,遍地堆滿屍體,血密集地交纏在地面,建築、門面被魔法砸到爛掉,動過的女屍,親手扼殺五條生命的不適感。
回想起當時畫面帶來的震撼,夜香不禁吐了出來,這次總算有力氣吐出來,一頭嘔在路邊的草叢裡,不舒適感徘徊全身,再加上負面情緒影響,一下子力氣又沒了,她無力地坐在路邊,怎麼也爬不起來。
徬徨無助,夜香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卻在被滅門後頻繁觸碰。
任憑行人路過,她依舊只能坐在原地。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