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跟現實世界不同的迷宮世界裡的夜晚沒有了現代隨處可見的光汙染,廣闊的天空中繁星一覽無遺,各自散發著光芒,構織成一片絢爛美麗的星星之海。
劉忠的小隊帶來了整套專業露營用具,經驗豐富的他們迅速在紀念公園的空地上搭起了帳篷,架好了鍋具,安置了行囊。
因為已經多次來往此地,他們非常清楚這個迷宮內何時將出現危險並如何避開危險,因此能夠判斷此刻在紀念公園內紮營是否是正確並安全的舉動。
正當劉忠小隊都安置完畢,坐下來準備休息時,身為暫時同盟的舒傅磊與費歐這才慢悠悠的進行在此地過夜的準備。
看費歐那一身輕便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會攜帶帳篷睡袋之類的物品,能有條毯子就已經不錯了;舒傅磊雖然背了個大背包,但一打開裡面居然只有衣物跟廚具,以及寥寥幾樣日常用品跟少量能量棒能量飲,根本沒有能夠在野外露宿的用具。
這也不能怪兩人,因為費歐這人向來不需要那些東西就能在各種迷宮內生活,披風一裹身子一躺,找塊能倚靠的物體就能睡,頂多旁邊再放一盞小燈嚇阻一些潛藏的威脅,反正對他而言沒什麼好怕,頂多就是餓幾頓而已;而舒傅磊則是因為以前都是去妹妹的團隊裡湊數兼做飯,遇上要過夜的場合也不需要自己動手準備,湊合著就是了,而和費歐結為夥伴兼隊伍的現在就更不用擔心,總而言之就是一種盲從強者的概念。
雖然他也沒料到費歐總能夠做出與外貌不相符合的隨興行為舉止。
只見面前金髮碧眼的俊美少年又從不知道哪裡拿出一盞外觀樣式不同於先前的籠型提燈點燃——正確來說是拔下幾根頭髮丟進燈內,彈指,青藍色的火焰便利用那幾根髮絲持續不斷的燃燒著;點完燈,再用亞麻色的披風將自己緊緊裹起,就坐在雕像下的長椅準備睡覺。
目睹全程的舒傅磊和劉忠兩人面無表情的在內心上演吐槽方向完全不同的小劇場,舒傅磊是驚訝於對方不符合外表的粗糙行徑與說好讓自己給他當專屬廚師卻不要求用餐就睡覺,劉忠則是不捨暫時同盟的盟友年紀輕輕就對露宿野外駕輕就熟而心生憐惜。
不過不等兩人出聲詢問,坐在長椅上、已經準備進入夢鄉的費歐忽然睜大眼睛說:「對了,這次我有隨行廚師,不用餓肚子了!」接著用像陣風似的拎起籠型提燈離開長椅,來到舒傅磊的身邊。
他視線向上,滿懷期待的看著舒傅磊,被一雙亮晶晶又毫無惡意的眼睛盯著,實在是令人無法對其說出任何拒絕的話語。
舒傅磊無奈地推了推眼鏡,開口說:「看你的眼神估計也不想吃我帶的乾糧,但我不確定能用這個迷宮裡的食材烹調出什麼料理,你可別太過期待了。」
「舒大哥的話一定能做出美味的料理,之前那頓大餐就很合我的胃口。」
哇......原來這小子也是會誇人的。
但用現實世界的食材烹調跟用異世界的食材烹調完全就不在同一個標準線上啊!
舒傅磊無言地在心裡碎念兩句,接著便帶上『海寧芙涅瑞伊德斯的歌聲』,認命的動身前往可能會有食材的地方搜索,畢竟是答應合作後的第一餐,總得向雇主兼掌握妹妹情報的重要來源展現一下自己的價值,以便套取更多資訊。
雖然自己持有的職業——料理人,能將任何物質作為食材做出可食用的料理,但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作為家庭主夫的職業矜持絕不允許自己用雜草、石頭一類來進行烹飪。
費歐目送舒傅磊頹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這才轉頭回去與愣在一旁瞪大雙眼張大嘴巴彷彿能吞下一顆鵝蛋的劉忠搭話。
「劉大哥你別把嘴巴張那麼大,你是有甚麼話想問,是嗎?」
少年帶著微笑走近劉忠帶領的小隊的營地,他的小隊成員們圍在啪滋啪滋響的營火堆坐成一圈,在隊長發號施令前就只是原地待命著,有人拿出武器保養,有人啃著零食解饞。
劉忠站起身撓了撓頭,示意費歐把耳朵靠過來,右手靠近對方的耳朵做出拱型,悄聲說:「聽你喊那個邋遢的男人『舒大哥』,而且還讓他做飯,那傢伙該不會是舒妲的哥哥吧?」
雖然當事人早已走遠,但看著劉忠小心翼翼避著當事人詢問、不希望傷到對方的樣子,費歐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他毫不收斂笑意的抹掉眼角的淚水,開口說:「對啊!舒大哥就是舒傅磊,重裝女王舒妲的哥哥。」
「既然知道那你怎麼還帶他來這種等級的迷宮!他妹妹的團隊確實很強,能帶著他在中級迷宮內暢行無阻,但現在只有你和他兩個人,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劉忠明顯的動怒了,精心打理過的兩撮八字鬍都氣得直衝上天。
「如果我說我是故意的呢?我可不喜歡別人對我的決定指手畫腳的。」
「你!」
費歐伸手去觸碰不停燃燒著的營火堆,五指隨意的撫弄著火焰的頂端,接著逐漸向下探,直至整個手臂都沒入熊熊烈焰之中,漫不經心的攪動。
見狀劉忠匆忙的抓住費歐的手將其拉出火焰,接著緊張的拍打著他的手臂,卻看到了令他驚訝的景象。
只見費歐的手臂完好無損,不像是有被燒燙傷的樣子,只有覆蓋在皮膚上的衣物有稍微燒焦的痕跡。
「劉大哥人果然很好,即便被挑釁了還能像反射動作一樣的來拉我呢!」他笑了一下,那表情就像惡作劇得逞般的洋洋得意。
「但很可惜,您白白為我擔憂了,因為任何光芒所伴隨的熱度都不能傷我分毫,是不是被嚇到了?」
劉忠好氣又好笑的扶額,他越來越不敢對眼前這個美貌的年輕人說教了,只怕是再刺激一下,就要現場表演死而復生的把戲了。
「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舒傅磊那小子也是個可憐人,我聽說過他的故事也對今早發生的事件略知一二,你就別再帶人家往有去無回的地獄裡闖。」劉忠無奈的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
「你聽過田鼠與家鼠的故事嗎?我有自己的打算。」
「田鼠與家鼠?你們倆倒更像燒炭人與漂布人。」
劉忠流暢的接下了拋出的話題,並從記憶中翻找出合適的詞句回覆。
眼下這情況則變成費歐感到訝異,畢竟他也不想劉忠一個四十多歲的武術家居然能立刻認知到話裡的意思並予以回覆,協會的檔案裡可沒寫到他最愛的讀物是伊索寓言。
而且用的也不是北風與太陽、掉進井裡的狐狸與山羊、說謊的放羊人,這幾個熟悉的故事。
費歐挑起以西方面孔來說不算濃密的眉毛說:「合不合得來是一回事,但舒大哥是我發現的寶物,是未經打磨過的原石。」從語氣裡能聽出不同於前的重視與不容質疑的信任。
是啊......是還沒被那群人發現,遺落凡間的,被神所愛之人。
也是我唯一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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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只要將『海寧芙涅瑞伊德斯的歌聲』攜帶在身上,就感覺自己是無所畏懼的,能迎向任何困難挑戰的萬能之人,彷彿那個軟弱無能的自己是只存在過去的虛假形象。
深藍色的光芒自在地散發光亮,給自己注入源源不絕的信心,就好似本就屬於身體的一部分重新回到體內的感覺。
夜晚的街道跟白天很不一樣,白天那些來來去去的行人和做生意的小販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有一旁路燈孤零零的散發著光亮,完全看不到一點人影,商店住家也都變得像被戰火摧殘過的空城一般,破敗而老舊。
裂痕從牆壁延伸到地板,再到走道,最後碎裂成細碎如蜘蛛絲般的微小縫隙;潔白的房屋已然是斷垣殘壁,上面滿是一片片的大小不一的污漬,像是被血濺上後乾掉形成的,稍微靠近來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鐵鏽味。
而現在行走著的道路也是凹凸不平,稍有不慎便會踩進坑洞,每塊磁磚都不是完好無缺,要是運氣差踩到一塊鬆動的,不是跌倒就是拐到腳,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連帶掉落的磚塊一起滾下懸崖。
這裡究竟發生過甚麼?
舒傅磊忍不住猜測起這個迷宮形成的原因,究竟是原本就是這個模樣,還是因為被攻掠者多次的探索後,才慢慢形成的樣貌?
不過這迷宮完全不負「水怪的悲鳴」的名字,再這樣下去就要忍不住因為找不到食材而悲鳴了,已經走了快半小時的路程,沿路上除了碎裂的磚瓦就是幾叢雜草和小石頭,難道自己真的要用這些來烹調料理嗎?
正當打算妥協,用雜草跟石頭料理出一餐時,眼角餘光瞄到了轉角處有唯一一棵結了果實的樹木,他驚喜的走上前,打開背包拿出妹妹送的一個銀白色絲織束口袋,伸手摘下幾顆渾圓飽滿的果實放進去。
雖然有些不一樣,但職業附帶的鑑識能力告訴他這就是地中海常見的栽培作物——橄欖,不是有劇毒或尖刺的迷宮植物,是現實世界中就可以取得的正常食材。
因為在迷宮內難得的見到了熟悉的料理材料,舒傅磊回程路上的心情無比的舒坦,就好像路上的坑洞都變填平了,走起來沒有原先那麼的寸步難行。
然而他沒注意到的是,在街道上的路燈照射不到的陰影裡,無數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這個外來者,未知生物的腥紅的雙眼向外突出,臉頰兩側凹陷,更奇特的是雖然有著近似人形的軀幹,卻瘦得像皮膚貼著骨骼,尾椎骨後延伸長著條魚類的尾巴。
舒傅磊的出現就像送上門的開胃菜,但礙於他手上那顆奇妙的玻璃球『海寧芙涅瑞伊德斯的歌聲』的緣故,即使這些黑暗裡的存在有多麼想要撲上前飽餐一頓,也無法再靠近那人一步。
牠們只能不停地吸入、吐出空氣,彷彿品嘗珍饈美饌般,濃稠惡臭的口水順著不能閉闔的下顎流出,聞著鮮香可口的人類氣息,卻只得目送對方離去。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xcjkCN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