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醫生是負責生命的部分

那麼我的職業應該算是負責死亡的部分

不說工作上的事了

現在的我，正被兩手放到背後上銬

腳拖著鐵球

眼睛被套上麻布頭套

而連睜開都有所困難

不過根據轉彎的次數、馬路顛簸的路況*、太陽的照射方向

就能大致知道位置和車輛的前進方向和速度

雖然說知道這些沒什麼用處

會前往的目的地早就如計畫所預料的

兩旁正有兩名重裝兵看守

裝甲需要瞳孔辨識、體溫偵測和指紋辨識才能授權使用

所以就算武器被搶走是連開保險都不行的

希望有天能試試看這種裝備的性能有多好

聽引擎聲好像有兩台裝甲運兵車的樣子

雖然現代的車子比起以前吃汽油安靜得多

不過那種事無所謂，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計畫

開車*到了

即使已經拿開頭套也看不清楚

太陽也太過刺眼了，連睜開眼睛都有困難

飛行器製造的風

颳起一波又一波的沙浪

使得原本就已經鹽漠化的貧壤更加蕭寂

接下來的步驟

就是基因核對、登錄囚犯編號、身體搜查、記憶下載等一系列無聊又冗長的程序

我想沒有人會對一個重刑殺人犯進入高度嚴密戒備監獄的程序有興趣吧

因為太無聊，這邊我就直接略過，反正我也忘了

總之我就這樣進去了

身體上的檢查看來沒有掃瞄到我在身體裡植入的東西，很順利

不過除非開刀仔細用肉眼檢查，

不然很難只用X光和機械手指的觸覺

來找出這個有仿人體組織和反偵測、反追蹤技術的精密結構

計畫順利進行

希望時機未到前不會使用到身上僅存的武器

這裡的破舊程度跟上次任務的廢墟據點有得比

舊時代的建築，應該有許多年的歷史了

至少根據查到得史料是這麼寫的

牆壁雖然破但是很厚

床架看起來是拿隔壁廢棄軍營的床架拿來焊死的

看起來就是很不搭

走廊有前後各兩支監視器，樓梯有三個

可能還有隱藏的體溫感測器也說不定

需要從監控室確認才行

警衛的部分

長官級的才會配戴密錄器和需要指紋授權的光束槍，

而位階較低的則會分配到舊式的電擊棒和軍刀

皆是以兩人為一單位行動

建築物結構的部分......等下再想好了

現在太睏了

應該是藥效的關係，還有剛剛的路途太無聊害我想睡

雖然負責駕駛座*的警察看起來很緊張，看起來挺有趣的

不過還是很難消磨車程無聊的大部分時間

總算到了牢房裡

先睡一下，再來想之後的步驟吧......

嗯? 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

那個人好像有話想說的樣子?

看起來像是剛剛推我的人

似乎是說了什麼話

真的有夠吵，

不能讓我睡一下嗎?

*馬路顛簸的路況: 因為已經是在空中飛的飛行器，和地面不會有直接接觸。此為舊時代延續下來的慣用語。現已改指為飛行交通工具的交通順暢，以及遇到亂流的程度。

*開車、駕駛座: 舊時代慣用語，由於現在的駕駛座除非是特殊需求，不然都不會需要用到方向盤或油門。現代的駕駛座指的只不過是坐在前面的座位罷了，已經沒有駕駛車輛的意思存在。

走廊上的喧鬧自從新消息之後就從未停止

塑膠杯敲擊房門的金屬欄杆聲、叫罵聲此起彼落

每個人都伸出手

彷彿想把人拖進去

而這裡是流著岩漿的地獄

大門傳出腳步聲

冰冷的腳步徐徐向前

迴盪在整個走廊

冰霜凝結住喧鬧的氣氛

像是踏在薄冰般清脆

如冰龍踏出的每一步

每片雪花散落

落下的是如此輕盈

落地的瞬間

柔順地如此堅硬

有規律地拍著

冰涼的節奏持續對著刺冷的石磚

氣氛溫度的瞬間下降

使得所有人打了冷顫

腳步的規律還沒有停下來

寒冬逼近

而且冰霜越來越刺骨

雖然這裡沒有風

他就是有這種感受

就在最大聲的時候

規律突然停下

那個人站在我們的牢房面前

赤腳的人

身旁站著兩名警衛

其中一個抓起身側的伸縮繩，拿起上面掛的金屬鑰匙*

另一個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往門旁的透明板按壓下去

門鎖順時鐘轉

如同命運的門鎖被旋轉開啟

轉到底時由紅燈轉為綠燈

從緊鎖的狀態鬆開

警衛隨後推開已解鎖的門

長年沒有潤滑保養的門栓

因鏽蝕發出嘎嘎作響

有點像舊時代時的老爺車的煞車聲會發出的聲音

或是那時代鐵捲門被拉下來的刺耳噪音

尖銳得難以讓人忍受

或者說比較像是女人被性侵時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他摀起耳朵時不禁這樣想到

所有人都摀起耳朵

只有新來的和警衛絲毫不為所動

近看才發現，

不同於他皮膚的顏色

他的手是全黑的

正當我們正準備讓他進行「儀式」洗禮的時候

不料他走進來後逕自走到警衛指的那個床鋪坐下

完全無視其他五名室友，包括我

警衛似乎不想久留，

顯得很緊張

急著鎖門

想盡快離開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是在害怕什麼?

在上鋪的我感受到了他坐下來的震動

雖然說是床鋪，但說穿了就只是焊得死死的金屬床架、一片薄布當床墊、加個很像用沙子當裝填物的枕頭

而對面床鋪的老大似乎對新來的有所不滿

看來有人要被教訓了

「喂! 起來!」

原來他已經躺下去睡了?

床鋪依然感覺不到任何動靜

老大見狀

皺著眉頭

瞪向身旁的小弟

用下巴指了指我這邊的床鋪

管他是誰，見面先打個招呼可是規矩

他的枕頭應該會被「徵收」吧

出於無奈，

他拖著腳步，緩步走過來

在他快到這邊時，

伸出左手

我怎麼看不到他了?

怎麼......我直起身子想探頭往下看

只看到他的腳在地上抽動

不知道是怎麼了

再更往下看一點

紅色的一片液體在地上擴散

時間同血液凝固

黏稠的時間使得所有在房中的人動作、表情也跟著膠狀凝固

只有那片紅色液體繼續擴散

如同吸食生命的紅花

而那液體的主人生命停止了

露出來的腳還在抽動

他想起來了

這是他之前在爬蟲類店時常看到的場景

蜥蜴緊抓著仍然抽動著腳的昆蟲不放

不管怎麼掙扎都是白費力氣

這就是掠食者的世界

俯身一望

本該是他左眼的位置現在被放入了右手的拇指

原本應是頭的地方，此時扭轉成奇異的角度，那個頭正在看著他

他和那個已經不是人的頭對望

不管怎麼看都不自然

這時他才發現

現在看著他的頭顱，是和那個人的背同一個方向

已經被180度扭轉過來了

他看過死人

甚至可以說是見到屍體堆也算是身為黑幫高階層的日常了

可是太奇怪了......太......太詭異了

死人不應該是長這個樣子

這個不是平常用槍幹掉後會長的樣子

太不自然了，沒錯，不自然

死人不應該是這樣

這比較像......像舊時代中期的「超現實主義」展覽會出現的雕像之類的

不知道，我去沒看過類似的展覽，

但眼前的這個，我所能想到的是藝術品，而不是屍體

液體的流速漸漸變快了

但是事情發生得太快，沒有人來得及反應

應該說沒有碰到這麼離奇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怎麼反應

所以就算已經知道要反應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所有在場的都不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事

只能互望彼此

氣氛從停止轉為尷尬

「吵死了」

用氣聲講出的話語在此時顯得無比深沉

語畢，

用左手握住，將右手卡住的東西拔開

右手卡到的球狀物體掉落到地上

連同附著的絲狀物體

如髮絲在紅色的液體中

纏繞著一顆深紅的圓球般

此時他的手因為手指的動作

黑色的部分有些脆裂

乾裂的硬塊  脫落

掉落到地上

他悠哉地躺回去，宛如一張柔紙

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至於弄髒的手

他似乎毫不介意

當然，對於「躺」在那邊的軀體也是

所有人互看著對方，不敢靠近一步

誰也不敢再多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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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當中黑色的一員

傍晚時分

夕陽才剛落下

黑暗的時刻才正要開始

*金屬鑰匙: 已是少見的門鎖類型，市面上有的款式通常都已具備身分辨識和網路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