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宅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眾人簡單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向和明日的計劃就各自去休息了。礙於Dio是個吸血鬼，晚上正好是他的出沒時間，為保安全大家都沒有外出，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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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宅院的現任主人，阿布德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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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中庭裏，客人聚首一堂不知在議論什麽；反正娜路佩爾罕捏了捏眉心，拖著疲憊的雙足移動，將木窗和房門都關上了就坐回陽台窗邊假裝什麽都聽不到。有時她真的十分痛恨自己的五覺比常人敏銳，特別是聽覺——她對他人的竊竊私語、誰與誰的愛恨情仇真的沒興趣，可偏偏就算戴上了耳塞，她還是能聽見別人的耳語。後來她放棄了，不斷自我催眠無視掉那些聲音就算了，即使她聽到還記得該死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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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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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知道，只是感覺不只這樣簡單……說不好聽的，她在隱瞞很多事，包括她跟Dio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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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後仰臥，提高左腕，窗外月光下的海藍石閃閃生輝，形成金鐲的就像當年幸福圓滿的一家。只是鐲體的黃金褪色了，以往的金絲玉和青金石都被替換成大理石，真正屬於她的金鐲又在哪裡呢？是在這米白怡人的女子閨房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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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視一圈，她搖了搖頭排除了這個可能性；也許一早就弄丟了吧，從前父母可不吝嗇這點首飾，只是真交代起來還是免不了母親一通訓斥、所以才用手上這枚來充數吧。充著充著也十年了，瞞著騙著也十年了，沒追究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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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是怎樣得來這金鐲的？等他回來問問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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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照亮了寧靜的後院、花園果棚間無人的小路，維吾爾女人一手托臉，目光隨晚風飄向遙遠的彼岸：金字塔的輪廓不見了，密密麻麻的民房被碾成黃沙、換取超越金字塔高度的瓊樓玉宇。晚風同時亦夾雜著沙響、隱約的印度樂聲（還是那首該死的歌），還吹來了陣陣食物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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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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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吾爾女人挪足離床，草草披上頭巾和絲肩就扶牆離開了房間。她扶欄探頭，俯瞰中庭的噴泉水池，看到了喬瑟夫等人圍坐在一邊談論著自己的事情；冷靜而美麗的臉容緩緩一動，然後像是僵化了般挪開了臉、往右轉身，數下吐息之後就頂著張無溫的臉容往木頂長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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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恩也很奇怪的，她並未被父母當成真正的商賈之後般養育成人，以致一直以來在被人議論自己的家世背景時總會感到不舒服，所以她迴避。可惜她自己不是商人，別人倒多長心眼將她當成威脅了，所以她不語，只有這樣她和母親才能活下去——是很可悲沒錯，但也只能說人生就是這樣的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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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步伐，凝望天上的彎月與星辰；不知道母親現在可還好嗎？這趟她或者沒法回去了，之後母親能和巴圖爾閣下安心共度餘生嗎？她總覺得明日在開羅被殺死是種會讓她愧疚不已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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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在阿里死掉就好了……」「娜路佩伊，妳也失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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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聞言抬首，形為八芒的觀星廳中，一個身穿白袍的長髮男子放鬆地坐在地上微陷成坑的臥舖上。不同日間，那雙金眸蒙上了一層淺淺的迷霧，萬縷理性的思緒罕見地迷失其中，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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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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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路佩爾罕輕皺雙眉，邊說邊踏上階梯，走進觀星廳坐了下來，略沉的步伐無法踏碎心中洋洋灑灑千萬字有關病症症狀的分流推論。先不說她只見過他在十年前的宴會上喝過一次酒還要醉了在蓮花池邊晾了一晚，大半夜的穆斯林小區中哪來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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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失眠了，想著喝些來助眠。」阿布德爾點了點頭，直言不諱還微微舉起那枝葡萄酒——沒錯，不是一杯是一枝：「妳要不要也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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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了，這世界真的大變了。這個當年她多番擔憂是否被出身商賈的自己教壞了的心純少年占卜師竟然對喝酒一事不以為意，大半夜的竟然還能隨手翻出一枝酒，難道他已經悍勇到早有準備般的在家裏藏酒嗎？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一個成年人喝酒在震驚什麽，但她就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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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比起酒我更喜歡水煙，但你應該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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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坐墊都未坐暖，一個精緻的馬賽克水煙壺就放在她的面前——煙絲、花瓣（還是當年她看母親代替父親談生意時加下去抽後跟他提起的）還有幾塊小巧微紅的炭磚。他橫掌，另一手扶起煙管向她笑著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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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巴依圖爾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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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他自己長歪了、相處起來更容易了，更好的是她不用負上任何教壞三好青年的責任、被父母訓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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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不如從命。」女人扶額搖了搖頭，拿過了煙管繞上左腕，完全放棄了跟他溝通。「能不能換成奶茶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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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奶茶做水煙基底，妳是瘋了還是奶茶上癮了？就不怕病情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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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體能含糖的話我乾脆把自己真空掉，一了百了。」她扭頭看著他，雙眸卻沒好氣地翻了個轉：「話說我覺得你才是瘋了。這坑本來是個水映池，用來觀星觀月的，你不是很喜歡這個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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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走了之後我都沒怎樣觀星了，畢竟再懂星象月相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我既不是孔蘇神又不是阿蒙拉……」男人笑言，啜飲了口葡萄酒，本來迷失在天窗外滿天繁星的雙眼又拉了回來看向了她：「更加不可能是伊西絲，我可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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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她先是一愣，然後噗哧一笑；本來還有點端莊坐相的坐姿瞬間柔軟下來，半副身子倚到軟軟的背墊上，在吸上第二口水煙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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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伊西絲女神要是長成你這模樣，祂會不會自我毀滅了事；你這樣說我只會覺得你有曾認同——起碼懷疑過，自己有沒有可能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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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道理都在妳那邊，妳現在可是在霸凌一個沒怎樣讀過書、只會說些外語糊口的粗人啊。」他氣餒似的揚了揚手。身邊的維吾爾女人扶起煙管吸上一口水煙，往他的方向緩緩輕吐，秋涼般的女音穿透他眼前的淡淡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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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的智慧要讀通樓下書室裏的書本完全不是件難事。今日你反駁不了我，只是因為你疏懶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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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妳高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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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男人搖頭勾唇，朦朧的荷香裊裊消散。他轉頭看向臉帶詫異的她，她從未覺得他如此悲傷，乃至雙眼暈染上淺淺紅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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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走了之後，我要讀書就只能讀妳留下的筆記，還無法與妳一樣讀得通透。我這人的學識就停留在那時，這十年間有不懂的也沒一個人可以問；妳知道，克汗卡利利裏沒人的學識能跟妳家的高哈兒老師相提並論……我不聰明，娜路佩伊，我真的不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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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德爾說得平緩，十年歲月的磨煉洗去了顯而易見的情緒，卻無法隱去強抑的顫抖。他實在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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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得、連當年她在向自己求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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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得、連當年的事情有這麽多蹊蹺也不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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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愚昧大意有沒有害死她？不知道，但他肯定自己對那封信的遺忘形同在她的傷口上淋酒灑鹽，因為她重視他、重視這個名為穆罕默德．阿布德爾的男子，而她萬萬想不到這個埃及男子會將那求教信草草一藏，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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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間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當中有言的不知與遺忘，哪樣更傷人？大槪是注定折磨人一生的後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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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死了，穆罕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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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沙沙，她開口之際一切都被打亂了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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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的事？圖爾遜閣下是怎樣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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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微醺還是心跳加快的緣故，他竟覺得周圍變得跟白日般炎熱，乃至一時間失了禮儀。這是打自他和她重逢相認以來，她第一次主動提起她的父母，縱然消息並不喜慶，可卻代表了她不打算隱瞞、獨自承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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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十二月，在喀什，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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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思索幾許，娜路佩爾罕默默吸了口水煙又吐息，斂下綠眸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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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護母親，還有巴圖爾叔叔，逃不出金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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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我很抱歉。」他明瞭地點了點頭，及後又衷心致以遲來十年的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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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命運，過了這樣多年都已經沒什麽好難過的了。日子總要過，人類總需要勇敢地掙扎求存下去。」她曲肘後擱，仰頭吞雲吐蘭，交疊的足腕緩緩解開，及後縮回了裙下。「穆，我想喝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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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妳熱一下……來，小心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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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妳還喜歡這枚鐲嗎？我看妳這幾日都一直戴著。」遞過一瓷溫酒後，阿布德爾篤見她左腕上仍然掛著一圈低調卻華貴不減的金黃，正是他買來送她的金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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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你是在哪裡得來這金鐲的？」「就盧克索一家巷間小店，掌櫃的是個老太太。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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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抬手，又伸手摘下那枚金鐲放到掌心把弄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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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你坦白，這枚金鐲從前就是屬於我的，是我十六歲時的生日禮物，後來不知怎樣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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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他嚇得扔下了酒瓶，鬆軟的坐褥上猶染了數點深沉的紫紅。她十六歲時正好是他和她相識一年，那年她生日他還破天荒地被批准留在她家過夜觀星拆禮物（當然他得跟她樓下的保鏢擠在一起睡），沒可能對這枚金鐲沒印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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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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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注意到的話我倒要把你五馬分屍了。」維吾爾女人微笑道，煙霧中她的臉龐彷有一股畫中人的疏離美。「這份禮物是在我回房睡時，我在床邊的壁龕裏發現的——是巴圖爾叔叔在伊犁找工匠打造的。我們去中国後他跟我說，那是他為我置辦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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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會覺得妳要結婚了？」「長輩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反正他和我父親說什麽也好也免不了捱我父母一頓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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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談起此事，他聽罷跟她的反應突然同步起來：相看一刻，無言地搖頭喝酒、抽水煙，就像要透過煙酒暈去這段長輩奇妙執拗的記憶。作為商賈，她的父母算是直爽坦率，這兩人跟她的家庭日常從前他也沒少聽，的確有點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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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得有點可愛，有點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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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也不早了，妳抽完了嗎？抽完妳先回去休息吧。我來收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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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我想再躺一下看一下星星。」她乾脆躺下，整個人臥在坑中，圓形天窗照來淡淡月色，襯托得黑夜中的星辰更為明亮：「畢竟也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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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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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他沒再反駁，只是靜靜地靠熾熱的雙手溫酒慢嚐，總算沒讓心房再冷上數分乃至無法躍動。在此刻談「明天」和「生命」，他顯然比兩三個月前有了不同的、更現實的定義：明天和生命都是脆弱的，脆弱得沒人抓到、修補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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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有幾多個明天可以成為人們合理化自己疏懶、耽於逸樂的藉口？命運是殘酷的，它能隨時弄斷一個人的生命線、杜絕明天的到來，換言之人類很可能就只能多活眼下的數刻。既然如此，為何不好好珍惜當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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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吧，好好看吧，不要讓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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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路佩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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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吃飯時聽的那首歌，妳為什麽會這樣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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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才看見身邊女子的雙眸本來是閉上的。被他這樣一喚，娜路佩爾罕不情願地睜眼，嘆了口氣，雙手施力支撐著身體緩緩坐起；在完成了這個動作後，卻又迷茫地看著頭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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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討厭詞意而已……想起來，不管含義的話其實還是挺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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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不管意義的話其實還是很美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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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和他重逢了，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的話大概現在會輕鬆得多。只是，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有一筆勾銷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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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說個大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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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聽過一首叫《斯嘉堡市集》的英國民謠嗎？大致就是那個意思，但更加煽情得荒謬——我必須承認，那首歌很適合當婚禮宴會的開場曲；但現實點說，不要對感情有太多期望，沒人有義務必須滿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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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吾爾女人抓起一邊的絲肩，蓋到自己身上，邊重新躺下閉眼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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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歌就叫這個名字，有緣見到印度年輕人的話應該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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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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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間微弱的灼燒感消散得差不多了，阿布德爾低聲回應。眼看手中酒瓶空空如也，他將之從面前挪開，卻有一雙不可視的秘密映入視線中：銀白的月光下，長長的白裙襬下微露一雙足腕，兩道直向縫合、綴以橫針乃至尖端向趾的傷疤竟如同陰謀般猙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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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是被輾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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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間寒意驟升，他悄悄放下酒瓶、挪開水煙壺，繞行到她的裙襬邊，一手往那白布摸去——真假與否，看了就是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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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看嗎？即使讓她失去選擇也要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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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區隱約傳來的印度樂聲戛然而止，埃及占卜師嘆了口氣，收回了懸在女子裙邊的右手，轉而往其曲膝的位置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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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玉身，沉沉的懸念，交織在他的心頭，敲響了將酣夢女子送回閨房、將自己帶回夢鄉的驛關鐘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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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夢裏什麽都有，也什麽都沒有；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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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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