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度醒來,腦袋仍是一片昏沉,迷濛的視線中,看見像是木板所搭建的天花板。
我想用手揉揉眼睛看個清楚,才發現雙手因受到束縛而無法動作,不單如此,就連雙腳也是。
我睜大視線已逐漸清晰的雙眼,觀察眼前所有一切,進而得知自己是躺在一座木造平台上,嘴巴被裹上層層膠布,手腕和腳腕處都被扣上環形鐵栓固定,宛如一頭待宰的羔羊,隨時準備任人宰割。
我僅靠著能左右擺動的頭部確認周遭環境,簡陋木頭搭建而成的小屋,光線來自平台上擺著幾盞點燃火光的白色蠟燭,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眼前種種景象使我感到莫名,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只依稀記得自己最後的記憶是坐在行經林間道路的小巴上,然而此刻醒來卻是困在這棟幽暗寂靜的小屋裡,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毫無頭緒,只是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害怕,我想要大聲呼救,但因嘴巴被封上膠布而導致無法開口,於是我只好開始奮力掙扎,試著解開禁錮四肢的枷鎖。
喀啦!
喀啦!
每次的施力,身體部位與鐵栓碰觸時就會觸發陣陣金屬般的聲響,以及伴隨而來的劇烈疼痛,我咬牙強忍著,直到無法繼續承受撕裂般的痛楚才稍作歇息。
幾番掙扎過後,右手的鐵栓居然被我鬆開了,當我正以能行動自由的右手準備替左手解套時,小屋唯一的出入口大門有了動靜。
我趕緊故作鎮定,不動聲色地瞇著雙眼,注視眼前的一舉一動,隨著大門開啟,一道道穿著連身白色長袍,慘白沒有五官的身影進入屋內,然後依序佇立在我周圍。
鬼!?
映入眼簾的這一幕,使我想起坐在小巴上,驚見車窗外飄忽而過的白衣鬼影,內心頓時充滿疑惑與不安,無法確定此時佇立於我周圍的詭異身影究竟是人是鬼﹖又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我絲毫不敢大意,也不敢輕舉妄動,屏著呼吸觀察是否有逃離的機會。
忽然!耳邊傳來說話聲響。
「怎麼鬆掉了﹖」
隨著話語一落,一隻顯得不自然且過度白皙的手將我右手抓起準備銬回鐵栓時,卻意外聽見淒烈的慘叫。
「啊!」
緊接著傳來夾帶哀嚎的說話聲。
「好痛,我的下巴被打到了。」
是女性的聲音,語調中帶有幾分嗲聲,我直覺認定這個聲音就是那位攜同丈夫參加此次出團,矯揉造作的中年婦人,她應該是被我猛然揮動的右手給擊中下巴。
於是我乾脆張開雙眼仔細瞧個清楚,原來各個如鬼魅般的身影,全都穿著連身長袖白袍,臉戴白色面具以及手戴白色輕薄手套的一致裝扮,除此之外,另外發現幾個眼熟的東西。
手上的名錶,頸上的刺青,拿在手裡的眼鏡,腳穿的大紅登山鞋,憑著眼前所見,就足以說明這全是一群裝神弄鬼的人。
當我繼續試著解開另一隻手的鐵栓時,立刻又被一另隻強而有力的手緊抓住手臂,由感覺出的寬厚手掌和腳上所穿的紅色登山鞋來判斷,對方想必就是此次帶領出團的領隊。
由於對方力道格外強勁,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硬看著我的右手被銬回了鐵栓,但我並未就此放棄,拼命搖晃全身試圖化解困境,所躺的木造平台因受到震動而發出嘎嘎作響,同時,剛剛被我用手擊中下巴的女人,她邊扶著下巴邊拉高嗓門嚷嚷著,場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快壓住他,別再讓他掙脫了!」
其他周遭的白色身影伸出手壓著我的身體各部位。
「快點看時間到了沒,他整個人就要失控了呀!」
聽見一個如喪心病狂的瘋婆子說出這樣的話,我真是覺得可悲又可笑。
站在她一旁的白色身影好似接收到指令,馬上褪開左手衣袖,看著戴在手上的高級名錶,然後點頭說。
「時間差不多了。」
就在我用盡氣力稍作喘息之際,那名身材最為壯碩,把我右手銬回鐵栓的白色身影,從他的白袍裡拿出了一樣相當熟悉且閃著亮光的物品。
沒錯!是我放在隨身背包裡做為防身用的折疊刀。
對方雙手緊握著刀柄,並將刀尖朝我的胸膛直指著,想不到應該是用來保護我的武器,此刻卻對我的的生命造成威脅。
眼看逼命時刻來臨,我豁盡僅有的力氣來作抵抗。
「惡靈完全復甦了!快點把他消滅,不然我們全都會遭殃的!」
對於自開始時就不斷鼓譟,開口閉口不是把我妖魔化,不然就是想早點把我置於死地的女人,我恨不得拿起那把折疊刀,割開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的假面具,讓她的聲音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
無奈任憑我百般掙扎,終究還是徒勞無功,雙手高舉著折疊刀的白色身影,口中開始唸唸有詞。
「奉主之名,……淫穢處以死並將血歸還至自身……」
一連串如咒語般的呢喃,彷彿在宣告自己的大限已至,我不禁背脊發涼,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隨著胃部劇烈翻攪,溢出的胃液灼蝕我的喉嚨,甚至浸溼纏繞在我嘴上的膠布。
我用力擠弄臉部的肌肉,試著鬆開已逐漸失去黏性的膠布,藉由發聲取得一線生機。
然而,這群裝神弄鬼的惡煞沒有給我任何機會,僅在轉眼間利刃便已狠狠刺入我的胸膛,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並非是傳聞所謂的惡靈抓交替,其實我才是他們鎖定的目標,也是他們認定的惡靈化身,透過這樣的儀式,直接連同我的肉體一起消滅。
林啟明失蹤謎團就此明朗,一連串的精心佈局,從報名的那刻起就已踏入設定好的陷阱,不公開的社團、報名須留下個人資料,如婚姻狀態、宗教信仰等,透過這樣的方式,來挑選合適的獵物。
雖然識破這一切詭計,但都已經太遲了……
原本以為就此結束,然而卻只是前奏而已,儀式般的殘虐正持續進行著,另一名團員用雙手拔出了插在我胸口上的利刃,接著又刺進我的左手臂上,在墜入求生不能和求死不得的痛苦深淵裡,反倒祈求對方能快點了結我的生命。
現場每個團員就像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依樣輪流在我身體不同部位共留下六道刀痕。
而最後一個下手,也是最為兇殘的,就是被我右手擊中下巴的那個女人,她夾怨報復式地將利刃刺進我的腹部,然後轉動著刀柄,將我的傷口攪爛擴張,帶來生不如死的折磨。
隨著傷勢逐漸加劇,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過往記憶自腦海中不斷閃視而過。
慈愛的雙親、相惜的摯交、以及我最愛的男友──啟明,回想起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眼眶潰堤的淚水如同滲出的血水般不斷流逝,直到失去意識,帶著遺憾離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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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趟完美的旅程,跟以往相同,回程總是少一人的安排,團員們都相當滿意這次的結果。
信仰狂熱的領隊,憤世嫉俗的年輕伴侶,因獨生子出櫃而差點精神崩潰的中年夫婦,以及曾被男人性侵的眼鏡斯文男,在達成社團使命後,無不備感榮耀,心靈也就此獲得慰藉,縱使未被世人認同,甚至違反規律法則,都無法動搖其心志,因為他們堅信,唯有秉持信念才是獲得救贖的不二法門。
黎明將至,即將出現的曙光是否和昨日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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