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的喜劇

「歡迎光臨。」

午夜的銀鈴聲響伴隨滄桑的招呼使我內心悸動不已，因為那走進店裡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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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穿喪服，用斗篷及面紗將臉龐完完全全遮住的寡婦，有如一首無聲的哀歌，伴隨聽不見的旋律，唱著她淒涼的憂傷，攪亂了酒吧原本的靜謐，使我在不經意間沉醉於她悲苦的落寞之中。

......還真難想像她曾經是那樣的開朗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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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地走進這間生意冷清、只有三個人的酒吧；這間用來掩飾老闆暗殺生意的破舊酒吧。呵，儘管這裡的光線再怎麼樣昏暗，我也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左手小指上戴的那只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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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光穿透過......密雲，閃耀......在湖面上！」

她看起來十分地......忐忑不安，心跳聲猶如一群老鼠急竄過管風琴鍵般雜亂......哈！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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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無貌之人痛苦哀號，鮮紅鐮刀悲鳴淒涼。」

酒吧老闆一邊抽著雪茄，一邊回應道，他的嗓音依舊低沉而嚴肅；依舊與他那冷酷的性格一樣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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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接納不了的......的孤魂野鬼，聚......集在此......咆嘯整夜！」

當寡婦對完最後一句暗號後，她果不其然地看向坐在昏暗角落、正埋著頭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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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那傢伙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酒吧老闆搖了搖手說到。

「好......好的。」

她拿出一個眼熟的袋子，並且了打開來。

酒吧老闆把錢從袋子裡拿出，並且迅速地點完袋子裡的所有鈔票後，嘆了口氣：

「頭款不夠。」

「怎麼不夠？這些明明跟我聽說的金額分毫不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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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那或許是幾年前的行情了。」

酒吧老闆緊皺著眉頭：

「唉......妳也看到了。這間店的生意......實在......

妳沒看錯，除了角落的那個外，今晚您是第二位光顧本店的客人。」

「怎麼......」

「不管表裡都一樣......我記得除了幾個月前的那次之後，就再也沒生意上門......這些日子可真是越來越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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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酒吧老闆的牢騷後，寡婦苦悶地說到：

「不足的部分我還會再想辦法，但我希望您能解答我心裡的疑惑。」

據我對她的理解，這時她應該正皺著眉頭，並且緊咬著下嘴唇......畢竟這種窘境她可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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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無妨。」

「謝謝，到現在我唯有懇求您了。

幾個月前，我先生遭人殺害了，目前擁有的線索不多，但我想只要將當晚的情況與您詳訴，您應該便可以推斷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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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和吧檯有些距離，但我也能夠感受到此刻她那股淒涼至極的悲傷。

她用憂傷、近乎潸然淚下的口吻闡述道：

「......是我不對，那天......那時候應該看著他、和他在一塊的。

但我竟然卻為了不見了的戒指跟他鬧彆扭，當有人說找到了丟失的戒指後，我也因為任性而離開他，開心地和那人聊天聊了很久。天啊，你知道我有多愚蠢嗎？竟然為了一只戒指讓他橫死......

我打開門後就看到他倒在地上，臉有一半是血肉模糊的......

那死不瞑目、只剩下一隻的眼睛裡盡是絕望，死前一定被嚇壞了吧？都怪我、都是我、要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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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激烈的情緒而開始感到燥熱，寡婦脫下斗篷，伏在吧檯上，拳頭有時還不甘心地捶打著吧檯。

過了數分鐘後，她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忽然從斗篷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對了，這是當時我在現場發現的，希望能夠作為線索。」

雖然我看不清楚她拿了什麼出來，但我很肯定那絕對是那顆袖扣！那顆黑色、珍珠製、有鑲金黃色邊的一顆曾經別在外套左手袖子上的袖扣。

酒吧老闆拿起那顆扣子，仔仔細細地端詳之後，他皺了皺眉頭，並沉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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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您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對吧？」

酒吧老闆用顫抖著的左手為自己到了一杯後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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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怎麼知道的？」

真是可惜沒能看到她那錯愕的表情。

「請問您方便告訴我上次的經過嗎？」

「上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不過是委託我認識的人辦理。對了，他也是把這個地方告訴我的人。

那些得要從我弄丟了這只戒指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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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哈哈！哈哈......」

酒吧老闆帶有悲傷、突如其來的笑聲把寡婦的話給打斷。

被嚇傻了的寡婦愣愣地看著酒吧老闆像是發了瘋似的狂笑，她此時牙關顫抖的震動就連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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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問？」

酒吧老闆轉過身打開背後的酒櫃，並從櫃子裡拿出一支支酒瓶，把放置在最裡面的那個黑色瓶子放到吧檯內，又將酒瓶一一歸回原位。

我幾乎都因為他這一連串沉悶的舉動而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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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黑色瓶子裡的溶液與各種酒品調和在一起，倒入一個剛擦拭好的酒杯中。

「請。」

在我聽來沒有什麼比他這一個字更像是命令了。

酒吧老闆的話彷彿是句咒語，寡婦照他所言，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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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老闆點起一根蠟燭，他默默環顧四周，空氣彷彿都為之凝結，我甚至可以聽見寡婦心臟不停跳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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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案子我接了。」

他誠摯地握住寡婦的手，平靜說道：

「......謝謝妳。」

語畢，他便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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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伴隨著尖叫聲，在我心裡合奏了美妙、更勝天籟的樂章。

見到那個女人迷茫又錯愕的模樣，在她恍然大悟的那一刻轉為驚恐與絕望，我便越來越不能克制自己。

欣賞著她抱頭痛哭、生命因毒藥而逐漸凋零的畫面，還不能......喔，不不不！還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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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走到吧檯前，確認她已沒了氣息，便將她左手小指上的戒指取下、使它物歸原主。

我終於忍不住瘋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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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哈哈嘻嘻！真是快要笑死我了！嘻嘻嘻！哈哈哈哈！

啊不！不！不！不行！我得要負起責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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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得從那個沒路用的傢伙講起。

那個傢伙是寡婦早已死於非命的未婚夫......

那美麗的憂傷麗人......喔！我可憐又可愛的寡婦啊！她的苦難還真的是從認識了她曾經的未婚夫那天開始的呢！

當我看到他們走在一起就趕到不順眼，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叫人噁心！

不，不，我才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忌妒，只是單純的厭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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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廢物當時想結婚想破了頭，一聽到那女人最喜愛的那只戒指為我所有後，他懇求我將戒指轉賣給他，好使他能夠求婚成功。

一開始我因為對他們戀情的厭惡，完全沒有打算出售、甚至讓他瞥見一眼的想法，但或許基於那樣的厭惡，我便隨即有了個偷稅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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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裝很不情願地將戒指借給那傢伙，告訴他若是成功了，我將會送他一只與真品近乎一模一樣的仿製品－－當然，這不可能是真的。

但那蠢蛋竟然就這樣一口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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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求婚很成功，當時現場的氣氛要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而大方的我，自然也得要有賀禮來祝賀這對新人才是。

於是，我拼命地跟新郎討回戒指。

哈，當時那傢伙說不定快被我搞到快精神崩潰了，我寄了幾封裝有沾血刀片的信件給他，還在他家門前設置了許多有意思的玩意。

最終，他承受不了壓力，將戒指偷出來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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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心愛的戒指，使那位可憐的準夫人焦急的心慌意亂，以至於傻到去相信我這人渣的話。我告訴她我明白是誰將她心愛的戒指偷走，但要想取回戒指，需要答應我的條件－－給我一筆錢，讓我搞定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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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左右為難之下，最終還是努力湊足了一筆錢給我，而我之後自然是找了酒吧老闆。

我借用她的名義跟酒吧老闆談好那件事之後，便將戒指交給她，並告訴她已經完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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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哈！是的！那天晚上、就在我把戒指「還」給她之後，新郎慘死在他們舉行婚禮的會堂中的一間小房間裡......你們可知道，站在驚愕的圍觀人群中的我，要憋住不笑是件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嗎？

好在我現在想笑多久就笑多久！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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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那可憐人；痛失未婚夫的寡婦，她終日以淚洗面，不論是誰看了她那副哀傷樣子都肯定會心生憐憫，而慈悲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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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告訴了她這條復仇之路。

而她，也義無反顧的走了上去！

就這樣，寡婦來到了這間破爛酒吧，買了自己和酒吧老闆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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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說到這裡，酒吧老闆的遺言那才有意思呢！

我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會那樣感謝她！

喔！天啊，那句「謝謝妳」簡直是我這輩子聽過最真誠的話了！

難道酒吧老闆因為生意太差、日子過不下去，所以才選擇自我了斷？

老實說，要是那樣的話，他還比較不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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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這間又老又破又冷清的爛酒吧，可不是這副德性，當時酒吧可是非常非常熱鬧的，但可惜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後，生意就開始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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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可悲的酒吧老闆有個人見人愛的嬌妻，他倆是對人人稱羨的鴛鴦。

他們倆人共同開張了這間酒吧，並且在相互扶持之下，把生意經營得蒸蒸日上。

於是原本以殺手為業的酒吧老闆，便打算專心經營酒吧，暗殺生意就此洗手不幹，從此當個善良、安分守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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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有陰晴圓缺，凡是生活在幸福最顛峰的人們必會迎來急轉直下的命運。

我們今天的可愛的主角－－寡婦是這樣，酒吧老闆亦曾是如此。

他金盆洗手前的最後一次行動，目標竟然就是他那美艷動人的嬌妻！

我記得那天晚上，酒吧老闆發現自己殺了這世界上他最心愛的人，那副驚恐錯愕的表情簡直讓我欲罷不能！甚至就此上癮！

但是他或許在下手之前就發現了異樣，導致他匕首的刀鋒變鈍，不然平時他肯定能夠讓目標一擊斃命，至於他那可憐的夫人嘛......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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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聰明的女人很快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一直以來，他們倆雖然表面上看似恩愛，但其實女人總是在抱怨男人只在乎他的工作。

在她臨死之際，也斷定她的男人在她與工作之間選擇了後者，於是她用她剩餘的最後一口氣，惡狠狠地詛咒酒吧老闆：「你會迎來跟我一樣的命運，你也將因為你的工作而死！」

啊，那句話到現在依舊還會讓我心裡感到無比地彭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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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酒吧老闆過上了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曾經經營得有聲有色的酒吧便因此而沒落。

酒吧老闆也不是沒想過要自殺，但他將那句詛咒視為與那女人最後的約定。

所以說，他就只能死於他自己的殺手工作；換言之，除非有人花錢叫他自殺，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他才能夠解脫！

他每夜都因悲思亡妻而幾近瘋狂，碰到像這樣仁慈的我，提供了一條可以解脫的道路給他，也難怪那句道謝會如此充滿誠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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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差點忘了，他那心愛的女人的命其實也是我買的！

但我當然不會蠢到惹毛酒吧老闆。

我一方面先是跟酒吧老闆的愛妻約好在某個地方見，另一方面喬裝成別人，跟酒吧老闆談好，暗殺某日某時在某條街經過那的路人。

於是，酒吧老闆因為迷茫的夜色，看不清他當晚的目標就是他在這世界上最愛的人，便親手造就了上述那天那條街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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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看看吧！讓這對寡婦鰥夫用這種完美的方式來終結他們彼此對伴侶的思念，想出了這劇本的我簡直是天才劇作家啊！

能夠把這麼多的悲劇名詞拼湊在一起，變成一部令人發笑到無可自拔的喜劇，敢問世間還能有誰比我更有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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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對了，是時候該走了，以後再好好回味這齣美妙的喜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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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拉開酒吧的門準備要走出去，但是！胸口那突如其來的劇痛卻把我擊倒在地上！

可惡！看來是酒吧老闆察覺了異樣，所以才在自我了斷之前點了那根蠟燭！那根點燃會產生致命毒氣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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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不能輸給那可悲的傢伙！要死也不是死在他手上！

我忍受著胸前的劇烈疼痛，爬到酒櫃前，把所有烈酒全都摔碎，並用酒吧老闆的還某熄滅雪茄點燃它。

這間酒吧；這幕喜劇的舞台，將會成為我的陪葬品！

可悲的渾蛋，在被你毒死前我絕對會先被我自己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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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疼痛爬滿全身、熊熊烈火將我包圍，但只要想起剛落幕的那齣喜劇，我仍舊還是可以快活的笑！

笑聲迴盪在即將被燒毀的酒吧，我明白，我命將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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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裡的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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