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 #4 乖 / 書面語

一位衣着透露高貴品味的女性踩着高跟鞋進到一家平凡到簡陋的便利店，格格不入的模樣引起了他人的注意，那女人毫不怯懦，反令多數人不好意思一直注望，她徑直走向飲品櫃前一面厭世的老伯跟前，那老伯身穿員工制服，相貌稱得上猥褻陰險，正常人都不想與他扯上關係。

「你就是店主嗎？」女人看見這猥褻樣貌也輕皺眉頭，接著眉頭也皺得更緊，而且顯得有點窘迫：「你…有那個….願..望..石？」

老伯突然眼前一亮，忽爾瘋癲地大笑，又神秘地壓低聲線：「哈哈哈，這是粉色願望石，只要心裡許願，再把一小撮服下就好，無論乾服或泡水，願望便會立即實現！當然，要距離『目標』近一點！」他從工衣中掏出了些粉色碎石，那模樣像極了玫瑰岩鹽，沒有外包裝，一顆一顆散落在手心。

女人有點懷疑這只是普通的毒品，一個瘦弱的男人也從旁竄出來，唯唯諾諾地說：「我…我也想要….女兒快要做手術…我希望她不用捱那一刀…」

正當女人不屑這蹩腳的戲碼時，一個骯髒的男人直奔而來，撲倒在老伯面前，狂喜地拜謝：「大仙！大仙！真的中了！我發啦！多謝大仙多謝大仙！」

瘦弱的男人也不嫌髒，直接奪去了老伯手上的晶體，奪門而出；女人想著打聽回來的情報，加上這剛好出現的人，還是決定試一下，她向著老伯伸手，那老伯詭異的笑着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透明袋：「服用越多當下藥效越強，但無論怎樣都不會很持久的，建議當嘗鮮，別多吃了。」

女人爽快把預先準備好的寶石跟老伯交換了，權當把那瘦弱男人的份都支付了，她心裡有些慶幸那男人奪了頭把，畢竟寧願乾乾淨淨一小包呢。

離開便利店，坐上私家車那刻，她就有點後悔了，這擺明就是毒販子的手段，她怎麼就裁了呢？

想要把那小包倒掉，卻又有點不捨，最後還是先放在口袋了。

「太太，比預料中早，似乎還趕得及，要接少爺嗎？」司機小心地開口。

想起寶貝兒子就是她跑這趟的主因，女人嘆了口氣，扶額應道：「去吧。」

小男孩一直望著園門，看見熟悉的車輛便立即揮手，他被面帶笑容的年輕女子緊緊牽著：「陳太，希望你還是多多教導小聰，今天又有三位同事遭殃了，其中一位就是我。」女子反了反手腕，下手臂外側有著一條長長的紅痕。

「如果未來情況沒有改善，我們就真的很抱歉了。」

陳太那高傲的模樣蕩然無存，只低頭道歉，掏出了一堆銀紙：「不好意思，老師請拿去看看醫生吧。」

這幾近是最後一家沒把她勸退的私營托管中心，雖然家裡不是沒人照顧，但她想要孩子有社交，最好能學習一下「正常」的小朋友。

「陳太，你還是多照看小聰吧。」年輕的女子欲言又止，終是嘆息一句，然後收下了錢財，不是衝著這份「外快」，恐怕還真沒幾個願意照看小聰，今天的傷，可還是輕傷的了。

說也奇怪，小聰的攻擊性只針對成年人的。

「陳太，本月月尾會有一年一度的親子郊遊日，自由參與，請問你要參加嗎？」年輕的女子問道。

「要的，請把時間地點給我的司機。」陳太還想牽著小聰，但老師一放手，他就像泥鰍那樣從母親旁邊滑走，跑上了私家車，穿著裙子的陳太連忙護住短裙，也錯失了抓住小聰的機會。

「當天正常上課時間到校，家長和小朋友一起坐旅遊巴出發的，地點不能預先透露。」她又補充：「目的是增進親子間的感情。」在她眼中，陳太和小聰感情挺好，她也很願意參與孩子的活動，只是看起來不太能擅長應對小聰，總依靠保姆傭人，也變得有點過份溺寵。

「好的，不好意思。今天沒帶保姆，請致電跟她說今天的狀況，我先離開了。」隨即也跟上了小聰的腳步，司機跟女子點一點頭，也上車開車了。

「今日的車好細啊～」剛剛一直靜默的小聰一上車就開始東亂西搞，還好司機已鎖上車門，要不然還真容易飛出車外。

「媽媽原本打算讓黃伯跟張阿姨接你的，但比想像中早就沒帶張阿姨過來了。」陳太像平時張阿姨那樣取走小聰的背包，由於這車不比平常的寬敞，小聰又一直折騰，不顧安全帶想要站起來摸摸車頂，結果猛地就撞上地媽媽的下顎，力量之大竟讓陳太鼻血直流，司機從倒後鏡看到後便靠旁停車，向陳太遞上紙巾。

「太太，沒事吧？」司機又不能指罵僱主的兒子，便只能問候兩句。

「沒事沒事，小朋友愛鬧很正常的。」陳太覺得痛的不是鼻，是頸。她不贊成打罵小孩，比較後悔沒截保姆過來。

小聰看到流血的媽媽也稍停了會兒：「Sorry , mom.」剩下的路程好歹是坐在位置上，只是嘴巴代替四肢，說個不停，大多是斷斷續續、擬聲詞最多，陳太聽了兩分鐘也聽不出個內容，便只點點頭，扮作流鼻血不能回應了。

到那便利店花了不少心神時間，汽車來回坐了四小時，想起那老師的手臂又要煩惱是不是該詐病請假幾天，但待家又得被老公數落。

陳太身心疲憊想要憩一會，但小聰不時要求她作反應，弄得她難以入夢。幸好的是托兒中心和家裡那段路沒有很遠。

「好了，先去洗澡吧。」陳太想要趁著這段時間小歇一會。

「不～今天想跟媽媽洗～」小聰揮開阿姨的手，抱緊媽媽的大腰。

傭人們手都不知放哪，只能看著滿臉倦容的女主人，按平時來說，女主人就直接答應了，畢竟她很少對少爺說不的。

陳太扶額，忽爾掏出岩鹽般的粉紅晶石，服下了數顆。沒有想像中的咸味，是完全沒有味道的。

「媽媽媽媽～～」小聰沒有立即得到回應便開始提高音量。

果然是神棍啊

「好吧，去吧。」陳太應道，牽著小聰便往浴室走。

沒走幾步，小聰揉揉眼睛：「唔…好睏….還是姨姨好了…比較舒服…」甩開了陳太的手，走向後邊，傭人也是眼明手快的，把小聰抱起，小聰便靠著她睡了。

「太太，我們照顧就好，請休息吧。」

陳太心裡驚訝卻面不改容，她剛才一心想要休息，說起來也快撐不下去，便快步走到房裡小歇。

夢裡，是瘦弱的男人拿著彩票一臉歡喜，旁邊似乎是他老婆和女兒，不解的望著他。但畫面有點模糊，看不真切和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太太，少爺已梳洗好了，正在玩玩具；接近晚飯時間，先生快要回來了。」一位傭人叩門聽到回應後報告。

「好的，進來吧。」陳太應道，便在房裡的浴室自行梳洗，傭人趁著空檔換好被鋪，小睡的痕跡也消失了。

陳太把粉紅願望石帶在身上，一方面怕讓不長眼的人當垃圾扔了，另一方面也想要隨時使用，這次，她在老公回來之前，想著「兒子乖乖吃飯」又吞了顆。

這天晚上，小聰很罕有地乖乖坐好吃晚飯，甚至是第一個完佞的，陳先生也說：「這樣就對了。」

但到了稍後的飯後果時段，又原形畢露，跑跑跳跳不願吃，陳先生也緊皺眉頭，瞪著陳太：「怎不好好教他呢？」

自此，陳太便在一家人聚會或聚餐前吞服數顆，看著逐漸變乖的小聰，陳生對陳太也越來越寬和；隨着願望石越來越少，她小睡的次數越來越多，而那瘦弱的男人也頻繁出現在她的夢中，陳太完全不覺得自己是愛上了他，因為那男人在她夢中與她毫無關聯，她只是個觀眾般看著這跌宕起伏的劇情，看不清聽不見惟有感受最深：

開始時，男人的生活漸有起息，似乎靠著那願望石得到上司賞識，工作順利；家裡原本灰灰暗暗，也似有了色彩，慢慢身邊的人卻變得不對勁，最後他老婆似乎帶著女兒到他面前，揭起小女孩的上衣，露出觸目驚心的修疤，吵嚷後世界突然靜止，只剩男人一個對著空氣張牙舞爪，聲嘶力竭後孤獨地坐在一片空白的地方。

陳太是被驚醒的，起來發現時候差不多，今天就是親子旅行的日子，她便提早梳洗，換了套價值不菲的運動服，臉上只塗抹簡單防曬，少了端莊，卻多了分純淨，比平常濃妝的模樣年輕了許多───這才是她的真實年紀。

「這麼簡單？」陳太下樓的時候剛好遇上陳先生，他挑眉，看到那運動服似乎明白了甚麼，不樂意地接受了，這次沒支使陳太重新妝扮，輕輕親吻她便出門了。

陳太這才鬆口氣，時間尚早，她便坐在沙發上靜待兒子起床，順便好好消化夢裡的場景。

再三糾結是否選擇孤軍作戰，為了明白「正常」，他們還是準時在托兒中心出現───陳太已經吩咐了司機和保姆等會在後頭尾隨，權當保險。

陳太和小聰選了最後頭的位置，原本是想較寬敞不會打擾到別人，但明顯低估了小聰的活力，趁着大家聽導遊老師的演說，他好幾次嘗試站起來想走到車中央模仿，陳太連忙抓他回裡面位置，陳太雖然專注力全放在小聰身上，還是聽得見老師喊叫小聰不要亂動的話語和其他人灼熱的目光。

她是不介意別人注視她本身，因她自傲於自己的外表，她不為自己感到羞恥；但同時她也感到自己養兒能力不足，變得懼怕被別人因「母親」身份注視她。

她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慌忙把剩餘少量的結晶石都吞進去，只一心想要兒子別再讓自己出醜。

就在她把整包服完後，世界霎時靜止，好似夢中見到那樣，整個畫面靜止不動，變成了灰色的，只有她身上是鮮明能動，她能走路能摸到所有事物，但卻不能推動他們分毫。

她趺坐在車上，驚恐過頭，思緒萬千，卻不懂如何反應，周遭褪去色彩，漸漸成了一片白色，不遠處卻出現了夢裡瘦弱的男人，上空是猥褻老伯的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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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乖 / 書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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