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奇談-福德與白虎（END） - 07 不想被他人看見的脆弱

　　不知不覺中，又幾十年過去了。

　　當年那矮小的男童，現在也變成了氣質彬彬的青年，頭髮也留長了。

　　自從知道男子長眠的位置之後，雪哉除了和福德來之外，偶爾也會自己來探訪，但幾年前，男子的母親也辭世，為了滿足她老人家的遺願，他們遷移了男子的櫃位，好讓他們母子倆能在住在隔壁。

　　人類的壽命真的既短又脆弱啊……

　　雪哉垂下眼簾，腦子裡情不自禁又浮現這句話。

　　祂老人家失去唯一的家人之後，就開始獨自生活，也因此消沉好一段時間，但福德與雪哉常常會繞去祂那，送一些補給品和關懷，不過當然都是瞞著身分去的，祂至始至終還不曉得常來探望自己的人，竟然是神呢。

　　雖然孤單，但祂走得安詳，是在睡夢中辭世的，沒有絲毫痛苦。

　　想起祂老人家的笑顏，雪哉心口又是一陣悶痛。

　　「你先來了，怎麼不說一聲？」

　　聽見福德的聲音，雪哉愣地回頭望去，果然看見福德迎面走來。

　　雪哉挪開視線，又是那彆扭的表情，「只是剛好路過。」

　　福德看了一眼旁邊供桌上那些取自山中的野果，這分明就是特地摘來的，但並沒有拆穿雪哉的口是心非。而且他也注意到了，雪哉的眼眶微微泛紅，但依照雪哉的個性，他築起的防衛心，只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軟弱。

　　福德轉過身，「那，回去之前四處走走吧？」

　　雪哉點點頭。

　　兩人離開了靈骨塔，便在土地廟附近走走。

　　看看近況，這個社區真的是越來越蕭條了，放眼望過去皆是老舊的房子，一些路燈、公共設施都年久失修，與其他區域新穎的建築及設施截然不同，就連住民們也幾乎都是老人與小孩，青壯年的身影很少見。

　　整個社區就像是被遺忘了般，有如那間不起眼的土地廟。

　　也不曉得到底什麼時候，土地廟會與這座破舊社區一起被時間的塵埃抹去存在……

　　不過雪哉衷心祈求不要有這天的到來。

　　因為不論是這個老社區的陳舊空氣與氛圍，或是那間小小的土地廟，以及福德那看起來孤單卻堅強的背影也好……他通通都不想失去啊。

　　雖然福德那傢伙總是不輕易透露自己的情緒，習慣以溫文的笑臉來掩飾一切，就連跟在他身邊日夜相處的雪哉，也不覺得自己足夠了解他。

　　這個人啊，總是這樣，什麼責任還是擔憂都自己一肩扛下，對他人總是展露最溫柔包容的一面，但這樣沒問題嗎？

　　他總是支撐著他人，那如果有天他需要誰的幫助的話，會呼救嗎？

　　會向自己呼救嗎？

　　又應該說，自己真的有能力為他付出嗎？

　　雪哉望著福德的背影，心情有點複雜。

　　畢竟從以前到現在，支持著自己的人，一直都是福德。

　　打從雪哉與前主人在山中遇難，或靈石差點被壞人擊壞，以及失控想攻擊人類，還有福德在雪哉宛如遊魂般失去生存意義之時，卻仍每天不厭其煩地陪伴與支持。

　　是福德救了他，並賦予他新生命。

　　也許打從他在山洞與福德視線交會的第一眼起，就鑄下了不解之緣呢。

　　神祇會因為有人信賴、祭拜而變得強大，相反的，只要沒有人信奉，那麼神祇就會變弱……也就是說，如果現狀再持續惡化下去的話，那麼福德很可能會力量盡失，變成毫無用處的神祇。

　　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想到這，雪哉不自覺地握起拳頭。

　　也許是感受到視線，福德停下腳步並回頭，卻剛好與雪哉視線相交，雖然雪哉立刻反應，可惜那慌張別過視線的樣子，早就被福德捕捉到了。

　　福德嘴角微微泛起笑意。

　　他走向雪哉，拍拍他的頭，好讓他的目光轉向自己。

　　「看著我在想什麼呢？」

　　福德的視線，與自信滿滿的淺淺笑容，再加上被說中了心中所想，雪哉就算再怎麼不服氣，也只能倔強地挪開視線。

　　「我才沒有再看你，整天都膩在一起，我早就膩了！」

　　福德卻依舊不改笑顏，手繞到他頭上去，細細地揉捏著他那毛絨絨白虎耳。

　　雪哉雖然想躲開，但他揉捏的手法根本就衝著他的弱點而來，那溫柔又搔弄的手法讓他情不自禁地瞇起眼睛，雖然露出不願的眼神，但滿足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看見他那口嫌體正直的模樣，福德不禁笑了。

　　「我說我討厭這樣摸啦！」雪哉總算是推開了福德的手，氣極敗壞地甩盪著尾巴，「我已經不是小鬼頭了！」

　　福德當然知道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愛的小蘿蔔頭，之前對於雪哉有那麼多的憐愛之情，就在於他那嬌小討喜的模樣，但隨著時間過去，疼惜之情逐漸轉成更深厚的情感，已經是如同家人的陪伴。

　　福德笑著收手，「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那可愛的孩子。」

　　面對如此溺愛的發言，雪哉氣得跺腳，臉頰卻通紅。

　　「隨便你！」

　　他故意往反方向走，像是要發洩怨氣那樣，每一個步伐都怒踏地面磚瓦，這麼大個人了，偶爾還是會做出孩子般的舉動。

　　福德瞧見他這模樣，覺得有趣地笑了，但並沒有跟上前去，僅是遠遠望著。

　　雪哉仍然氣在頭上。

　　「再怎麼樣，我現在可是比那傢伙高了吧？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是怎樣！虧我還在想到底要怎樣才能振興那間破廟……那傢伙還有心情成天傻笑，如果到時候真的一個信眾也沒有的話，看他怎麼辦！」

　　一邊碎碎唸，雪哉忿忿地踹著路邊的小石子。

　　一個不夠再踹其他顆，這顆小石子飛過草叢，命中了路過的人。

　　「哎喲！」

　　聽見路人的驚呼，雪哉趕緊去查看狀況，看見一名小學生揹著書包，單手摸著剛剛被石頭砸到的後腦勺，困惑地左右張望，似乎想要尋找到底是哪個冒失鬼做的好事。

　　不過雪哉一眼就認出，這孩子是住在這附近，常常到土地廟附近玩的小鬼頭之一，就是那個說他是什麼貓耳怪人的無禮傢伙。

　　上次給他跑了，還真是冤家路窄，雖然雪哉很想修理他一頓，但福德人就在附近，他可一點都不想被福德教訓只好就罷，反正一般人又看不到他，他乾脆繞到那小鬼面前，故意給他一個鬼臉。

　　雖然僅有一瞬間，白小石居然與他視線相對？

　　雪哉愣了一下。

　　上次雪哉為了教訓那些小鬼有現身，但現在他可沒有打算讓他看見啊？

　　但才剛這麼困惑，白小石挪開了視線，「奇怪……沒人嗎？」

　　他搔搔頭，起身拍拍身上塵埃之後，就走掉了。

　　不過剛剛白小石舉起手，讓短袖子向後縮了一點，雪哉注意到，他藏在衣服底的皮膚有不自然的烏青與一些傷痕，有點不對勁。

　　雪哉折回去找到福德，遠遠對他揮手，「我先離開一下！」

　　丟下這句話，雪哉偷偷跟在白小石後方，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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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不想被他人看見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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