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華一個人走在凌晨的街道上,東邊的城市線燃燒著魚肚白的光,在臨走前她替阿咎蓋上了被,沒給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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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摻有安眠藥的飲料,當他醒來時,他已經找不到日華了,但也很快,他就會知道日華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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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會像是日華所計畫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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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著,憶起兩人在學生時代的第一次相遇,阿咎邀請她參加天文社,甚至毫不避諱地承認,是因為日華家在鄰近的山上有一座別墅,遠離了平地的光害,非常適合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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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因為優越的家庭經濟環境,日華見過許多向她諂媚示好的人,但她覺得像阿咎這樣,將自己的慾望坦率地展露在她面前的,就像是在熠熠都市裡看見流星那樣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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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阿咎帶著天文社的學姊光子一起到日華家位於山巔的別墅,兩個人脖子上各掛著一架雙筒望遠鏡,手上拿著星座盤,對著寂靜的夜空比劃著,日華站在一旁,這棟山中別墅她來過無數次,像這樣安靜地盯著夜空卻是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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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肉眼直觀,天上已是星辰遍佈,密密麻麻的光點,使天空像是破了洞,光從洞中灑落,那種感覺不太真實,日華閉上了眼不想再多看,耳邊傳來了阿咎與光子學姊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他們的聲音也像是星星一樣,細碎而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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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他們再訪日華家的別墅,這次日華領著眾人來到書房,展示出了一架大口徑的星特朗天文望遠鏡,大家擠在小小的鏡筒前,眼前的星空不再是一張畫布上無數的白色小點,而是像帶著光的灰塵在純黑的房裡肆意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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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子學姊對著頭一次接觸的天文望遠鏡摸索了一會兒後,便熟練地找到了北極星的位置,在北極星距離不遠處,一顆視星等相對更暗的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阿咎與光子學姊齊聲呼道:「光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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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縱然這兩人常談論著許多她插不上話題的事情,但此刻她卻特別在意,竟有一顆星星是以光子學姊的名字起的?阿咎解釋道:「啊……因為這是光子學姊發現的,所以學姊叫它光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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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子學姊在一旁附和,兩人的聲音隨著視線又一齊擠入了那狹小的目鏡前,他們肩併著肩,不是推擠更像是相互依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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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蟬鳴鳥叫的夜晚,三人站在庭院裡點著仙女棒玩,只記得光子學姊突然說道:「仙女棒的火花就像是地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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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對於星體形成已有一些粗略了解的日華回應她:「仙女棒的主要成分是鋁跟鎂的混和粉末,使它能夠產生白色的火焰,星星的亮光多半與它的溫度有關,溫度越高散發出的藍光就越多,溫度較低顏色較紅。」對她來說,這完全就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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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們迎來了光子學姊的畢業,但從此便再也沒了這個學姊的消息。天文社的活動也就此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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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一年,日華再次遇到阿咎時,他仍在大學的校園裡觀測著北方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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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過去曾一起觀看星空的美好回憶為藉口,日華與久別重逢的阿咎再次一起觀星,這次沒有了記憶中神祕的光子學姊,一切與兩年前的暑假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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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咎始終在北面的夜空找尋著那顆曾經被叫做光子星的無名行星,有一天日華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其實你現在看到的這些光,都是來自幾萬光年外的星星們,在幾百年前所散發出來的,所以當你接受到的時候,它們早就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了,甚至說不定早就已經燃燒殆盡了。」她看著阿咎泛紅的耳根接著說:「你只是不斷著迷這這些星星在幾百年前留下的殘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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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以為阿咎會生氣,因為他始終很沉默,但即使他會生氣,這些話她早就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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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那天即將結束時,阿咎才溫溫地說出了他的想法:「我只要想到,我現在接受到的這些光,是來自這顆星星在遙遠的宇宙另一端,獨自行走了幾萬光年,好不容易傳遞到地球上的信號,我就覺得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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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流轉,此時的日華已經站在了橋梁的邊緣,在離開前她喝了幾罐啤酒,臉上仍殘有潮紅。她想起不久前她與阿咎的事情,也是一個喝了點酒的夜晚,兩人一如往常地坐在陽台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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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跟我說過怎麼簡易觀星的方法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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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咎一臉疑惑,顯然早已忘記了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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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先把手捲成筒狀,利用手掌擋住眼前多餘的光源,使眼睛的視野更能清楚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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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一邊將手遞向阿咎,兩隻手各自彎曲成一個中空的圓,當日華的手對上了他的眼,阿咎眼窩先是感受到一陣溫暖,待他回過神來,放眼望去四周終於再無旁物,此刻只有日華一雙微慍又帶著無奈的眼神從洞口深深望著他,將他在洞中困得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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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華將鏡筒鬆開化作一雙翅膀,捧起了阿咎的臉,趁著酒意朝他輕輕吻去。也是從那一天,兩人終於決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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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她,趁著酒意,則縱身往橋下的河流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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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漆黑的身影,在橋與河流之間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像是流星跌回宇宙,噗通一聲消失在了深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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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有這樣的方式,她才能夠也化作一顆星星,從此在阿咎的鏡筒底下被他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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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咎迷濛的夢裡,一段不知道是夢還是回憶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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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他和日華一起參加花火節,兩人坐在搖搖擺擺的船上,日華因為喝了一點小酒有些暈船,她將頭輕輕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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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距離很近,兩人低聲交談著,日華的聲音此刻不像是從耳畔傳來,彷彿穿透了他的胸腔,在他的心頭陣陣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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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煙火開始了,伴隨著刺耳的聲音,一道光自天邊升起,在夜空中盛開,產生了巨大的聲響與炫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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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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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臟撲通撲通的作響,胸口有些悶,耳膜有些癢,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聲在作祟,還是海面上的煙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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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結束了嗎?」日華在回程的路上醒了過來,她幽幽的語調,方才似乎在正精彩的時候睡著了。2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O6Jz91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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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剛沒有看到嗎?」阿咎問道,換來的是日華懊悔的眼神,日華苦惱地追問他:「你有錄影嗎?拍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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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忘了耶!」阿咎緊張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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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夏日的煙火變成了只綻放在阿咎心底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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