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各位回到回音,我是艾瑞克,剛剛的音樂如何?這首七十年代的老歌是否敲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懶蟲?接下來是三秒 Call In 時間,記得剛剛的問題嗎?請用一句話交代……』
啪!
一隻瘦長的手打斷了艾瑞克的聲音,手背上的傷疤在陽光下粉的發亮。黑色鬧鐘以滴答聲抗議著,看似徒勞,卻讓鬧鐘的主人發出哀號:「哀~~!」
床上,凌亂的黃髮此時像一堆枯黃的雜草種在枕頭上,接著雜草向右移動,停在離陽光更近的位置。從陽光的正面看去,草叢間有一對緊閉的雙眼。鬧鐘持續抗議著,這回他的主人收手,撥開前額的頭髮,睜眼。
「早上七點!我的假日~~!」蘭登.布萊克再次對著枕頭抗議,曾經他會思考為什麼沒設定鬧鐘,而鬧鈴會自己響。不過現在,蘭登只是想繼續窩在被窩,因為在星橋市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但轉念一想,最好還是趕緊起床,不然這「動態辨識鐘」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搞怪。
「蘭~~!登、登、登、登~~!登、登、登、登~~!」這不,連個三秒的貪睡都不給設,蘭登的名字便隨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蕩氣迴腸的環繞整個房間,連地板也隨著音符的高地震動著。當音符達到最高點,棉被隨著床的擺動一個飛揚,蘭登瞬間坐起,雙腳直踏寒冷的地板。音樂瞬間停止,這次,持續的滴答聲夾雜著恥笑。
「太棒了!」蘭登無奈點頭讚賞,自己竟然底不過一個鬧鐘。背對陽光的他轉頭,窗外,陽光看似溫暖,卻敵不過地上十二月雪飄起來的冷冽。蘭登翻到床的另一側,穿鞋起身,隨手套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漫步走向書桌前的窗戶。
消瘦的臉頰隱隱約約的倒映在玻璃上,硬挺的鼻子擋住右側的陽光,將蘭登的左臉蓋上陰影。下八微抬,褐色瞳孔順勢直拋向上,白雲隨之飄入。直到受不了陽光的刺眼,放大的瞳孔轉向對街。陸陸續續有人正走進法蘭克的早餐店,不過進不進的去得看運氣,畢竟城市裡的門有它自己的脾氣。
「一年了。」蘭登想起了一年前來到星橋市的糗事。當時正趕往圖書館參加讀書會,卻直接從圖書館的門口走到星殞公墓,更糟糕的是那天下著大雨。死老鼠加發霉的味道首當其衝,直直灌進蘭登的鼻腔,接著,蘭登只聽見「痾~~!」的聲音,一轉頭,宛如活屍末日的場景便硬深深的刻在腦海裡。
蘭登當時只想著逃,但身後的門不見了,還好他活在現代,至少從電視劇對活屍還有些認識。蘭登左右觀望,發現屍體身上都綁著鎖鏈,他腳步緩慢的避開行屍,慢慢走向公墓邊緣。同時,不遠處的幻彩應變小組也找到了他,他們身穿類似警用的防爆裝備,迅速帶他離開公墓。
「第一次進……」其中一位應變人員還沒說完,蘭登便在牆邊大吐特吐。
「是第一次進城,吐吧!吐出來會好很多!」身後,另外一位應變人員拍著蘭登的肩膀安慰道,是一位慈祥的老爺爺。有人說是想念他的老伴才進應變小組,不過也有人說老爺爺是個懼內的膽小鬼,怕老伴回去找他,每天都在公墓旁確認綁屍體的鎖鏈有沒有鎖好。
蘭登站在牆邊足足吐了三十分鐘,應變小組在一旁直到他吐不出東西了,才送他回家,下車前,老爺爺說:「以後下雨,別再靠近公墓了!」
蘭登想說他是被傳送過去的,但實在沒力氣了,全身沒有一件是乾的,褲子還沾滿了泥土,又或是屍塊?每踩一步就像要飄到空中一般。回家當晚,蘭登生了一場大病,噁心的氣味仍然在他的鼻腔甚至喉嚨哩。隔天,蘭登病一好,便翻開市民手冊翻找,其中一章寫著:
「雨天別靠近公墓,除非你想體驗活屍末日。」 - 市民手冊Chapter 3 關於天氣
如今,那本手冊正安靜地放在書桌的書架上,與其他白色或褐色的森林相關書脊相比,亮橘色的書封更顯得亮眼。它時刻體醒著蘭登,要常常翻閱他,而他每個月也回應他的招喚。不僅如此,每一季市政府都會發放更新版的市民手冊。
叩!叩!
「早安!被吵醒了?」蘭登看也不看便知道是誰。房裡除了蘭登面前的這扇窗,書桌左側也有一扇窗,窗從外面被封死了。而窗戶的玻璃正如水波般起伏,從中心激起漣漪,玻璃的顏色也隨機變換著。隨即,一隻藍灰色乾巴巴的手從中心伸出,同時對著蘭登翹起中指。
蘭登只喵了一眼,便知道他的室友生氣了,說:「我道歉,不過我想這也不能怪我!你說是吧?還是你想把鐘拿走?」更用力的中指回應。
蘭登揮手致意的說:「抱歉囉!」這次,手的拇指和小指翹起,是個強大的中指印。蘭登無奈的兩手一攤,灰色的手慢慢退回窗戶,在完全沒入玻璃之前,強大的中指印仍對著蘭登。
蘭登看著他的室友「回房」,書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XXX。
垃圾電話?!
「啊!」蘭登掛掉手機伸了個懶腰,但鈴聲再次響起,他狐疑地抓了抓頭,按下接通。
「請問是蘭登.布萊恩嗎?」女性口音,聲音有些刺耳。沒錯!先得假設他是女性口音,因為有可能是男的吃了錄聲蟲。
「請問你是?」
「又來一個!我是蕎啊!你有把我的電話輸入到你的電話簿嗎?我們外地人必須要團結,才能在星橋市生存啊!」叫蕎的女生激動的大聲說著,蘭登將手機拉遠,眉頭一皺,只想趕快結束這通電話。
「我沒什麼印象,抱歉我……」蘭登絞盡腦汁地想著,努力從腦袋中搜索第一次進城碰過的人,沒有一個叫蕎的。
「記得第一次你通過外側迴廊柵門的時候嗎?」對方極盡努力地想平靜說話,不過蘭登也是一樣。
「記得一些。」蘭登隨隨便回答,但實際上,他記得相當清楚。尤其是當蘭登下巴士看著一圈三層樓高的圍牆時,他驚呆了。
「好吧!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我蕎.安努是外城互助會的會長,第一次你下巴士就是我接待你的!」蕎的語氣不容質疑,就像高高在上的管理者。
「抱歉!我實在沒什麼印象,我只記得幻彩應變……」話未說完,對方突然爆氣罵道:「別跟我提那些人!你知道今天早上我只是想洗個澡,結果水龍頭噴出一堆的泡泡,而那群他媽的應變人員只會叫我等!」
蕎的怒火燒進了蘭登的耳膜,他的左腦嗡嗡作響。同時,蘭登也可以確認這位蕎應該是女人無誤了,吃下錄聲蟲的聲音就像用擴音器說話,越大聲,源頭的聲音就像悶在水裡。
「請你……」
「別叫我冷靜!今天是他媽的幻彩節!也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們將在市民廣場抗議,提出我們的人權訴求!要市長還給我們相對正常的生活!我相信你也深有同感,對吧?」
疑問迴盪在蘭登的耳邊,他看著地板思索,接著換手拿電話,回道:「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天空上的嘴吧,會到處傳送的門,沒有讓你覺得詭異嗎?」語氣瀕臨崩潰。
「你應該有市民手冊吧!這上面都……」
「喔~!算了!」再次被打斷,這次,電話的另一頭完全靜默。
蘭登看著電話,說:「你知道你是可以自由離開的嗎?」
放下手機看著窗外,被鬧鐘這麼一吵,蘭登不敢賴在床上,加上蕎女士的怒吼,讓蘭登的心情盪到谷底。
看著樓下早起的人和街上掛著的節旗,蘭登決定改變今年假日的行程。盥洗過後,便小心翼翼的開門,臨走前還不忘對著他的室友說:「走啦!」
雖然有陽光,但是天氣比想像中還冷。開門的瞬間,寒風竄入羽絨外套,蘭登得手插口袋,手肘夾緊身體,才能讓外套與身體更加貼合。不過這依然不減街上的人群,才剛八點,街上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前往地鐵。想趕在人潮變多之前,抵達市民廣場。
「早安!布萊恩先生!來一根吧!」是法蘭克老太太,她穿著淺褐色大衣站在大門左側,手裡拿著一桶枴杖棒棒糖。
蘭登隨意拿了一根:「謝謝!該祝你什麼節快樂呢?聖誕節?還是幻彩節?」
「哈!哈!都可以,快樂就好!」接著,便又把桶子地向下一個從門口走出來的人:「早安!來一根吧!」
此時,一個脾氣暴躁的聲音從蘭登身後由遠而近:「不是要你別出來嗎?你的腳又不方便!」法蘭克先生快步衝向她太太,頭上的鴨舌帽差點被風颳走,他搶下法蘭克太太手中的糖果桶,眉頭深鎖。
「今天是節日,應該開心一點,別這麼暴躁!蘭登你說是吧!」法蘭克太太對著蘭登笑著說,眼角的還擠出了三條皺紋。
「唉!」法蘭克先生無奈地擺擺手,對著蘭登說:「最近供水還行吧?703號房的牆和主水管前天剛修好,可能還有些不穩定。」
「沒事!對我沒什麼影響,不過隔壁萊納的魚就無法倖免了。」蘭登指著七樓的右側窗戶說。
「你說怎麼會有人笨到用頭去敲牆壁呢?難道布萊克的頭是鈦合金做的?這年頭房東真不好當,補那道牆和水管花了我不少錢。」法蘭克左手攙扶著他太太,慢慢走到一旁的涼亭做下。
蘭登跟在身後小心看著,說:「誰知道呢?說不定布萊克在他牆裡看到了寶藏,你知道他的眼鏡有多特別!」
「哼!不用他看,整個七樓都是我的,裝潢也是我用的,要說寶藏,那肯定也是我藏的,有沒有我一定知道!」法蘭克先生坐在他太太旁邊說著,右手逆時針柔著法蘭克太太的右膝。
法蘭克太太看著先生的手,說:「別這麼說!布萊克是個好孩子,他只是需要多點關心。」
「你呢?蘭登?家人都在東岸,你沒回去跟他們過節嗎?」法蘭克太太關心道。
「今年約了朋友在城裡過節。」蘭登隨口掰了個理由,但法蘭克夫婦和蘭登心理都清楚這理由有多勉強。
「十五年過去了,某些城外人看我們的眼光還是……」法蘭克先生無奈地搖頭。
不想氣氛如此凝重,法蘭克太太問:「不如今晚跟我們過吧?如何?」
「不了!我跟朋友有約。」
「那好吧!玩得愉快!」法蘭克太太揚起慈祥的笑容。
蘭登搓了搓手,笑著說:「您也是!」便轉身跟著人群,走向最近的地鐵。此時,口袋裡傳出震動,蘭登拿出手機,一條未讀簡訊:
聖誕快樂!兒子,有時間打個電話吧!您老母正煮著香噴噴的烤雞,怎麼樣,想不想回來啊!
「哈!哈!」看到簡訊底下的照片,蘭登笑開了,他父親正聎眉指著烤爐,母親、姊姊和弟弟正在一旁猙獰地看著爐子裡的烤雞。蘭登的家人一如既往的搞笑,但他不想回去。對於來星橋市上大學,蘭登並不後悔,家人也很支持他。不過蘭登見過鄰居看他家人的眼神,彷彿蘭登一家受到的詛咒。
蘭登的手指在家的電話蘭上游移,不過最後決定還是以簡訊回覆:
烤雞我也有,早在肚子理了,聖誕快樂!各位!
把手機放回口袋,蘭登將自己包裹得更緊,他慢慢地跟著人群,此起彼落的歡樂充斥在周圍,陽光的斜角逐漸增加,透明屋頂的地下道入口越來越近。
南方站的命字豎立在入口的右側,沿著熟悉了一年的地下道走,蘭登的狀態又回到平日裡的優閒。投幣、進站、站在月台邊等待,過程一如既往的流暢。
三分鐘後,車鳴聲從隧道的另一頭響起,車燈逐漸拉近。正當列車經過蘭登面前時,前面三節車廂就像沉進海底般,從月台的中心沒入空氣中,就連呼嘯而過的聲音也慢慢消失。
喵了一眼僅剩三節的車廂,蘭登走到一旁的柱子靠著,拿起耳機,打開手機裡的星橋 Link,動作同樣一如既往的流暢。當然,周圍一定得配上:
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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