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小木屋中,小男孩坐在年輕少婦的大腿上一雙猩紅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天真的光芒,嘴中不斷催促他爸爸念說故事「爸爸,快說故事吧,你說過處裡完手邊的是就來說故事的。」
青年無奈地苦笑「抱歉,袁夜輝,爸爸今天真的很忙,要不然明天吧,反正今天媽媽也說過故事給你聽了。」
袁夜輝抓住爸爸的手臂使勁搖晃「每次都說明天,你已經食言好多次了,人家都說食言而肥,爸爸你這頭大肥豬。」
青年哈哈大笑「好啦,爸爸以後要是胖到站不起來,就要靠你幫我啦。」
少婦也跟著笑了起來,袁夜輝雙手抱胸,賭氣道「要是爸爸不講故事,我就不睡了。」
青年撫摸著袁夜輝的灰髮「聽話,我們的袁夜輝最乖了不是嗎?」
事實證明,這種激問式的讚美對小孩子最有效了,袁夜輝嘟起嘴巴「哼,爸爸明天可不能在食言了啊。」
「知道啦。」
袁夜輝原本就已經很疲憊,之前只是因為要等爸爸說故事而苦苦支撐,現在一聽沒辦法聽故事了,他雖然有些不悅,可依偎在母親的懷中(那原本緊皺的眉間慢慢舒展開來,直到微微的鼾聲出現,也不過就一兩分鐘內的事而已。
青年坐回桌前,繼續振筆疾書,少婦看不下去,說道「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知道這個東西很重要。」
「剩幾個字了、讓我寫完它吧。」青年低著頭將剩下幾個字寫完之後將其塞入信封之中,然後躺上床,用他那雙寬厚的臂膀摟著兩人沉沉的睡去。
午夜時分,一陣腳步聲吵醒了一家三口,袁夜輝睡眼矇矓的望著爸爸,爸爸的臉上出現了他從未看過的緊張神情,他問道「爸爸,怎麼了嗎?」
青年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窗外,露出一個袁夜輝以前從未看過,緊張又夾帶著惱怒的眼神,他與少婦對視一眼,少婦點點頭,抱起袁夜輝從後門走出木屋,這是袁夜輝第一次走後門,因為爸爸總是說從後門走出去很危險,因為他們家在村子邊緣,從後門走出去很難被人注意,也很有可能被壞人抓走,所以一定要走正門。
從後門走出去之後,少婦將他抱到鄰居家,他們打開鄰居家的後門,少婦將袁夜輝放在地面上之後,曲膝蹲下,雙手捧住袁夜輝嬌嫩的臉頰,這時袁夜輝才發現媽媽的眼眶紅潤,眼角泛淚,他用自己的小手擦了擦媽媽的眼睛「媽媽為什麼要哭。」
少婦緊咬嘴唇,想辦法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點,可是眼角的淚水卻忍不住落下「袁夜輝,以後要好好聽劉阿姨的話,我們的袁夜輝最懂事了對吧。」
此時就算是袁夜輝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媽媽,你們要去做什麼。」
「抱歉,媽媽和爸爸沒辦法繼續陪你了。」少婦用力的將袁夜輝推倒在地,然後轉身離去,木門「碰」的一聲關閉了,袁夜輝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木門怔了好一會,他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突然覺得好迷茫,好像突然風平浪靜的大海出現漩渦,將祥和全數吸進其中一樣。
青年望著少婦朝著自己奔來,眉頭一皺,喝斥道「為什麼要跟過來?」
少婦淒涼地笑道「我們是夫妻啊,要是沒了我,你在地府會很孤單的。」
青年嘆了口氣「之前誰知道當年的天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他直視著帶領人群進入村子的領頭人「袁新,你我本為堂兄弟,卻比兄弟親密百倍,為何今日要逼我入死境呢?」
「我這次前來,是為了收回血夜刀,血夜刀對於族裡的地位,使族內不得不派出我來收回它。」
「那你帶這麼大一對人前來,有何目的。」
「沒辦法,老傢伙的心還是向著你的,就算你離開族中,血夜刀被收回,依然是最有可能繼承組長之位的人,所以我必須滅了你,永絕後患,兄弟,可別怨我啊。」
青年露出一抹苦笑,或許,這就是宿命吧,從他離開家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好的命運吧,他眼中略上一抹戾氣,仰頭大笑,笑聲中帶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淒涼,袁新問道「你到底在笑什麼?」
「怎麼了,既然來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不快樂一點怎麼行呢?」
青年回頭望著少婦,然後用力的擁抱住她「對不起,連累你了。」
少婦搖搖頭「在離開的那天我們不就說好有難同當的嗎。」
青年的手放開了少婦,只聽見「颼」的一聲,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抓著了隊伍中其中一位的脖子,那人就有如老舊收音機的播放著的唱片一般,「啪嚓」一聲之後就沒聲音了。
袁新望著青年手中的刀刃,那刀的刀身漆黑如墨,看其鋒利程度,絕對算的上是削鐵如泥,袁新眉頭一皺,這把刀雖算得上是刀中的極品、卻不是族中的聖物血夜刀,而是他平常最常使用的武器,為什麼,都到了這種緊要關頭,還是不將血夜刀拿出來。
袁夜輝墊著腳尖,雙手拉住櫃子的邊緣,艱難地往窗外望去,他說不出話,心底好像漸漸明白了媽媽剛才那句話意思,他朝著後門跑去,想要拉開後門,可後門早已被劉阿姨鎖上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幫爸爸。」袁夜輝一邊用力拉著門一邊喊道。
劉阿姨連忙摀住他的嘴「乖,安靜一點,我們的袁夜輝最懂事了不是嗎?」
袁夜輝很快就明白自己沒辦法拉開門,轉過身朝著櫃子跑過去,雙腳用力一蹬,竟是爆發出了平常兩倍的力量,雙手再一撐,袁夜輝成功爬上了櫃子。
可劉阿姨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這間屋子在他們來之前所有的出口都已經上了鎖,無論他怎麼推都是徒勞無功,袁夜輝推著窗戶,眼中滿是著急和無助,嘴中直說道「放我要出去,我要去幫爸爸。放我要出去,我要去幫爸爸⋯⋯」
幸好袁新和攻入村子裡的眾人並未察覺,正在與青年戰鬥的他們只當是小孩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在哭鬧。不愧是族長最有力的爭奪者,這名號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這一隊人上百個,雖然有一半是用來當肉盾的,可就算這樣,還是死了不少強者,總數約一半的人都已經葬在了青年的手底下。
青年腳尖一點,身子輕得如一縷微風,輕輕一躍,銀芒閃過,無聲無息中之中,鮮血四處噴濺、無頭屍體無力的倒下,噴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夜空,雖然攻擊應該要繼續下去,可青年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求生的慾望讓他發揮出超常的力量,可戰鬥已經過了十分鐘,連續爆發了十分鐘,就算再厲害的人力量也會衰竭的。
他抹掉嘴角流下的鮮血,身上的傷口在打鬥中越來越多,一咬牙,他舉起刀刃砍斷自己一根手指,強烈的痛覺讓他感知瞬間變得敏銳,同時更多的力量湧現,他便是再次重入陣中。
隊伍中,其中一名老者雙手合十,原本正在奔跑的青年倏地暫停在原地,他心頭一驚,他的力量還在向前,可是身體卻不會動了,可是他還可以思考,知覺也還清楚,難不成,是自己的身體被暫停了。
老者下一句話立刻為他解答「袁長老,快點,時間暫停沒辦法困住他多少時間。」
周圍的所有人一同跳起,青年一腳踏在地面上,一道道黑色的能量朝著四周散開,如花朵一般綻放,這些能量有如刀刃一般,刺入四周攻擊者的胸膛。
鮮血噴濺而出,袁新身上多了許多道剛才攻擊留下的傷口,手中那把漆黑的長劍刺穿了青年的胸口,鮮血從刀刃上緩緩流下,給刀刃鍍上一層血色。
明明就已經是將死之人,從青年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不甘,臉上滿是釋然,袁新將長劍抽出他的胸口,青年無力的倒下,軟倒在少婦的懷中。
在青年倒下的那一刻,袁夜輝心中的高牆,那一道總是保護著自己、象徵著安全的高牆也轟然倒下,他用力推開窗戶的手悄然放下,雙眼呆滯的望著窗外瀕死的爸爸。
少婦的衣衫被青年的鮮血染紅,濕熱的鮮血浸濕了她的整劍衣衫,她緊緊的抱著青年,在知道自己已經救不活他的時候,她的心中同時也是一片平靜,在戰鬥開始之前,在離開族裡的那一刻,兩人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感受著兩人最後的溫存,少婦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我,很幸福喔。」
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神逐漸渙散,在少婦的懷中安然去世。
少婦望向劉阿姨房子,不捨是當然的,可是讓青年一人死去,她做不到,少婦拔出青年腰間的短刀,朝著氣管華去,同時用眼神訴說著無盡的不捨,她望著袁夜輝,抱歉了,媽媽沒辦法繼續陪你了。
當少婦倒下的那一刻,袁夜輝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不在哭鬧,只是靜靜的,近乎呆滯地望著窗外,要不是劉阿姨時刻注意著他的狀況,可能真以為他暈過去了。
袁新低下頭,神情冷漠中又帶點哀傷;不知是在慚愧還是在想什麼,過了良久、 袁新抬起頭,向眾人命令道「把房子燒了,必須找出血夜刀。」
熊熊烈火點燃了木屋,火舌滔天,火光照亮了夜空,那原本堅固的木屋,在火光中轟然倒塌,變成了一堆無法廢墟,搭建木屋的木板和木條被火焰盡數吞噬;那張伴著袁夜輝無數次安然入睡的木床,被火焰燒成焦灰,那張一家人有說有笑,一起共進晚餐的木桌,也被火焰摧毀。
火焰無情地摧毀著袁夜輝與爸爸媽媽會議中的一切,可袁夜輝卻只能坐在窗台前袖手旁觀,那種無助,就像是墮入深淵,失去了食物和水;只能等死的感覺,他想哭,可眼中卻無論如何都流不出淚水,只剩無聲的悲傷。
火焰蠶食鯨吞著木屋的一切,衣櫃、書桌、碗盤⋯⋯,一切盡數被火焰吞噬,半點也不留給袁夜輝。
火焰隨著時間的推移,能燒的東西也越來越少,火勢逐漸減緩,最後一點的火苗隨著輕風熄滅,一切又恢復平靜。
袁夜輝望著窗外,戰鬥的倖存者們翻找著廢墟,他直勾勾地望著他們,在腦中勾勒出每個人面部的輪廓,這些人臉,將會烙印在腦中,他嘴中冷冷的喃喃自語「我會替爸爸媽媽報仇的。」
他們幾乎把整整堆廢墟都翻遍了,可就是找不到血夜刀,「袁長老,沒有找到血夜刀。」
袁新望向身邊的一位老者,那名老者搖搖頭「在村子裡頭沒有找到血夜刀。」
袁新憤憤地踢了青年一腳,沒有找到血夜刀,那就代表著自己任務失敗,回去雖可能不會被族長責罰,可地位一定會有所降低。
眾人離開村莊,此時,清晨第一抹曙光照進窗戶裡,也同時給被燒成廢墟吧木屋鍍上一層金光,明明這就是一天充滿希望的開始,為什麼袁夜輝卻感覺有些絕望呢?
劉阿姨推開了木門「走吧,讓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走出木屋,望著爸爸媽媽的屍體,袁夜輝無力的跪倒在地上,眼淚第一次流了下來,原本篤住的淚水一瞬間好像疏通了管道,如洪水潰堤般流出,他用那雙纖細的手臂擁抱著爸爸媽媽的屍體痛哭,每次哭泣總有爸爸和媽媽其中一人安慰自己,可現在哭泣,再也不會被擁抱在懷中,接受那溫柔的安慰了。
朝陽演奏著淒哀的短歌,透出無限的哀傷,當袁夜輝再次抬起頭,臉上滿是鮮血與淚水,望著廢棄的木屋,袁夜輝一時間有些迷茫,劉阿姨拿著個布包走出來,那塊布一展開,竟是爸爸以前用的斗篷,上面還殘留著熟悉的味道,裡頭包著的是一支髮簪和一隻短刀,劉阿姨道「這是你爸爸和你媽媽留給你的,他們很早以前就料到今天的事,在一個月前把這些東西放在我這,並且託我照顧你,唉,你還這麼小就要擔起這麼多。」
袁夜輝將斗篷披在身上,那種溫暖就像是被爸爸擁抱一樣,斗篷有點長,下擺脫在了地上,劉阿姨笑了笑「這斗篷對你還說還大了些,等會幫你縫一下。」
他將髮簪塞入斗篷的內襯中,接著拿著短刀,「唰」的一聲,短刀從刀鞘中被拔出,短刀的刀身是一種近似黑色的暗紅色,斑駁的表面反射著金黃的陽光,仔細一聞,還可以聞到從刀身發出的淡淡血腥味,袁夜輝喃喃自語「這就是,爸爸的血夜刀嗎?」
他將刀刃收回刀鞘中放在腰間,眼中仇恨的火焰一閃而逝,他望著天空,自己,好像知道未來要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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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一篇故事的時候真的還挺心痛的,因為袁夜輝一直以來在我心中一直很悲劇的人,雖然登場次數多,台詞也挺多的,可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對外人時其實非常沉默。
在寫的時候,我很多次想要停下來,到底是多大的痛,才可以讓一個五歲、跟唐雪那般天真無邪的孩童變成手染鮮血的殺手,一個冷靜又無情的殺手。
挺心疼袁夜輝的,如果沒有孫天翔,如果沒有天靈學院的眾人,袁夜輝的個性就只會更孤僻,那個缺乏親情的黑洞也會越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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