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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聲倏然破開清晨的寧靜，彷彿接收到樂團指揮訊息一般，我迫不及待的睜開雙眼，猛力一躍跳下床。雙腳接觸地板的瞬間，磁磚整夜積累的寒氣湧上腳板，渾身流動的血液立刻結凍，我禁不住地打了個冷顫。『那個叫拖鞋的東西怎麼又不在原本的位置......』我於內心碎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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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最麻煩的事情就是找拖鞋——不要小瞧這件事情，它過去有耗費掉我一整個上午時間的可怕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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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比較幸運，拖鞋只是稍微被床單下擺遮住，沒有移到奇怪的地方。待穿好拖鞋，我奮力地向上伸展，同時張大口鼻，貪婪地將初晨空氣間跳躍的活力灌入我的肺部——對於新學校的期待以壓倒性的「藥效」驅除了我賴床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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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必須做的事情有兩件，其一為整理外貌，其二為打理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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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天的開始便是早晨，早晨是否有整理儀容、調整心情與思想，是影響一整天狀態的重要因素之一，早上做的很多事都有可能直接導致一整天各項活動的成功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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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的第一天，一定要整理好儀容、心態，否則很容易錯過結交、認識師長與同學的最佳時機。若兩者有任何一點沒做好，都會導致後續的嚴重後果。雖然我一向不怎麼在乎同儕，但不可否認，整頓校園人際關係雖然有些麻煩，不過這會讓事情變的容易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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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社會上的互動無非相互獵食，或者互不侵犯。雖然也有部分生物間存在共生的行為，但終究還是少數。不過我們的社會就不同了，相比於普通動物，我們無疑更加強大，也具有更豐富的情感，社會組成亦不再單調。肉食種食用畜類明顯比食用同為妖類的草食種方便許多，所以不再出現單一種族群聚為了防範或狩獵其他種族的必要，而能夠相互流通，形成龐大的妖物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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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因為祖代選擇的進化路線關係，我們的大部分妖類在智商賽跑上落後人類不只一星半點，祖代妖類壓制人類的情況早已成為歷史......即使絕大多數妖類並不承認，但我很清楚，無論是社會走向亦或者近年不斷更新的法律，我們正逐漸與人類建立共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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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社會沒有我們，也能夠繼續進化；但我們的族群進化方向注定了妖類被基因所限制。』我暗自做出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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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畢後，我推開衣櫃，將一套燙有金色紋路的西服自其內取出——聽說這種服裝在人類社會是國際通行的正式服裝，且有表示禮貌、尊重場合意涵。我想這應該很適合於校園等公共場合穿搭吧？而且光是墨綠色的襯衣就有銀、金、墨綠等顏色交雜，感覺很好看——照套衣服我並不是第一次穿，因為它太複雜了，很多結構都是我沒有見過的，所以在獲得之後，我便天天研究如何穿著......最後約花費一個星期才試出一套穿搭方法與穿著後的行動方式。
雖然這套有三對扣子，但我多次實驗後發現，把扣子全扣緊，走路或移動都很緊繃、不方便，再加上先前偷偷觀察路人穿著，我確定了一件事——西裝最底下的扣子是不用扣的。『這太奇怪了，為什麼會設計一個用不到的東西在衣服上？少掉一個扣子也不會比較醜呀。』這是我對人類的眾多疑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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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整裝完畢，我推開房門，逆著黎明刺眼的金色陽光，向外走去。霜月步入尾聲，伴著楓紅徹底乾枯，潔白的寒氣悄悄滲入城市的空氣；凜冽的狂風夾帶著宛如刀鋒般的冷意，猛地刺穿我的外衣，直至皮膚。為了防止迷路，我早在幾個星期前就已經練習過辨認學校的方向——聽說人類有種四隻腳，可以飛速行走且不需要食用食物，叫做「汽車」的東西。它可以跑的又快又遠，不過我沒有那種東西——只要認出方向，一直向同一個方向前進，自然就會到學校。現在才六點左右，十點才上課。有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我不認為我會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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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錶滴答滴答地不停跳動，每當齒輪帶動指針移動，時間亦不帶聲息地溜走，一絲絲霧氣亦悄然地自皮表散逸，宛若無數蠶絲編織而成的透明絲帶，自空中搖曳；隨著時間推進，原先朦朧的霧氣此刻變得肉眼可見，應該說......想看不見也很困難。它們已經積累成數頭純白的巨龍，昂著碩大的白色龍頭，直衝向前，身後萬里長的龍軀則靈動地於空中翻攪著。於群霧中心，肉眼可見之處除了霧氣外就是霧氣，我索性閉上雙眼，直接靠印象來判定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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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縷陌生的、濃厚的金屬與混凝土的氣息開始扎入霧氣，我立刻緩下腳步，將霧中屬於我的一部分吸收——其他霧氣就任它隨意飄蕩，反正不就是水氣，能造成什麼影響？——待群霧淡去，各種只曾於報紙上見過景物遍佈四周，但就是沒看到人類，我想應該是時間尚早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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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觀察四周景色，無數高大的水泥柱直入雲霄，五顏六色的巨大招牌張揚地顯擺自身，各種奪目的顏色如春季的繁花般爭相綻放，使得這些房屋有如一群開花季時花枝招展、用盡各種辦法吸引他者造訪的樹妖般招搖；相較之下這裡反而沒有幾顆樹木，倒是長著很多金屬製的黑色長桿——沒記錯的話，它們叫做「路燈」好像到黑夜時會集體發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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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於人類造物的認知僅於某個親戚偶爾寄來的趣物與一些舊報紙，所以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充滿未知的伊甸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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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人類與妖實行共生政策的第一個城市，我於報紙上看到過——人類報紙上說這是「互利共生的偉大突破」，史上第一個跨人、妖種族的自由貿易城——其位於我們與人類領土的交界處。以這裡為中心，兩方各於城市邊界處建了一所學校......聽說是「方便雙方學子交流」而如此選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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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即將到達十點，我只得戀戀不捨的移開視線，動身前往學校。『放學我一定要把這裡的所有東西都看一遍！』我於內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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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的實木門就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氣，平緩自己略為升高的溫度後，我輕輕地推開木門。『希望不要有太多肉食種。』我祈禱到。我對於肉食種的印象不是很好，身為自然種，我覺得他們很無腦，而事實上——他們真的很無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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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緩緩打開，我頓時對上無數帶有敵意的眼光，絲毫不收斂的野性殺意透過眼神如長槍般扎向我。先前內心的期待頓時被澆滅，眼瞳中縈繞的水氣亦固化成了不屑的冰塊。『一群無腦肉食種......』我於腦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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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教室後，我立刻走到最後一排——反正離他們越遠越好。看他們的裝扮，明顯是亂搭的，可能都是隨便抓幾件衣物就來了吧？還有幾個毛手毛腳的連衣服穿反了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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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在我幾乎對新學校生活放棄希望的時候，教室的木門再度被推開。
「大......大家好。」一種食物的淡淡清香伴隨著略帶畏懼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沒錯，是食物的味道，我的內心頓時揚起興奮的情緒。不是因為食物，而是自然種唯一會產生食慾的生物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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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進教室時的情境與此刻相比，簡直是小烏見大烏，在其開門的一瞬間，班上無數肉食種便掀起暴動，他們彰顯著自己厚實的肌肉，咧出獠牙，一副捕食的狀態；而少部分草食種與木植種則偷偷地瞄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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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看清楚她的樣貌後，我立刻起身會道，同時略帶以威脅地眼光掃過那些肉食種，通過挑釁他們所謂的「尊嚴」來迫使他們轉移敵意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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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使如此，他們瀰漫於空氣中的殺氣依然使她害怕的不敢再踏出一步——這其實與我想像種的人類不太一樣，不過這不影響我通過她達成「了解人類」這個首要目標——見吸引仇恨方案無果，我直接起身走到她面前，以盡可能優雅且無害的方式，為其擋住殺氣，並牽起她的手，緩緩將其帶到與我並桌的座位——也就是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這個位置我剛好能阻斷她與那些肉食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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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其攙扶至座位後，我便裝作不在意的偏過頭，僅用餘光來觀察她。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短袖襯衫，窗口漫入的太陽光鑽入她的衣物，遮白的皮膚於光照下隱隱若現，僅遮蔽大腿的短裙自椅邊垂下......她的穿著看起來是夏裝，但她卻在脖頸圍上一條藍格子圍巾。我晃了晃腦袋，甩掉腦海深處一絲不理性的想法——這是身為妖類的不理智想法，類似於人類看到符合性向者有大概率會產生發情想法。在我到大腦裡，她散逸的體香彷彿說著『快來吃我，我很好吃。』即身為較能理性思考的自然種，我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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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短暫的觀察後，我發現一個極其有趣的事情——雖然不明顯，但她的身體不斷在顫抖、皮膚過於慘白毫無血色。通過以上幾點，我推測她其實很冷。
『為何已經覺得很冷了，還要穿著夏裝？』一個疑惑又在我心中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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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冷吧？」思考無果後，我決定直接向她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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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她小聲的以顫抖的聲音回應到，同時如受驚的動物般縮起身體，而我則伸出左手，一把捉住她回縮的右手。冰冷的寒氣瞬間鑽入我的皮膚——她簡直沒有溫度！我記得人類是恆溫動物，所以我的推測沒錯，她此刻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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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手指握住她，她頓時瞳孔一縮，手臂上細微的寒毛宛如刺蝟般豎起，整隻手臂肌肉瞬間緊繃。不過就在我以為她會用力扯回手臂，正思考著是否要鬆手防止她受傷時，她卻突然必上雙眼，一副獵物放棄掙扎，任妖宰割的模樣。『人類果然很奇怪。』我於內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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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的，我完全沒有要吃掉她的意思，而是想透過我身為自然種的霧氣來幫助她恢復正常體溫。薄薄的霧氣宛若新生的藤蔓，順著我的袖口緩緩生長，輕柔的蔓上她冰冷的右手。透明的枝枒鑽入衣物縫隙，將其全身包裹於溫度微高的霧氣外衣內，待其體溫達到正常值，外衣便會恆定溫度於27度，霧氣直到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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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霧氣漫上皮膚，幾縷紅暈自其臉上浮現——理論上回溫需要一些時間，我不太明白紅暈出現的原因——而當數分鐘過去，她才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我能從她精緻的面容裡讀出一絲疑惑與劫後餘生的放鬆，活像獵物發現身後的獵食者其實沒有捕食的意圖而鬆了口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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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溫工作完成，我松開手指，將手臂收回。而一個微弱的力道止住了我的動作——她反握住了我的手，甚至被我的動作拖曳了一段距離也不放開。『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動作背後的意圖......？』此刻，我的大腦除了疑惑，還是疑惑，滿滿的疑惑——人類比我想像中的難懂多了，先前害怕的逃離，而後現在緊握不放......這是什麼矛盾的生物？
不過這樣對我也沒什麼損失，我慣用手是右手，被抓住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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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後，我決定合攏五指，握住她的手。而在我行動之後，她的臉感覺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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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相扣，我感受著於指掌傳來的觸感。她的手很細緻，有如冬天結冰的湖面般光滑；若是緩緩地用手指撫過手背，那近乎完美的皮膚會親吻你的指腹，宛若輕快圓舞曲般輕悄，亦如撫過絲綢般柔順。她的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蘭花，淡薄的香氣已經盈滿花苞，甚至些許逸出，且帶著勾魂般的誘人。使我想將其種於後院，三不五時便品一品其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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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雜念宛若滴入清水的墨汁般，迅速暈染我的心神，即使我不斷將貪婪與慾望的念頭拋出腦外，但摒除雜念的速度依然遠遠比不上其誕生的速度——偏偏她還越來靠越近，簡直是引妖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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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也僅只會在此刻——我腦中竟了同意肉食種思想的想法：「想搶就搶，想上就上，打不過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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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單純只是為了了解人類而已，沒有要做其他事情。嗯，絕對沒有。』我於內心以極度不確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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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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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五年的時間宛若流水般奔騰而去，帶走河道無數砂石與年歲的同時，亦將回憶打磨成的鵝卵石留下。不過自那潺潺清水不只留下回憶，也將一個人永遠的留在的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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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辰霜！日出了！」其話語間盈滿的喜悅與激動頓時將我的注意力奪走，只見初晨的太陽緩緩自雲海間升起，點點晨光灑率先灑落在草地上——不過我看的不是太陽，而是因太陽而喜悅，比太陽還亮眼的她。
此時我與她簽署完象徵著兩界文明正式合併，被稱為「歷史逗號」的SCA法案（Symbiosis Cooperation Alliance Act），未來的願景充滿光明，兩界長久以來的合作嘗試修成正果。雖然社會深處依舊充滿各種猜忌、歧視，但至少最基層的聯盟已經成立，隨著一代又一代的種子發芽，和平與共同理解的新苗遲生長為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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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與右手五指依舊緊扣，不過縈繞於掌心之間的，不再是陌生與疑惑，而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跨種族的情愫；自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區分彼此的偏見，而是率領族群步向共生理解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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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妳為什麼一直和我握著手，不讓我放開？」迎著新陽，我再次向她道出內心沉積已久的疑問，不過問句裡充斥著的不再是疑惑，而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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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則用一個微笑，構成最完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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