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來了！來弄聖誕樹吧！ - 要是再早一點

１、

一直到晚上八點左右，妙萱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她敲著由於穿著整天高跟鞋而硬如石塊的小腿肌，一邊呆滯地想著人潮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昨晚的平安夜開始，豐南百貨便不斷湧入客人，讓她一直忙到了打烊前的十點，考量到隔日一早又要上班，昨晚她直接睡在了員工休息室。

雖說妙萱是Ｖ牌包包專櫃的小主管，但也感到相當吃不消。

身為女人，她最了解當女人拿著包包卻露出猶豫神情的當下，哪怕只是一絲！都能讓唾手可得的業績變得無限遙遠。

尤其是稍有歷練且將邁入三十的那種類型，那種女人最讓妙萱感到害怕。

因為她們不像初出茅廬的女孩一樣好欺騙、或不擅於與人爭論。反倒是很感討價還價，甚至會為了一點小瑕疵就找到破綻發起進攻。

她們已不是單純被物質所綑綁，她們要得更多，卻又不是單純的貪婪──！

這是妙萱匱乏的大腦能做出的唯一形容。

二十七歲以前，她總會被這類客人給愚弄。

但二十七歲以後，彷彿過了個分水嶺，她再也不害怕，卻也不明白那是怎樣的改變，或許是因為自己也不再是單純的少女吧？

「您確定要這個嗎？」

「呃……」

櫃檯人員是新進的年輕員工，結帳的男性看起來像出社會沒幾年的男性上班族。

他拿著不可能是為自己買下的淡粉色包包，不時摸摸後頸似乎正在思考，但沒幾秒鐘他便拋開猶豫地說。

「好，就這個吧。」

聖誕節當天才來買禮物，這也太遲了吧──！妙萱彎下腰捏著自己的小腿，一面在心裏嘟喃。

不過，這不全然是壞事，因為買包包做為禮物的男性，容易受到女性店員的影響，用沒主見的說法可能太過言重。妙萱認為，男人對於女人想要什麼一向都摸不透，哪怕對方可能是情侶，也是一樣。

忽然，她感覺到地板被陰影所覆蓋，她納悶地回過頭，對方是樓管經理，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對方板著張嚴肅的臉。

「陳經理。」

「這樣一直盯著客人可不好喔。」

我哪有……她只敢在心裡說出，誰知對方似乎摸透了她的心理。

「妳這樣可不會有男人喜歡的。妳該多學學芃珊，或者常常跟她一起出去，學習如何好好打扮自己，對男人不要有這麼多偏見。因為再美麗的花終究會凋謝，更別說妳只是路邊的野花。」

又來了──陳經理就是這種人，老是喜歡拿女性外表開玩笑。

「我這兩天可是幫她代班，是要怎麼跟她出去，更何況……」

她是去過上交往紀念日了，妙萱默默長嘆了一口氣，想起了芃珊請她代班時的簡訊：

「小萱謝謝妳，這次一定會送妳一個禮物！」

她懶得跟陳經理說這麼多，於是「啪啪」的拍了兩下小腿，又再次站了起來。

「如果沒事我先去忙了。」

她冷冷丟下話之後，陳經理咳了兩聲，發出低語：

「等等，有人要找妳。」

「找我──？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拉高音量，陳經理匆忙地將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讓別人聽到。

「人在休息室後方，妳去就知道了。」

陳經理說得很小聲，緊張的模樣就像他背著老婆與某位年輕員工外遇被發現一樣。

「摁……」妙萱默默地點了頭，交代了幾位員工之後，進到了工作人員的休息區，她看了眼昨晚睡過的床，棉被還保持在她起床的樣子。

因為起床時，她發現已經超過十點，再不到半小時就要營業，於是根本沒有時間整理。

打開休息室後方的門，一位與她年紀相當的男性，從唯二的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身穿著休閒西裝褲與半正式的西裝外套，他對著妙萱恭敬的微微一笑，修長的影子隨著他的鞠躬先一步到了她的身邊。

不知為何，妙萱忽然覺得全身變得很冷，她搓揉著手臂，惴惴不安的走向對方。

「不好意思鄭小姐，百忙之中還來打擾。」

「摁……這倒無所謂，請問您是……」

妙萱窺探似地說，對方臉色十分沉穩。

慢慢地從口袋抽出名片，雙手遞給她的同時自我介紹道。

「我是趙瑞璿，是隸屬豐南分局的刑警。」

「刑警……！」妙萱的呼吸驟然加速，前些陣子她向豐南分局報過案，因為家中遭到闖空門。

但是受理的員警當時一臉鬱悶，似乎並不看好抓到嫌犯。

妙萱並非執著於抓到犯人，因為她並沒有失去貴重物品，只是出自擔心罷了。對方告訴她：「闖空門的犯人，比誰都害怕在過程中遇到人，所以才選擇闖空門！」

雖說是他安撫的一片好心，但聽在一般民眾耳裡，這根本是警方無能的推託之詞。

但是，眼前的男子是來轉告好消息的嗎？妙萱望了他沉靜雙眼與表情半晌，胸口頓時一陣緊縮。

不，肯定不是這樣。

「請問──」刑警開了口。

「您昨天晚上十點至十二點時，人在哪裡？」

「欸……？」她納悶地抬起頭，但對方並不打算解釋來由，於是妙萱又垂下臉，「由於節日的關係，百貨公司晚上十一點才關門，而我在關門之後到員工休息室梳洗了。」

妙萱指著門外，瑞璿視線跟著望了出去後確信地點了點頭，他似乎摸清了員工休息室的構造。

「沒有回家嗎？」

「是呀，因為住在寧西街二段，從豐南百貨回去需要三十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考量到隔天早上還要接續早班，於是覺得待在公司，還可以多休息一些。」

「有人能證明這段時間妳都待在休息室嗎？」

聽見他的話，妙萱微微挑起眉，有些不耐的說：

「有必要嗎？」

瑞璿搖頭，臉上堆起微笑，視線不時注視著平擺在桌上的記事本，就像是某種視線的誘導，妙萱無意間墜落其中，發現了記事本上貼著一張照片，是兩棟隔著馬路的建築物的府拍照，其中還有一條特別劃過的紅線。

「這個是──！」

「您認出來了呀，這是您與劉芃珊小姐所居住的大樓。」

「芃珊……」她愣愣地以手托住腮幫子，眼神突然變得混濁。

「發生了什麼事？」

「她死了。」趙瑞璿淡淡地交臂環抱後，向上仰起了臉，又重複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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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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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今日一早，警方收到報案，報案人宣稱在寧西街二段的寧西一館的陽台往二館望去時，發現二館某間屋內客廳，垂吊著一位穿著套裝的女性。

於是警方破門而入，初步調查案發於平安夜的晚上，死因是上吊。但是屍體有不少外傷、再加上似乎服用了安眠藥，因此不排除是有人刻意為之。

「怎麼會……」

妙萱臉色劇變，拿著手機的手不斷地顫抖。

住在一館的鄭妙萱與劉芃珊是大學時的好友，出了社會以後她們一起找到了豐南百貨專櫃的工作，為了就近，兩人住在了只隔一條馬路的距離。

「請節哀。」

瑞璿才垂下頭，聲音又匆匆竄了上來。

「聽說妳們是好朋友，所以才找上您，希望能配合辦案，讓兇手百口莫辯。」

兇手，妙萱喃喃地語後，試探地問了聲，找到了兇手？

「是近期在寧西街的闖空門犯人嗎？」

「不，不是。」瑞璿果斷否決後，眼神有些動搖，似乎懊惱著過於直斷，於是改了口：「必須要確認過才知道是不是。」

「已經抓到了嗎……？」妙萱不安地嚥了口唾沫。

瑞璿點了點頭，翻了翻記事本。

「初步判斷，兇手是她的同居男友，林文佑。」

「初步判斷？」

「摁，對。」

瑞璿進一步解釋，林文佑在將女友劉芃珊掛上了事先準備的繩索後，吞了大量安眠藥並打開了瓦斯桶打算自殺，但是卻沒成功，人目前還陷入昏迷之中。

「至於林文佑，妳也認識吧？」

「認識……但稱不上很熟悉對方，這也是為什麼我和她分別住在一館與二館。」

「哦？」這句話引起了瑞璿的興趣。

妙萱揮了揮手，似乎在說這其中並沒有文章。

「只是總覺得，住得太近……她會沒有無視我的理由。」

「這樣呀，我能明白。」

瑞璿捏了捏下巴，揣測地說：

「因為難免會碰到面，碰到了對方總不能沒有互動。」

「是……為了讓她感到自由一點，我才選擇住在對邊。」

「妳真是貼心的朋友，也難怪會為了讓好友度過紀念日而替她代班。」

瑞璿說完，發現妙萱的臉色變得很蒼白，身子不自覺的緊縮著。

「不好意思，也許不該這麼提起，問題並不在您身上。」瑞璿伸出了手打算做出安撫，才伸到半空中，她彷彿要逃避自己代班而間接造成的意外，於是迅速地丟出話題。

「警方去過芃珊的家了嗎──」

摁，瑞璿默默收回了手，指向了記事本。

「她與林文佑的紀念日是從她的手機發現的。除此之外，也發現了一些外人不大可能得知的事情。然而，那並不完全能認定林文佑就是加害者！」

說到這，他眼神投向妙萱的瞳孔，用微乎其微的氣音道：

「因此，我們需要妳。」

「那我該怎麼做……？」

瑞璿微微一笑，望了眼手機時間顯示「九點零分」。

「如果今晚沒約會的話，不介意與我到案發現場一趟吧？」

「與警察約會嗎……這還真是新鮮。」她發出苦笑做出調侃。

「我可是有車的哦！」

「警車對女性而言可稱不上是吸引──」

「放心吧，警車載的只會是犯人。」瑞璿闔上了記事本，站起了身子。

備好了車子，只是輛普通轎車而非警車，瑞璿坐上了駕駛座，妙萱則是副駕駛座。

引擎發動後，穩健步入車道之中便遇上了大排長龍的車潮。

瑞璿無奈地肱臂代枕，等待車潮前進。

「聖誕節當天的人潮都這麼多嗎？」

「摁，只要接近節日就會是這樣。」妙萱有些心不在焉，瑞璿突然地問起：

「妳呢，不過過聖誕節嗎？」

「沒對象，又該怎麼過。」她冷冷地說，「我沒興趣談論這些，倒是刑警先生，您究竟發現了什麼，從芃珊的手機裡。」

瑞璿的嘴角浮出曖昧地微笑，沒有回答，反倒又提出問題。

「劉芃珊，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不知為何，妙萱覺得自己有必須傳達她是怎樣的人的義務。

她前後微微磕了幾下頭。

「她是個想到什麼就會去做什麼，沒有什麼心機的人。」

「與您正好相反！」

「啊？」她不好氣的發出驚呼。

「抱歉抱歉──我沒有其他意思！」瑞璿對著她雙手合十點頭道歉，然後改口道：

「鄭小姐也算是主管，所以說總是會思考比較多一點。」

「要說有心機，我也沒辦法反駁。」妙萱點了點頭，喃喃地說：「要是她也有點心機就好了。

要是再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你們看來是不錯的朋友。」

妙萱聽聞後，默不作聲，兩人相識至今超過十年，沒有什麼事不能跟對方說，兩人總是形影不離，一直到芃珊交了第一任男友。

「我就當妳承認了。」

見車潮漸漸散開後，瑞璿打開了電台。

「不需要導航嗎？」

「不。」瑞璿將後照鏡調整，直到能一眼看到妙萱眼神、以及後方車輛的位置。

「這段路程我已經重複來回數次，路程順暢約莫只要二十分鐘就能抵達寧西大樓。」

哦，妙萱不安地垂下臉，調整了長度適中的副駕駛座安全帶。

「別誤會，我並非懷疑您。」

瑞璿臉上堆起稱得上「爽朗」的微笑。

「因為，昨晚林文佑可能曾到豐南百貨載了劉芃珊。」

儘管瑞璿這麼說，她仍覺得眼前的刑警並不信任自己。但是，身為刑警也不可能把記事本上的重點放在了嫌犯的眼前吧？

「我一直很好奇──」妙萱指著飲料架上攤開的記事本，一樣是兩棟大樓的府拍照。

「為什麼在兩棟大樓中間畫上了紅線？」

「妳很好奇嗎？」瑞璿透過後照鏡，帶有戲謔的意味張大了眼眶看著她。妙萱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才收起玩笑表情。

「因為不能排除任何可能，報案人宣稱從一館看到了二館的屋內客廳。」

「這有什麼嗎？四五十公尺的距離並不算非常遠。」

她凝望著鏡中的刑警提出反問。

「啊，確實呢。」瑞璿認同她的說法。「不過，報案人其實在半夜時就報案了。」

「啊？但您剛才──」

「那是為了試探您，請別放在心上。」

「我不懂，隱瞞報案的時間差別在哪？」她毫無頭緒的揉著太陽穴。

「假如您是犯人，聽到警方一早才發現，應該會覺得真是〝太好了〞吧？」瑞璿說這句話時，把放鬆語氣揣摩得很傳神。

「如此一來，就會覺得還有時間，能夠掩蓋線索。」

「掩蓋線索……？」

妙萱腦袋覺得很混亂，手心出了不少的汗水。

那個男人不是昏迷不醒嗎，她這麼想，皺起的眉頭也傳達出相同意思。

「現場還有很多疑問尚未解答。」

「例如呢？」

「例如嘛──」他緩慢踏下剎車，停在紅綠燈前，快速的掃視過妙萱全身。「像妳們這類上班族女性，應該一到家就會立刻把襯衫與窄裙換成居家服吧。」

「嘛……」妙萱向前彎著腰，手掌托著腮以肘著膝。

左思右想自己下班的情況後，肯定的點了點頭。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會。」

「只要您這句話就夠了。」瑞璿笑了笑，紅燈轉綠時後踩下油門，伴隨著一私疑問。

「但是芃珊並沒有，她穿著昨天上班時的服裝。」

昨天嗎？妙萱回想起昨晚芃珊的打扮，與平常並沒兩樣，是標準的ＯＬ裝扮。

不論春夏秋冬，總是長袖白襯衫搭配黑色絲襪。她不會為了節日而特別打扮，因為芃珊的身材很好，怎麼穿都會有一群男人如蒼蠅圍繞在身邊。

那些根本不是重點──妙萱把話題牽引回來。

「她七點就離開豐南百貨……」

「然而確切的死亡時間卻是十點至十二點。」瑞璿神色自若地補充道。「這段時間顯然她沒有回到家。」

「他們應該……」妙萱捉摸不定的搖了頭。

頓時，刑警確信又帶著質疑的聲音灌入她的腦袋。

「出去了嗎？」

她發楞地點頭附和說，對呀。

「應該去哪度過了平安夜與紀念日吧……？」

「可是──！」瑞璿立刻提出質疑，向右邊打了一圈半的方向盤，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寧西大樓的地點。

「上吊的麻繩是事前準備的，林文佑想殺她很可能是事前預想的，那麼還會有心情享受大餐嗎？還是說──」

車子流暢地轉入地下室的隧道，停到了停車格內。

直到電台因未接受不到訊號而不再放送聲音時，他冷冷地說：

「妳早就先入為主了吧，妳早知道他有嚴重躁鬱症，並且陰晴不定，我說的沒錯吧？」

頓時，妙萱覺得兩眼的眼角非常沉重，她雙手按壓在黑色窄裙中間，暗暗深呼吸，心跳變得很快。

「我猜得果然沒錯。」

刑警自傲的聲音迴盪在狹窄的車內。妙萱滿臉不屑地解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似乎想盡快吸到新鮮的空氣。

瑞璿從容地下了車，朝她望了一眼。

「他們的感情逐漸淡了。」妙萱臉頰有些僵硬，帶著顫音說：

「因為很多原因。」

進到地下室的電梯後，妙萱點了「八」的按鈕。

「妳很常到她家嗎？」

「不，沒有。」她果斷搖搖頭後問道：「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知道？」

「林文佑的躁鬱症嗎？」

瑞璿點了點頭，回想了半晌後說：

「因為聽到了她可能被林文佑殺害時，妳看起來不太意外。」

「是嗎……就因為這樣。」

「林文佑，二十八歲，在豐南文教基金會工作。」趙瑞璿抬頭望著樓層的數字不斷攀升時一面念著。

「該基金會大多是到安養院與孤兒院，林文佑作為計畫的提案人，聽說更會在聖誕節時扮演聖誕老人，發禮物給沒有父母的孩童。不覺得這與躁鬱症實在太難想像了嗎？」

說著，他朝妙萱望了一眼。

空氣變得凝重，好在電梯到了八樓，妙萱先一步踏出，口中喃喃低語：「你根本不明白」

「正是因為不明白──」瑞璿望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她佇足回頭才接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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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特別找上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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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特別找上我……？妙萱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甚至更不明白，刑警口中所謂的「幫助」對自己而言，會不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毀滅」？

喀──！

推開厚重的鐵門，實際上並不費力。

然而，刑警就像為了要讓畫面慢慢映入她的眼簾，於是緩緩地推開，就像是劇場的序幕，總會吊足觀眾的胃口。

但是此刻，妙萱心情七上八下，緊張感讓她感到快要窒息。

直到滿屋子的聖誕節裝飾進到眼皮下，她難耐地搖搖頭。

「妳不喜歡聖誕節。」

刑警走向了客廳與廚房交界處，用手指擺動了一看就是塑膠製成的聖誕樹。

「這是芃珊的手機記事本寫的。」

「所以您是特地帶我來過聖誕節嗎？」她不好氣地回話後，長長嘆了口氣。

「不是，是特別來請妳了解她沒機會過到的聖誕節。」

妙萱往屋內四個角掃過視線，隨後目光停在那個與自己年紀相當的刑警臉上，她攤開雙臂，無能為力地說：

「然後呢──我又可以幫上什麼忙？」

「延續剛才的問題──昨晚林文佑與劉芃珊並沒有慶祝紀念日或者聖誕節，妳同意嗎？」瑞璿雙手插進休閒西裝口袋，口吻誠懇地說。

「摁，我認同。」

「因為感情淡了，對嗎？」

瑞璿筆直凝視著她的視線帶有壓迫，她頷首應充後，刑警才繞過客廳的沙發，走到陽台前能反射自己樣貌的玻璃門窗前。

妙萱發現他頭頂有個稱不上小的裝飾燈，剛好是紅綠白的聖誕節配色，它的形狀特別奇怪，不圓也不扁，硬要說的話像是個橢圓形。

但那一點也不重要──！她把視線對準了玻璃窗倒映的刑警。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妙萱話一落，對方轉過頭盯著她畏懼的雙眼。

「從芃珊的手機看來，那與他的躁鬱症有關，妳應該也知道吧。」

「呃……！」

突然間，妙萱全身血液彷彿正在逆流，她感覺到痛苦，還有難受，霎時間安靜的屋內只有她的呼吸聲。

「對，她受到了……家暴。」

「這是她告訴妳的嗎？」

不，妙萱搖了搖頭。

「她總穿著不會露出皮膚的打扮，四季都一樣。不過，有次碰巧見到她正在換衣服，所以我知道。」

「那並不代表就是家暴吧？」

妙萱露出無法諒解的表情，快步地走向窗邊，憤怒地說：

「這是我看到的──！」

「妳親眼看到了嗎？」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什麼，接著快速地點了頭。

「從妳家的陽台──？」瑞璿嚴肅地走出陽台，又回過頭確認：

「就是我說的那樣嗎？」

摁，妙萱附和後，走出陽台，她在燈火通明的大廈之間，點出了約莫八樓的一個小陽台，陽台內部似乎透著燈光。

「沒記錯的話，那就是我家的陽台。」

「您沒有關燈嗎？」瑞璿疑問道。

「是呀，因為前些陣子遭到闖空門，所以出門時並不會把燈關掉。」

妙萱如此說著，但心裡卻不是很踏實，因為她不記得屋內的燈光還留著，出門時最多只是開著陽台燈。

「啊，對呢。寧西街這邊最近時常被闖空門。」

「報了案也沒有用。」

妙萱看著黑夜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刑警尷尬地莞爾一笑後，回歸正題。

他一邊拿起鋼筆在記事本上寫著，口中一面重複著：

「您曾在自家陽台多次看到林文佑家暴劉芃珊的畫面，我這麼說沒問題吧。」

「摁。」

她難掩焦慮的快速點了點頭。

「那麼，妳為什麼沒想過要報警？」

「我想過！我……」妙萱突然住嘴，她覺得刑警正用不同的眼神檢視著自己。

「因為，報了案也沒有用嗎？」

趙瑞璿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

然而，他的醉翁之意並不在酒。

妙萱雙手緊貼著過熱發燙的腦袋，她想轉身進屋，瑞璿又忽然開口：

「有些事是不可能蠻得住老天爺的。」

「……」她抬起臉，雙眼變得混濁又無助。

「林文佑之所以患上躁鬱症，和他的工作有關係。」瑞璿自顧自地岔開話題，殊不知，這卻是壓垮現況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被有心人士拍到了感情不忠的狀況。然而，妳就是那個對象──！」

瑞璿手指伸向她的當下，妙萱覺得全身僵硬的像是石頭。

唯有這樣，刑警的話才不如針般扎進皮膚當中。

「原來帶我來這裡……就為了這些嗎？」妙萱沉靜了半晌，才慢慢抬起頭。

「很抱歉，就是這樣子。」瑞璿的語氣變得強硬，他站在陽台門邊，從口袋掏出了香菸，似乎正為了長期抗戰做準備。

火苗燃上菸頭時，他開了口。

「因為，這是足以判定他殺人的動機，妳應該不會想保護他吧。」

保護他，妙萱輕輕念過一次之後，視線不斷飄搖，像是找不到一個停靠站的蜻蜓一樣。

「不可能……我不會原諒他這麼做，芃珊是我的好朋友。」

「既然妳這麼在意她，又為什麼會──？」

「那必須從十年前說起。」

她摸了摸工作一整天而出油的雙頰，想起了當年，她還是個年輕無知的少女。

高中時她很喜歡社團的社長，社長做事不但很有效率，而且長的又帥，妙萱很快就喜歡上他，而對方對自己似乎也有些好感。

經常在節日互相送禮物，當時的妙萱認為也許有機會，於是開始計畫著如何告白，剛好當時正巧接近聖誕節，社團內有一個活動，那陣子社團內的大家都會忙到很晚。

「妳說妳要告白？」

「對，就在平安夜與聖誕節交會的零點整！」妙萱用相連的食指表達出這個意象。

「那妳要好好加油哦！」

芃珊知道後，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當時的妙萱還以為，那是芃珊為她祝福的意思，直到平安夜當晚，她才發現，那擁抱是她宣告勝利的信號彈。

「妳說……妳很喜歡我？」

社長聽到後，滿臉錯愕地站起身，他焦慮地來回踱步，口中不斷念著什麼妙萱早已忘了，但她永遠忘不了，最後社長禮貌性地輕輕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說道：

「我也有些喜歡妳……不過太遲了，要是再早一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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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早一點的話──

這句話像是在說：妳什麼都對，錯就錯在太遲了。

「芃珊她算準了時間，提前一小時與對方告白。很好笑吧，這其實就是我討厭聖誕節的原因，而她卻絲毫沒有罪惡感，也許她認為我當時只是玩笑吧。」

她揚起嘴角，卻不像在笑，更像在唾棄自己的愚蠢。

「那個人就是林文佑對吧。」

「摁……」

「妳心生不滿，所以也背叛了她嗎？」

「背叛──？」妙萱相當不能接受，「背叛」這個用詞怎麼能套在自己身上。

她搖搖頭，冷漠地說：

「身為優秀刑警，你應該也發現了吧，文佑並不是什麼好男人。」

「還真是不能否認。」瑞璿雙手抱胸地說。

「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抗拒……」她跪在地板難掩失落地說。

「這段關係，持續了大概多久。」刑警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手。

「多久……這很重要嗎？」

她抬起頭打從心底發出疑問。

「非常重要，這足以成為妳是否可能是共犯的判斷。」

「共犯……？」她心灰意冷地撥開趙瑞璿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果然在懷疑我呢，這也你是一開始的目的對吧？」

「不，我只是為了找到案件的真相。」瑞璿二話不說就搖頭，誠摯地深深一鞠躬。

「如果冒犯到您，我向您道歉。」

妙萱抱起胸口，來回瞥過刑警與倒映自己面容的玻璃窗半晌後，她鬆懈地呼了口氣。

「大約五年，從我們大學畢業後開始。」

「五年──！」瑞璿吃驚地仰起頭。

也就是是說，文佑這十年來實際與兩位女人交往各五年，他不禁有些疑問：

「若沒有這件事，妳打算持續到什麼時候？」

「你認為女人的青春一定比較寶貴嗎？」

這是疑問句，從她反問的表情，對她而言答案很明顯就在句子的反面。

「失禮了，我只是……」

「維持這段關係，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得到，得到了喜歡的人真正愛著我，還有……一個知己般存在的好友！」

她糾結的看著刑警說：

「你應該能想像到吧，當文佑來到豐南百貨，表面上是為了接她，實際上卻是與我幽會。但老實說每一次幽會後，我都會有些內疚。」

「妳還真是扭曲呢。」

「我不否認，扭曲的心理讓我不排斥這種微妙的平衡，也是我怎麼都不可能成為幫兇的理由。」

妙萱理直氣壯地說完後，刑警瞥了手機一眼顯示「十點零五分」，輕輕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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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一定，聖誕節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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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

「還沒結束又怎麼樣？我有不在場證明！」

「我已經調查過了，妳所謂的不在場證明，只存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

「你的意思是我在十一點半後，趕到了這裡是嗎？」

「只能說有這可能，但我並沒有排除妳是被冤望的。」

瑞璿冷漠地說，就像是要把對方逼入死巷一樣。不過，妙萱只是動動嘴角，壓抑情緒，表現的若無其事。

「那您倒是說說看，我是怎麼在半小時以內到這裡呢？」

「那很簡單，妳開車了。開了停在百貨地下停車場，也就是林文佑的轎車。」瑞璿說話時，不時的看過她的雙眼。

由於化上全妝，她的美貌就像會勾人魂魄的狐仙。

但瑞璿相信，在那雙眼背後一定有未挖出的真相。

「還記得，我說過他們昨晚並沒有慶祝吧？」

「又是這件事！這到底有什麼重要的？」

她不耐地瞥過眼。

「長期作為第三者，妳應該很難理解，情侶間互相報行蹤的滋味吧？」他筆直盯著妙萱，用帶有憐憫的刻薄語氣說：

「因為，他必須先處理完劉芃珊，之後才會輪到妳，即便妳說他多愛妳都一樣。」

聽了這段話，妙萱內心積了股難以抒發的怨氣。

說什麼當第三人無所謂那都是騙人的──

「昨晚劉芃珊請假時，她開了林文佑的轎車出了豐南百貨。」

「這是真的嗎？」

這不是說謊，她雖然隱約知道芃珊偶爾會開文佑的車上班，但卻沒想過昨天會是這樣。

「妳很意外吧？」

「……」妙萱默默垂下臉，刑警又進一步揭露謊言。

「林文佑昨晚到豐南百貨了，大約是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所以妳才會認為他們去慶祝了，他當然並沒有告訴妳實話吧。」

啊，她發出輕聲驚呼，那瞬間她明白紙無法包住火，卻還是不斷地搖頭，任茫然的視線在她厭惡的聖誕節裝飾間竄逃。

「不，不對……他並沒有待這麼久，只有半小時而已，這就是每次最長的時間了……」妙萱的話中帶著無奈的嘆息。

「也許吧，但是，他本來就沒有義務告訴妳自己的私事，甚至是搭車來找妳幽會也是。」

「那不重要……！芃珊昨晚去了哪裡？」

瑞璿刻意皺起眉頭，做出假裝猶豫的表情說：

「七點開車離開豐南百貨，一直到晚上十點，又回到了豐南百貨，但為了不被發現，她在十點後搭車回到了寧西大樓。」

「她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

「對妳當然沒有。但是，如果這是她和文佑約定的呢？」

「你的意思是，文佑知道她有必須去的地方，於是約定她必須在十點返回。這段時間，文佑則待在了豐南百貨的某處？」

「沒錯，當然芃珊並不知道，汽車並不是留給文佑回家，而是留給妳趕上十二點前！」

「胡說，這不可能！」

「不，妳不相信我，是因為妳只相信妳所看到的──！」瑞璿從口袋掏出了一張照片，是駕駛座門開的畫面，地點貌似在二館外的街道。

「也許只看照片很難理解，但是我可以向妳解釋這張照片的疑點。」

妙萱聽後，不發一語地聳了聳肩。

「這張照片駕駛座的座椅與後照鏡的位置，根本不該是同一個身高的人！」

刑警猜測地說：

「妳開車之前，駕駛座椅應該在最遠處，也就是林文佑常坐的距離。然而，妳很仔細並沒有忘記把座椅調整回去，但是妳卻忘了後照鏡，這是為什麼呢？」

「這……」

「我想答案也只有一個，因為當妳坐下來時，發現後照鏡的位置剛好是最佳視野，此時的妳，並沒想過先前開車的人會是跟妳一樣身高的女性，而是單純的認為，文佑也慣用這個了角度！」

「文佑……果然也打從心底不信任我。」

「畢竟，這是做足了妳會背叛的準備吧？」

「唉……」妙萱輕嘆了一口氣，摸了摸髮尾後，忽地乍現了蛇蠍般地雙眼道：

「你之所以能這麼確認，該不會是在車上撿到了我的頭髮吧？」

此時，雙方四目交接，場面陷入了一片寧靜。

直到幾秒鐘後，瑞璿先一步移開了視線。

「摁，撿到了好幾根，不屬於芃珊的頭髮。」

瑞璿說著，表情變得沉重與嚴肅。

應該說在警方從車上發現她的頭髮時，瑞璿就有料感，案情終究會走向無法預測的階段。

然而，一切並不出他所料──！

妙萱得到了看似站不住腳的答案後，卻露出放鬆的笑容。幾秒鐘後，她朝著瑞璿的方向深深行禮，接著語帶虧欠地說：

「我想也是，真的很抱歉，我說了謊，我其實知道他所有的計畫。」

「不，這齣戲就演到這吧。」瑞璿輕輕搖了頭。

雙方心知肚明，在車上撿到了她的頭髮時，立場已經交換了。

因為，一般而言兇手會極盡所能地隱藏起自身毛髮掉落的可能。

然而車上的頭髮，卻巧妙成為了妙萱反論下的鐵證，這說明了她並非刻意地藏起自己駕車通往寧西二館的事實。

「妳之所以敢這麼大膽，是因為永遠有個擋箭牌可以用吧？」瑞璿試圖保持冷靜，越是如此，妙萱臉上的愧對之情便愈加憂愁。

「不，我並沒有做那些事……！」她害怕得發著顫音，宛如情緒崩潰自顧自地說：

「是我太天真了……！要是再早一點醒過來，早一點趕到這！我一定會阻止文佑下手，就因為……我太愛他了，所以內心很糾結！才讓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可惡──！」

束手無策的瑞璿，生氣地抓起拳頭捶向牆壁。

在這之前，他確認鄭妙萱一定沒注意到，上一位開車的人就是劉芃珊。然而，現在他重新思考，那會不會是眼前的女人刻意設下的陷阱呢？

該怎麼辦──？

他在房內不斷來回踱步，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經過，他急躁地以威脅般地口吻說：

「等到林文佑醒來，他自然會拖出妳是共犯這件事。」

「可是刑警先生，您並沒有足以把他定罪的證據不是嗎？這不是您──」

特別找上我的原因嗎──？

妙萱溫柔的聲線傳入了趙瑞璿的耳畔，彷彿破壞了他腦袋內的所有結構。

他盤坐在客廳，面對著陽台。

正當妙萱認為眼前刑警已經黔驢技窮時，瑞璿轉過側臉，用低沉並疲乏的嗓子道：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

「交易？」

她納悶地睜大雙眼，厭倦了眼前的男人總是難以捉摸，於是一口回絕。

「沒必要，因為我是清白的！」

「正因為妳是清白的，所以更需要與我做交易。」瑞璿拍拍大腿，站起身子後，凝望著她，若有似無地說：

「過程中，一定也有妳沒預料到的事情吧？」

沒預料的事──

妙萱撫著下頷，做出思考貌，半晌之後，她謹慎地開了口：

「你想要怎麼個交易？」

「身為刑警，破案需要一個犯人。」他僅僅說了這些，妙萱便充分理解了他的意思。

「想不到你也只是這程度的刑警。」她再次睜開了蛇蠍般地雙眼，用亦正亦邪的語氣道：「這麼說……我看到了。」

「看到了──？」

「沒錯。」她點了點頭，食指與視線同時轉往陽台外。

「我在我的陽台上看到了，文佑把芃珊吊上麻繩的景象──！」

「但是就警方人員表示，當時應該沒有開燈，據說只有這個燈有亮。」

趙瑞璿走近陽台，在踏出的一步之前，拉下了那個佇立在天花板的橢圓形燈飾的開關。

頓時，客廳被強烈的黃光所覆蓋。

「沒錯，一定就是這個聖誕節裝飾燈。」

「這是很重要的證詞，能否到妳的家中，為我演示一下，屆時警方的任務就完成了。」

「我家嗎。」

她僅僅猶豫了一秒便點頭。

「就這麼辦吧。」

兩人先後離開了劉芃珊住處的大門，由趙瑞璿負責關上門，這次他仍然放緩速度，就像要記住所有擺設一樣的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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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縫完全闔上的瞬間──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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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

很快地電梯到了寧西一館的八樓，樓層旁的電子板上顯示著時間。

「十點四十分」

「好幾次了，我發現你好像很在意時間，難道還要趕去過聖誕節？」妙萱從手提包包中抽出長長的鑰匙。

「不，我和妳一樣並沒有對象，只是覺得耽誤了這麼久，有那麼點對不起妳。」

「不用感到抱歉。」她把鑰匙深入孔內，轉動的同時輕輕說著：

「只要還我清白就好了。」

推開門的同時，第一眼就看到玄關與廚房中間擺了一棵聖誕樹，妙萱大吃一驚，原來這就是芃珊說的禮物？為了不讓刑警有機可趁，她假裝平靜地按下電燈開關。

「我猜昨晚，她開車離開，就是為了這棵聖誕樹吧。」

摁，她冷冷地說。

「我想像得到。」

「看起來妳不大開心。」

她瞥向瑞璿一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會向刑警說出自己可悲的故事我果然瘋了吧，我不需要什麼聖誕節。」她把手提包隨手放在沙發，走到兩公尺外的廚房倒了一杯水，瑞璿舉起了手，

「我也想要一杯。」

「摁，原來你還會渴，還以為刑警渴求的只有犯人而已。」

接過水杯的瑞璿，一口飲下後淡淡地說：不對，是真相。

妙萱蹙眉不耐放下水杯，催促道：

「要就快吧，你想要的真相我這就演示給你看。」

「那就麻煩了。」瑞璿點了點頭，兩人先後走到了陽台上。妙萱指向對面大樓，深呼吸一口氣說：

「就是在那──」

頓時，妙萱覺得眼前被炫光所迷惘，或許是還正值聖誕節，各家住戶間的燈火通明，但她覺得不是這樣，因為整棟大樓散發著一陣微妙的和諧，讓她感到一頭霧水。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但是為什麼……？」

「妳還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她愣愣地轉過臉。

「妳沒辦法從陽台一眼判斷芃珊的屋子是哪一間！但是──」

瑞璿伸長了食指，露出輕鬆微笑：

「妳卻能從芃珊家中的陽台，一眼指出自己的家裡的位置。這是為什麼呢？」

「不，那是……！」

「那是感覺上的差異，當一個人刻意地從Ａ地觀察Ｂ地，自然會習慣那個視角所帶來的一切。而妳剛好很熟悉從她家看過來的視角，我想這並不是巧合吧？」

這瞬間，妙萱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急速冷卻至冰點。

「就如同，在車上刻意留下毛髮一樣。妳早預料過刑警會找上妳，妳就必須說出芃珊遭到家暴的情況，這樣才會讓警方更相信文佑才是殺人犯，而忽略了妳這個主謀──！」

「怎麼會……這樣。」

她半身癱軟地跪在地上，雙手抓著陽台的欄杆。

「順帶一提，那個橢圓形燈泡出門前被我關掉，所以妳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你設計了我！」

她帶有鄙視的眼神試圖做最後的反駁。

但是，刑警搖了搖食指。

「這並不是設計，只是得到真相前的必要準備。因為，那個橢圓形的燈炮──」瑞璿單腳跪地，湊近了她的臉龐。

「其實並不是聖誕裝飾燈。」

「摁……？但是那個外觀……」

「外觀是我們刻意包裝的。」

「這又有什麼意思……」

「作為聖誕裝飾燈放在室內，妳不覺得太過刺眼了嗎？」

聽了刑警的反問，妙萱下意識探了眼對面大樓發出的和諧燈光。

「太可疑了，都是一樣的燈光……」

「沒錯，這是為了寧西街頻傳的闖空門事件，據說妳也曾是受害者。」

她不解地搖了搖頭，瑞璿接續說起：

「闖空門事件在政策上的討論，一部份歸咎於街道燈光太暗，導致小偷有機可趁。寧西二館為了降低被闖空門的機率，發給了每戶一個燈作為實驗，在出門時開上燈，從外觀看來就像是有人正坐在客廳一樣，換句話說──」

「昨晚……我就不可能從這看到芃珊家的客廳……！」

「沒錯，因為那段時間她的家中一定有人，」瑞璿銳利雙眼筆直朝向她：

「也包括妳──！」

「等等……！」她鬆開了綁上整天的髮圈，晃著那頭褐色長髮，語帶詫異地說：

「報案，那個在昨天半夜報案的人──」

「那是我隨口捏造的，實際上報案的人是被你企圖以安眠藥與一氧化碳殺害的林文佑！」

霎時，她的瞳孔由於驚恐而迅速擴張。

「這是妳沒有預料到的事吧？妳讓林文佑服下安眠藥時，配了酒對吧！」

「酒……」

「酒會使安眠藥失去效果。」

「那……謊報有個目擊者，這一點意義都沒有啊……」

「真的嗎，也許只是妳沒發現哦？」

瑞璿站起身拉了拉衣領，對著她說：

「特別從白天把時間改口到半夜，表面上是說我會相信妳。實際上，當我退讓了一步時，妳就不自覺無條件的相信我，而落入我的陷阱！」

「這是什麼……意思？」

「當我說出，報案人從黑夜中看到二館某處有人上吊時，妳打從心底的相信了能夠在夜晚中看到看到芃珊家中的情況。於是──」

瑞璿雙手撐在欄杆上，舒服地往後一靠。

「當我把話題引導向家暴時，妳很自然地告訴我，能從妳家陽台看過去。於是在我提出交易時，妳欲脫罪的貪婪內心導致了現在這個場景！」

「啊！難道剛才……！」

「假裝很失落，或者是失去冷靜，都是為了把妳引到這裡，但我不得不說妳的手法相當高明，故佈疑陣讓警方落入汽車毛髮的陷阱，試圖把案件拼湊到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妙萱聽聞後，不知為何感到渾身失去力氣，只能無力地擺動嘴角：

「在故佈疑陣這點，您可是無全沒有資格說我哦。」

瑞璿釋放了緊繃神情，露出微笑。

「動機果然是──芃珊嗎？」

「不知道，聰明的刑警有沒有發現到我撒了一些謊。」

「摁？」

「我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愛文佑，也不打算和他真的在一起。」

「當妳發現他會對芃珊家暴開始嗎？」

「是的。」

「那妳大可選擇殺了文佑就好，雖然身為刑警，我會建議妳別做這些事。」也許覺得瑞璿在說笑。

她也苦中作樂地揚起嘴角，但很快便放下了。

「我也這麼想過，但當我看到芃珊身上的傷疤一天天增加時，我選擇直接告訴她，必須要離開那個男人。但……或許太過直接了。她認為那是因為我愛著文佑，所以她直白地告訴我：妳不過只是個輸家，別想要搶走我的男人。」

「那時候妳起了殺心？」

「對，我選擇殺害兩人，我很不理性吧？」

她做出反問。瑞璿不置可否地閉上眼，那是他身為刑警，唯一能做的一點點認同。

「我明知道，她只是情緒失控，以為我早已放下十年前的仇恨，卻又輕易地被挑起……！」

她的眼眶滾著淚珠，卻頑強地不肯落下。

「我多少能理解妳。」瑞璿輕拍著她的背部。

「謝謝你……這下我能安心地反省自己的罪過了。」

「要謝就謝林文佑吧，因為他並不完全信任妳。」

「摁……？」她納悶地看向刑警，他的手似乎握著一個掌心大的遙控器。

「今早警方進到屋內調查時，發現了這個並不屬於芃珊家中任何一個電器的遙控器，就在林文佑身上的口袋。」

瑞璿往屋內的方向踏了一步，又回過頭。

「昨晚林文佑謊稱離開的時間是九點半，不過實際上他卻待到了十點。這段時間，他其實去到豐南百貨八樓的電器用品店。目的就是為了知道這個遙控器的用處。」

「用處……？」

「摁，在我找上妳之前，我也特別去了解過。這個遙控器的接觸距離異常的遠，約莫是四十到五十公尺。」

四十到五十──！

妙萱想起了兩棟大樓之間畫下的紅線。

「沒錯，這段距離約莫是從她的陽台到妳的客廳之間！」

瑞璿說著，按下了遙控器。

頓時，擺在玄關與客廳之間的聖誕樹亮了，發出明亮卻溫和的黃光。

「這麼說剛才在從那邊看過來時……！」

「有燈光，對吧？這當然也是拜它所賜。」

瑞璿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擺在了妙萱旁邊。

「芃珊的禮物，其實並不是出自內心的優越感，她記得先前妳家遭過闖空門，只要送了這棵聖誕樹，如此一來，就算妳不在家，她也能為妳點亮客廳的一盞燈。」

「完全輸了呢……」

「在妳痛下殺心時，就注定了這場遊戲只有輸的結果。」

滴答……滴答……燈──！瑞璿抬起臉望了客廳上的時鐘，分針指向了「十二」的數字，時間到了「十一點整」

頓時，那棵正發著光的聖誕樹發出了雜訊。

「這個是……什麼？」

「那是芃珊記事本裡記下最重要的事情。」

雜訊由混濁模糊漸漸轉為清晰，伴隨著女性的清喉聲。

「哼哼──妙萱，其實妳說的對，是我一直執迷不悟……看不清他的為人。我想之所以我會得到這種報應，一定也和當年有關係吧──？我很抱歉，讓妳……再也不想過聖誕節，我內心也很糾結，妳明明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還對妳說那些話，真的很對不起！今天過後，我想我一定會和文佑分手，要是妳……願意原諒我的話，明年我們再一起過聖誕節吧──！」

聲音消失之後，又是一陣雜訊，伴隨著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

直到所有噪音消失後，妙萱頑強的淚水慢慢從臉頰滑落，痛苦地發出聲嘶力竭的啞音：

「要是再早一點的話……或許不會變成這樣！」

但是就因為她想給妳驚喜，所以──

趙瑞璿搖了搖頭，發出長嘆。

「警察先生，在和你走之前，能不能讓我靜一下。」

「摁，我會在這，靜靜地等。」他掏出了今晚的第二支菸。

「謝謝……」

妙萱撿起了地板上的遙控器，按下了「關」的按鍵後，聖誕樹變得黯淡無光。

她站起身，遙望著大樓的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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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卻再也浮現不出芃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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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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