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拿下了土家堡的話事人之位,可是作為一個比較偏僻的小鎮,本就不甚富裕,加之如今百業雕敝,鎮上唯一算得上比較氣派的,就只有陳之北的翠仙樓。
不過,陳之北與杜文甫之間的梁子,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想要找他借翠仙樓作為土家堡道上各幫派扛把子會盟商議場所顯然是不太可能的。於是在經過了商議之後,杜文甫決定把召集會談的地點改在了陸小娥家開的天一茶館。
當然,如此重要的場所設在天一茶館,無形之中也會給茶館帶來極大的聲望,同時也讓茶館成為了鎮上除翠仙樓之外最為熱鬧顯赫的地方。從另一方面而言,這也是杜文甫對陸小娥的報恩之舉。
就連原本一見到杜文甫就橫眉豎眼一臉不爽的掌櫃陸老爹,現在看到杜文甫來就滿臉堆笑親熱無比,儼然一副親家翁見賢女婿的模樣。這不,剛見到杜文甫帶著一幫人上門,陸老爹就忙不叠地親自前去迎接。
「賢侄啊,今天這麽早就過來啦?快請進!快請進!」只見陸老爹一邊招呼著,一邊扭頭喊著:「快給杜爺上壺最好的臨京毛尖!(註:臨京毛尖是西秦帝國最好的茶葉之一,香氣高爽、回甘悠長、湯色金綠是其特色之一)」
「陸掌櫃,小娥呢?」杜文甫笑問道。
「小娥啊,她剛跟新來的一小妹出去買東西去了。」由於陸小娥的刻意隱瞞,陸老爹並不知道小妹就是杜文甫的親妹妹杜筠。
「沒事,陸掌櫃,今天來是想跟你商議一件事。」
「有什麽事賢侄你盡管說!」杜老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是這樣的,我打算在你這邊租一間大房,作為日常會議之所,租金您盡管開口!」杜文甫依然一副親切的笑容。
陸老爹看了看杜文甫,然後再瞅了瞅杜文甫身後一幫有些兇神惡煞的漢子,略微思忖道:「我這茶館雖小,不過樓上尚有一間大房雅間,正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來坐過,你們滿意的話就沒問題!」
「那勞煩陸掌櫃引路了!」杜文甫朝陸老爹抱了抱拳。
這間雅間算是茶館中最大的,足以容納十余人,而且作為土家堡為數不多的高層茶樓,一開窗就能將不大的鎮子最熱鬧繁華的地方一覽無余,真可稱得上是飲茶休息的絕佳之所。
「行了,陸掌櫃,就在這間了!」杜文甫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朝身旁老賈示意了一下,老賈便趕忙從懷裏掏出一袋沈甸甸的錢袋子,遞給陸掌櫃。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3k3IDDdH6
陸掌櫃接過來,只是略微一掂量,便喜不自禁地滿臉堆笑道:「謝謝杜爺!您稍等,茶水馬上就到!」說完便急急地退出門外。
從賢侄到杜爺,陸掌櫃急速轉變的謙恭之態令杜文甫不禁啞然失笑。這老家夥見錢眼開的本性真的是刻到骨子裏頭了。倘若自己還是那個窮酸落魄的潦倒書生,現在怕不是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不多時,茶水便送上來了。在給在座各位上完茶水之後,小二便依照吩咐,出門前將房門緊緊關上。杜文甫先是揭開杯蓋,輕啜了口清香芬芳的茶水後,緩緩開了口:
「諸位,今天算是我們土家堡各派聯盟第一次會盟,小弟不才,雖然忝為土家堡話事人,但道上的一切事務,還是得需要各位老哥們幫襯一二才是,畢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杜文甫環視在座所有人,朗聲道:「如今,雖然我們土家堡依然總體上保持著平靜安穩的狀態,可是天下之勢卻漸有不穩之態。尤其是北方,據說饑荒嚴重,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不知哪位老哥比較清楚的?」
「杜爺,這北方離我們有千裏遠,他們饑荒關我們什麽事啊?」不知誰開口問道。
「如今天下亂象已現,我想大家也應該能體會得到,現在各行都不好做,連帶著我們街上收保護費都很難收得上來,一旦北方饑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時流民就會如同蝗蟲一般席卷天下,到那時,如果我們還沒做好準備,恐有不忍言之禍事!」
杜文甫的這番話,頓時令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嗡嗡私語著,不多一會兒,只見一個光頭大漢朝杜文甫抱了抱拳道:「杜爺,我韓虎雖然是土家堡人,但之前曾經在北方河煌一帶當過邊兵,那裏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些。」
「哦?那請韓兄弟說說!」杜文甫朝他點了點頭示意道。
「其實,饑荒已經從寶慶十五年就開始了。那時因為已經持續三年的旱災,我們軍堡外邊的屯田雖然經過悉心澆灌,可就因為缺水,最後還是大片大片的曬死……」
韓虎一邊說著,眼神卻飄忽著陷入了回憶之中:「種田的老百姓可慘了,不是上吊就是舍棄了幹枯的田地朝南邊逃荒。」
「老榆錢樹雖然挺過了幹旱,卻逃不過饑民之口,樹皮都被啃得一幹二凈的,就留下光禿禿的樹幹,最後也枯死了。」
「而我們這群邊兵,既沒有田,上邊發的糧餉卻是一個月只能吃半飽的米。我本身就是練家子,因此待遇會比別人好點,說是月餉一兩五錢,小米兩石,可是卻從來沒足額過。」
「給皇帝看門戍邊快十二個月了,秋天還砍了幾個前來劫掠的虜寇首級,朝廷糧餉只發一部分也就算了,但問題是連軍餉跟首級賞銀都不發,這一個月只有一百多斤的米自己吃不飽,還要換鹽和布料等必需品,還要養自己的戰馬,這怎麽活?」
韓虎兩手一攤,無奈地深深嘆了一口氣:「於是,我就只能跟那些饑民一樣,當了逃軍跑到土家堡來了。」
韓虎的遭遇頓時引得眾人一陣唏噓。杜文甫也是無奈地輕搖了搖頭,然後擡手輕擺了擺示意道:「韓兄弟說的話,大家應該已經聽清楚了。很顯然,很快大批饑民就會跑到我們土家堡來,如果不能妥善處置,就我們土家堡這塊小小的地方,是肯定沒辦法擋得住饑民的,不知道各位還有什麽想法,大家一起商議下!」
「還能有什麽辦法?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一個看起來有些二楞子的漢子嚷嚷道。
「麅子你就別說話了,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個樣……」話音剛落,另一個便忍不住調侃道。
「我覺得吧,流民來了我們正好可以多招幾個,這樣不僅能讓我們底下兄弟人手多些,還能消除流民隱患,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另一個被稱作「鼠爺」的頭領,手撚著下巴尖尖的胡須緩緩道。
「不行……」這時,站在杜文甫身旁久久不語的老賈發話了:「流民人少了這個法子是還行,但萬一人太多了呢?要知道我們在座的可不都是像開翠仙樓的陳二爺那樣富可流油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麽辦?」底下人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各位……」杜文甫微皺了皺眉,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剛才鼠爺說的法子算一個,我們目前就做兩手準備,屆時看情況招收流民充實我們自己的實力,然後從現在起加強對各自地盤的看管與盤查,註意搜集有關訊息……」
「另外,陳二爺怎麽說也是我們土家堡的人,我想他應該也會有相應的準備,過兩天我也會找機會與他商議一二……」杜文甫的話,算是為今天所商議的事情做了定音。
「杜爺,流民來了真的會這麽可怕嗎?」等到與會其他人都散去之後,老賈朝杜文甫問道。
「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我爹曾經說過……」杜文甫擡眼看向窗外,喃喃道:「他為官時也曾經歷過因為饑荒而引發的大亂,那時饑民因為沒得吃,便群起暴亂,所過之處皆為赤地,村野路旁,盡是白骨……」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香風飄過,杜文甫尚未來得及反應,懷中便滿懷溫軟香玉,低頭一看,正與陸小娥的美眸相對而視。
「我爹說了,你要在茶館裏租房,我把我爹罵了一頓,我說文甫又不是別人,你怎麽能收他的錢呢?」陸小娥笑盈盈地拿出一個袋子,正是之前杜文甫給陸老爹的那袋銀子。
杜文甫笑著將銀子重又塞回陸小娥的手,溫聲道:「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他開茶館也不容易,更何況還給了我這非常不錯的雅間,給錢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天天都能見面了,這還不好嗎?」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2r5Y8gWW
「那好吧!」陸小娥乖巧地點了點頭,將銀子收了起來,轉頭朝門口指了指:「小妹要見你。」
杜文甫聞言擡頭一看,只見杜筠正站在門口,兩眼有些微紅。
「小妹!」
「哥!」杜筠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哭著便飛奔過來撲在杜文甫懷中:「小娥姐說了你的事,說你要去做什麽大事,我害怕極了……我就只有你這麽一個親哥哥,要是,要是……只剩我一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好了好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杜文甫心頭一暖,輕輕地撫摸著杜筠的秀發道:「不管怎麽樣,我已經挺過來了,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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