譜寫一場奇蹟 - 西北雨

哐啷——

綠色玻璃啤酒瓶，猛力撞上陳舊脫皮的灰白牆壁上。幾塊四散的碎片，劃過少年消瘦的臉頰與纖細左手前臂，滲出一絲微紅。

「酒沒了，還不快去買！」

男人對少年咆哮，把手上的硬幣隨意撒出，碰撞在地板上好幾瓶相同的啤酒瓶，叮叮咚咚。

男人的目光因醉意而飄移不定，一旁故障無法正常擺頭的電扇，向同一側點動，發出噠噠噠噠的急促聲。

少年木然一個個撿起地上硬幣，默默出門，動作要是有所遲疑，撞上牆的物體，就要換成他的頭殼了。

南國的暑假午後，總有一場不知何時會落下的西北雨。少年抱著一把骨架歪斜、布面破洞的紅色雨傘跑出門。

防波提上，少年奔跑，陽光燦爛，海面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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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少年走出便利商店，還未成年呢，店員根本不給買酒。他看向門旁，本來應該要在格架中的雨傘不見蹤影。

那把傘是他從海邊漂流的廢棄物堆撿來的，之前鄰居阿婆看到，向他說「這傘是金屬材質，尾端尖又長，容易引雷，我給你另一把。」

人被雷劈到的機率是百萬分之一，那成為酒鬼的孩子機率又是幾分之幾？他還比較希望自己能被雷劈到，而不是爸爸的孩子。

但凡家裡還能正常使用的東西，通通都被爸爸拿走，賤價出售好讓他有更多的錢買酒。

剩下的，都是壞掉的，比如電扇、他撿來的傘、爸爸。

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會漸漸壞掉。畢竟在那個空間，什麼都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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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烏雲集結，悶雷漸近，很快水珠急遽落下，雨勢之大如顆顆透明彈珠，接三連四往少年身上打，本來就有傷在身的他感到加倍痛楚。

防波堤上，少年停留，大雨滂沱，狂風勁吹。

依據經驗，他兩手空空回家，會被揍的半死，不如在這裡等雨停，或等雷落下。也許趁他還沒壞掉的時候，結束一切，他還能是他。

他望向翻騰海面，看到了那把被偷的傘。那熟悉的紅色傘面，明顯的被人撐著並往海裡直直走去。

他跑到灘上大喊，「喂！你要幹嘛？很危險——」可對方沒有停下，還是往深處走去，水已經超過腰部。他脫下夾腳拖，往那人奔跑。

雷聲隆隆，雨聲唰唰，少年叫喊，無人聽聞。

他拼命划開不斷打過來的浪潮，浮浮沉沉前進，終於在水深至胸口處追上，男孩氣喘吁吁搭上肩，把那人轉過身來。

「要一起等落雷嗎？」雨傘遮住那人的面貌，大雨和浪花也干擾著少年的視線。

「你是誰？」少年錯愕，他從未跟任何人提起“想被雷劈”這件事情。

「這把傘的主人。」對方晃了晃手上的傘，少年朦朦朧朧看見他微笑的嘴角。

「那你是人嗎？」少年提問。

「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囉。」雷雨聲隱約夾著對方的笑聲。

「真的被雷劈到，可能會死的，我們回去吧。」白色浪花在少年胸口激起。

「可那不是你希望的嗎？不然你也不會在防波堤上待著。」

「我是想⋯但也很害怕⋯我⋯想逃離⋯⋯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一道大浪打來，少年喝了口海水，雨依然暴落著。

「咳咳⋯如果可以⋯誰會想被雷劈啊⋯我⋯又不是為了挨揍⋯而被生下來的⋯」少年越說越傷心，眼睛泛紅，緊咬嘴唇。

「被雷劈到後，你就有歸宿了，雨會停，那裡永遠都會是你所希望的好天氣，也不會挨揍哦。」

水面上漣漪縷縷，雨水連成數不清的線，線與線交錯如簾掩蔽天地。

天地混沌，少年不知道他跟對面撐傘之人，哪個是真，哪個是幻，亦雙雙皆是皆不是。

「這裡的雨⋯也會停的⋯我們還是回去吧⋯」少年聲音沙啞，雨和浪一起打在他臉上，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淚。

「可是回去了會挨揍，你不會痛嗎？」

「會啊⋯但今天隔壁阿婆說我幫他曬完魚乾後，會給我芋頭冰⋯而且暑假作業還沒寫完⋯我跟朋友約好了要一起寫⋯

明天吧⋯⋯

我們明天再來吧⋯⋯

反正⋯暑假很長⋯」

「明天也別來啦，被雷劈哪有那麼容易，只有一次機會的。」

對方把傘收下，閃電在天空撕裂開來，亮光把天地照的通明，少年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西北雨來的猛烈，去的也快。

少年緩緩吐氣，再睜開眼，天空已放晴，和風煦煦吹來，好像剛剛的驟雨只是夢一場。

少年一人躺在沙灘上，陽光很暖，天邊彩虹很美。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uxbnEpS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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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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