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洛陽是中原地區最大的一座城市,有著東都的美稱。城中商貿繁華,各種千奇百怪的勢力魚龍混雜。周邊大派四立,交通便捷。
由於交通方便,附近大派林立,所以經常會看到一些提刀帶棍的江湖人士在洛陽打架,而那些居民們也習慣了,任他們打得熱火朝天,只要不影響他們的生活就好,就連駐扎在此的大派弟子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有時還會一起圍觀,反正不冒犯了他們就行。只是今天有些特殊。
離洛陽東城門十五里處的東市,這裡位於洛陽城門處旁,不但佔地面積大而且人員流動頻繁,自然有不少商戶和居民在此落戶。
東市街口旁,有一間茶攤,裡面放著零零散散的幾張桌椅。茶攤的主人是一個小老頭兒,附近的街坊都喊他鄭伯伯。
這天,鄭伯伯如同平時一樣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走動的行人。東市裡比這家茶攤大且舒適的酒樓茶攤多不勝數,又有誰會注意這家小茶攤呢?所以鄭伯伯並沒有聘請夥計幫忙,畢竟他也沒指望這家茶攤能賺錢。
就在鄭伯伯一如往常的欣賞着外面繁華的景象時,門口來了一個男人,那男人身著一身青色的布衣,手持一根用布包裹著的條狀物。他的相貌和氣質普通的連一個路邊的乞丐都比他顯眼。鄭伯伯愣了一會兒,隨後馬上把男人迎了進來,又給他重新上了一壺熱茶。
那男人坐下後,盛了一杯熱茶,然後輕輕的抿了一口,像是在品嘗一杯瓊漿玉液,男人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面的景象。他似乎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鄭伯伯倒想跟他攀談一番,只是一直想不到什麼話題,於是茶攤裡便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寧靜。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中午,鄭伯伯都感覺有點睏了,可那個男人卻一直坐在那喝茶看風景,連姿勢都沒怎麼變化。而桌上的茶也是換了一壺又一壺,他足足喝了四壺茶。鄭伯伯也奇怪他不用上茅廁嗎?
就在鄭伯伯以為這天也是毫無波瀾的一天時,一位身著金絲雲紋白袍的俊美少年郎走了進來,這少年郎看着像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這少年進來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就坐下,鄭伯伯剛想給他上一壺熱茶,那少年卻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少年進來時,那男人只是瞧了一眼,便不作理會,彷彿看不到他一樣
突然,少年清朗的聲音響起,對男人笑道:“沒想到武林中大名鼎鼎,神秘莫測的「散人」寧無極竟是一位相貌平凡的男人,要不是玄武真道手眼通天,在中原布置大量的眼線,連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不然可真難找啊!”,那個被稱作寧無極的男人聞言,只是淡淡的說道:“找我有事?”,那少年並沒有因為寧無極的態度而不悅,反而和顏悅色的說道:“家父玄武真道莫天和,此次前來是想向前輩借取一物。”,寧無極問道:“何物?”
“前輩的性命。”
此言一出,茶攤裡似乎變了,現在明明是七月份,茶攤裡卻如同處於冬天,寒風刺骨,寧無極不怒反笑,道:“沒想到莫老鬼竟然生出了個這麼有種的兒子,不是說龍生龍鳳生鳳嗎?怎麼到了他那兒卻變成了鼠生龍?哈哈!”
鄭伯伯並不知道什麼玄武真道,也不知道面前的這二人,隨便拿出去一個都是可以令武林抖三抖的大人物。他只是知道面前的二人似乎要打架,而自己的茶攤似乎要遭殃,於是他只能哀求道:“二位客官,能…能否在外面打,老頭子我也只剩下這家茶攤了。”雖然鄭伯伯沒指望這家茶攤能賺錢,但畢竟陪伴了自己多年,終歸是有感情的。
寧無極聞聽此言,對莫凌霄說:“跟我來。”,隨後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人便消失不見,莫凌霄也不甘示弱,腳尖一點地,身體便如同離弦的弩箭飛馳而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們便來到一家大酒樓的屋頂上,這家酒樓的主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霸,所以這家酒樓毀了不足惜,酒樓裡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對男女和一些酒樓的夥計,把酒樓清空後,戰鬥正式開始。
寧無極手中的布被他震碎,露出一根銀白色的長棍,兩端微粗,棍體上繪刻著如雲朵如魚鱗的暗紋,棍子中間紋路最密,兩端則逐漸稀疏,形成一種奇異而勻稱的美感。只是看著,就已經能夠想到手心的肌膚觸碰到棍體的時候,會有多麽恰如其分的舒適。莫凌霄看到這根長棍,笑道:“聽說寧散人最擅長棍法,不過沒有人看過您的棍,今天有幸一見,果然不凡。”,寧無極聽到此話,只是說道:“廢話少說,開打吧!”,雲紋棍一震,仿彿在回應寧無極的戰意。
戰鬥爆發的那一刻,到底要如何才能形容這種激烈。
大概只有大雪覆蓋的松樹上,一隻孤雁突然起身,抖落了滿樹白雪那樣的畫面可以稍微擬出一分意韻。
在那一眨眼的時間裡,銀色的長棍擊穿了途中木桌椅,木桌椅碎成粉塵,被過於迅捷剛猛的力量所擊動,一瞬間散作了大量的煙霧,而莫凌霄那隻白皙的手掌,就在這一刻碰上了棍頭。
嘭 !
莫凌霄的手掌如同玄鐵鑄造的那樣,穩穩的擋住了這一棍。
可是在下一刻,至少十條、一百條、兩百四十八條、三百六十五條銀色的棍影就塞滿了這間奢華的酒樓。
整間酒樓裡面的空氣,似乎都在那一瞬間被排斥了出去,數根立柱還有那些酒樓裡的東西,當然也立刻粉碎。
莫凌霄的眼睛裡倒映出數不勝數,飛速舞動的那些銀色棍影,心裡立刻一震。
他沒料到一個武者在拿到兵器後所發揮出來的力量,居然真的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超凡脫俗,判若兩人。
對於修煉內功的人來說,任何武器都只是“承受”的一方。無論是絕世神兵還是三尺劣質鐵劍,只要一運用,就會先把真氣灌注於其中,有時候雙方的武器對拚,並不是拚的兵器質量,而是拚的真氣高低。
這是因為,兵器的慣性、重力勢能等等“純物理力量”,對於修煉內功的人來說,只是細枝末節,去費心在意那些東西,遠不如多灌注幾分真氣之後,把本就與心神相連的真氣當做武器主體來控制那麽方便。
純物理力量和內力之間,畢竟還是有一點隔閡的。
而對於寧無極來說? 這層隔閡完全不存在?因為他的百脈堵塞,無法修煉內功,他本身鍛煉的也是基於軀體物質的“勁力”,如果去練一種兵器? 必會把兵器本身附帶的各種力量開發利用到極限。
對他來說,武器並不是單純承受的一方,而是位於自我肉身之外的, 第二個力量源泉!
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武器,當成第二條脊椎, 第十三條大筋?,第六百四十塊肌肉,當成人體所不該擁有的翅膀、彈簧、鰭肢、噴射孔,當成以鋼鐵鑄造的“體外器官”。
這在修煉內功的人眼中,簡直是不可思議,就算是專門的橫練武者,都無法做到。
普通武者就算是從普通境界躍升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戰力的增幅也不至於這麽誇張。
因為人劍合一,是一種精神上的體悟? 更多體現在感知能力和微操能力的提升,而不是把長劍變成第二個“動力爐”。
這個武林中最神秘的男人到了此時,才算真在莫凌霄面前展露出幾分真顏色。
就算是莫凌霄,在應對這樣的攻擊的時候,也理所當然地落入了“下方”
酒樓附近的居民早已經收到了消息趕來,圍觀的那些人, 其中大多數只看到那座酒樓的頂端,忽然爆發出璀璨的銀色光影,然後那木樓就矮了一截。
當棍子的風聲還有連成一片的碎裂聲傳遞過來的時候,那木樓又變矮了一大截。本來在這座酒樓的屋頂上,是有兩座木樓累加在一起,但是現在,最上面的那座木樓整個消失了。
緊接著,一團直徑大概有八九尺的銀色光影,追著一道白色的身影,極速墜落,直接在酒樓的頂部撞出了一個大洞。
整間酒樓的屋頂都因為這劇烈的撞擊而顯得轟隆隆晃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
莫凌霄的雙腳在這樣劇烈的態勢之中踏上了地面,卻連稍微想一些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地上的石磚也沒有因為這墜落的衝擊而裂開。
這不是大廳的地磚格外的結實,而是力量被收斂了。
這正是烈陽神功的妙用。
烈陽神功達到了巔峰的境界之後,可以做到人功一體,內力和血肉呼吸深度的結合,心念一起,所有的內力都匯聚點於體內,無漏不缺,甚至就連剛才墜落於地面撞擊產生的力道,也有一部分隨著他的內力被收轉入體內。
眾所周知,收縮往往是為了反彈,收斂自然是為了爆發。
四處飛散的木頭碎片之間,莫凌霄在那麽一瞬仿佛整個人都超然世外的收斂之後,一股雄渾澎湃的力量,就伴隨著他雙掌向天托舉的動作,從周身各方爆發。
一層球形的氣浪猛然擴散,掃過了所有正在崩塌的碎屑,那些破碎的東西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竟然全部止住了下墜的勢頭,如同逆流的瀑布,嘩啦向上翻卷。
圍觀的眾人就看到數量眾多的雜物,如同一股咆哮著的噴泉,從大廳的屋頂爆發。
屋頂在短短一個呼吸之內受到了從上往下,從下往上的兩重打擊之後,終於徹底支撐不住,垮塌下來。
而伴隨著屋頂的坍塌,剛才被雜物吞沒的那道銀色光影,聚攏成一點,殺穿了逆流的瀑布,擊向莫凌霄。
這一棍並沒有打到莫凌霄身上,莫凌霄一個翻身躲了過去。
這時一陣風吹過,場中的煙霧散去,露出交戰的二人。剛才的交手中,雙方都沒有動真格,突然,寧無極的手臂舉了起來。他的五根手指都豎著,飽滿的太陽光照在手掌上。
那一手,劈落。
莫凌霄的眼睛在那一刻幾乎瞪裂了眼眶,他露出了不知道該說是振奮還是怎樣的神情。在他的眼睛裡,眼前這個人,竟抓了一把浩然無遺的陽光,對他砸了下來。那些光線在這人手掌揮落的時候,就像是聚攏成了一根看不清長度的棍子。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數尺之間得距離,莫凌霄被打中了,然而他的身體卻沒有任何傷害。
正當莫凌霄感到奇怪時,腦中突然傳來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不過,如果說當初魔僧的渡魂訣只是擾亂、迷惑莫凌霄的精神,那麽現在他所受到的打擊,簡直就好像是腦子裡真的被塞進去一根鐵棍。兩者之間可謂有雲泥之別。
但是現在的莫凌霄,也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連自己心意都看不明白的愣頭青了。
在被擊中那一下,莫凌霄眼中已經聚起了堅定的、恆定的, 必定處於中心的金色毫芒。渾身散發出一股豪邁的氣勢,這不是什麽與生俱來的稟賦,也不是身居高位的威嚴,而是以心以行,一掌將一道高達九百九十九丈的瀑布打得逆流而上,所積蓄出來的一股威煞。
這些天地造物,人間百態的象征都被我打倒,你一人,憑什麽跟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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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與我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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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站在這裡?
憑藉著這股氣勢,莫凌霄抵消了這股心靈衝擊,隨後,他緩緩道出這道攻擊的來歷。
“下者製其路,中者製其身,上者製其心。”
莫凌霄眸光如劍,直視寧無極雙眼一字字念完了家中古籍上所記述的傳說最後一句。
“帝王製心,皇恩棒喝。”
皇者一棍,見者無不伏也。
莫凌霄一拳打出,四周氣流猛然回卷衝撞,發出了好像某種未知凶獸的咆哮,正中棍頭。寧無極雙掌一前一後握著那根銀白色的長棍,忽的一抖,棍子就像是具有某種粘性,牽帶著莫凌霄的這股力量,向著側面打出。
轟隆隆……
整個酒樓的屋頂墜落下來,緊接著四面的牆壁也轟然一震,相繼倒塌。
這巨大的響聲傳遍了這座古城,煙塵彌漫,一下子衝起十幾米高,那些圍觀者中大多數慌忙後退,根本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麽,而那些大派弟子卻猛然向前,相繼跳上了尚未徹底平定下來的廢墟。
在他們眼中,這片如同烏雲得龐大煙塵之中,有兩個人扯出了一縷長長的痕跡,一直延伸向洛陽城外。
東市離城外的明月湖並不遠,而那個現在已經被毀的不成樣子的酒樓,原本就處在東市的中心位置,從這裡到湖邊的距離就更短了。這一路上的草木竹石,在那根滾圓無風的棍子面前,就好像是海市蜃樓,空幻夢影,被斬斷、切開的時候,甚至就連破碎斷裂的聲音都不配發出來,直到拿著那根棍子的人已經出去了很遠,這些樹木的上半截、或者石塊的某一面滾落在地,才發出了那種物體墜落的聲響。
從酒樓到明月湖這一路上,就像是一層綠色的浪,高高的拱起之後,又延綿不絕的伏了下來。那根棍子的表面,甚至一直裹著那麽一層破甲之氣,使得整個棍子都模糊不清。唯一能夠阻擋那根棍子的,就只有莫凌霄的雙手。
他們在飛快的移動過程之中不斷的交換著彼此的位置,有的時是你追我避,有時是我追你讓,但是雙手和長棍的撞擊從來沒有停止。銀白色的長棍上包裹著淺白色的破甲之氣,而莫凌霄的雙手上,則是淡金發紅的真氣氣焰
他們在極速對拚的同時,也並不是單純的力量對撼,還有余力在拆解著彼此的殺招。莫凌霄的雙手,在拳、掌、指、勾、爪之間變換不定,或砸、或抓、或推、或壓。
而那根長棍在寧無極手中,架、震、掃、戳,也是一點剛硬轉折的痕跡都不留,宛如水銀瀉地,妙比無方。
他們在即將衝出這片叢林,徹底涉足湖水的時候,又從這一種極速追逐拚鬥的方式,驟然轉變成了咫尺之間、臥牛之地的驚險搏鬥。
莫凌霄的左手在長棍尖端擋了一下,右臂已經並指如刀,順著長棍斬向寧無極的雙手,一隻肉掌竟然在長棍上擦出了一串火星,而寧無極棍身一抖,在毫發之間發力,卻像是繞著身子揮了一整圈之後抽過來一樣,將莫凌霄的手掌彈開。棍子前端忽然一收,另一端從後手劃出了一長截,朝著地面一掃,布滿了亂石的地面,直接被劃出了一條冒著煙的圓弧。
莫凌霄左腳一抬,格住了這一棍,單腳立地,穩如泰山,一掌劈向寧無極的脖子,寧無極把手裡一端著地的棍子往上一掀,棍子的另一端就架住了這一掌。
嘭的一聲,兩人各自震退數步。
寧無極身子突然一挺,整個人就在戰鬥之後開始的這一連串急速的動態之中,突兀的靜了下來。
動中取靜,靜而後能定。
這是大清靜,大定力。
一定隨之一動,寧無極從這種靜和定之中重新誕生出來的動勢,猶如高山流水,飛虹瀉瀑,棍子一端在地上輕輕的劃了一個弧線。
這一劃,要比剛才那一下子聽了太多,甚至棍頭好像根本沒有碰到地面,只是虛虛的掃過。但是在莫凌霄眼中,他此時這棍端一掃,要被剛才攻向他下盤的那一劃,更有力百倍,千倍。一身的力量都在這虛虛的一劃之中,全然的化作了渾圓無缺的氣場。
這棍掃七尺之內,就如同在這天地之中突然誕生的一個獨立的國度。
莫凌霄雙掌之上,空自提著雷霆萬鈞的力量,面對這樣的一方淨地,竟陡然有點不明白要怎麽下手。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hGXPEYuht
他這一遲疑,寧無極的棍子已先動了。
棍掃七尺,平定天下,獨身稱皇的皇者之棍。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eEcdfyQn
這一棍子,仿佛至尊蓋下了生殺予奪、萬眾景從的印璽,要戳在莫凌霄的額頭上,在他的眉心之間留下一個空洞洞的血色印章。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keWOSeqK
但是莫凌霄遇強則強,對方這一動,他也就立刻沒有了遲疑,斬斷了疑慮,翻手一掌,幾如帶著剛出爐的鋼鐵的氣味,迎向這一棍。
“棍掃生風鬼見愁。”
寧無極在這決戰之中,竟然優哉遊哉的開口,分明突兀而又順理成章的念了一句口訣。這句口訣念出來,那根明晃晃打向莫凌霄的棍子突然就消失了。
鬼物無形,人不能見鬼,鬼卻能見人,所以鬼見了什麽都不愁。
這根棍子,只有鬼見不到了,才叫愁。
棍子消失,莫凌霄全無遲滯,那一掌繼續向著寧無極拍過去。
他這隔空掌力,就算是隔著七尺之地,也能把一個銅皮鐵骨的人打得嘔血三升、前胸貼後背。
莫凌霄不僅修煉烈陽神功,更修煉了百勝訣,這部功法講究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氣勢,
只顧身前路,莫管身後路
既然出掌了,別說對手是棍子不見了,就算是腦袋不見了,這一掌都不會停下。
手掌還沒有真正打過去,這股掌風已經罩住了寧無極全身。但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寧無極的另一隻手揚了一下,頓時就有上百道銀光割裂了這股籠罩了他的強風,把四周的風聲,浪聲全部都切成一片一片的。
似乎要把莫凌霄的聽覺、視覺也切成一層一層的。再強的掌力,也沒有辦法把他視覺中留下的這些痕跡以違反物理常識的速度抹去。於是就在這些銀色斷層的痕跡消失之前,這上百條銀光忽然斂成一束,由下而上的打向莫凌霄的咽喉、下巴。
這一下,莫凌霄眼中、耳中都是幻覺,但他憑著直覺另一隻手一撈,竟然還是抓住了這一棍。只是他這一次,手掌剛跟棍子碰撞,臉色驟變。
這根棍子在剛才那一收一出之間,多了一股因劇烈摩擦而產生的正常的力量,金屬以及高頻率振蕩產生的蜂鳴一下子刺入莫凌霄的耳朵,更可怕的是因為這股高頻的振蕩,他的手竟然鎖不住這根棍子。
銀色的光在他左手中一閃,已經觸及他的咽喉,他的皮膚已經破開,喉嚨裡卻猛地一喝。
“叱!”
磅礴的真氣透過喉嚨釋放出來,如同一道驚雷在平地響起,在莫凌霄的嘴巴四周形成了一層層細膩的空氣波紋,使得那高頻振蕩的棍子受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影響,速度也慢了那麽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點。
但就是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影響,莫凌霄避過了這一棍。
莫凌霄捉住機會向前一大步,雙手分別鎖住了寧無極的兩隻手臂,欲先廢了寧無極的棍法,不料寧無極急速振動手臂上每一條肌肉,震開了莫凌霄的手掌,寧無極趁機一棍將其掃飛,即使有內力護體,莫凌霄也被這一下掃的亂了呼吸,嗆出一口血沫來。
莫凌霄在空中翻轉之後,才落到了數十米之外的湖面上。他的內力在腳下翻湧著,墜落到湖面上的一刻,立時於水面上踩出了一個直徑在五米左右的半球形凹陷。
被內力壓迫而下陷的光滑球面,如同一張彈床,或者說像是一張弓開滿月的巨弩,莫凌霄的腳尖在這個球體凹陷最深的一點,隻停留了不到一秒,身體已經向著岸邊彈射過去。
他在飛向岸邊的過程中,輕輕吐氣,舒展著雙臂,左手在身側下按,而右手五指握拳,高高的舉起。
烈陽神功和百勝訣這兩種功力在他的體內,已經能夠時時刻刻處於重疊運轉的狀態,但是重疊運轉,就好像是把兩股流沙合在一處衝刷出去,顯然並不是最有效的利用手段。
莫凌霄這段時間時時思考著這個問題,可無論是爹的日月貫一氣還是二叔的大江南北氣功,亦或是其餘江湖功法,都沒有辦法給他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他輾轉反側,晝夜難眠,在想出了至少十種複雜的利用方案,並且又自己一一將之否決之後,終於隨著自己的性子選取了最粗暴的一種方法。
兩股流沙的匯合,能夠尋求改變的方式其實不多,但是內力畢竟不是真正的沙子,內力的性質是多變的,如果把兩股內力改變成一種易燃的物質和一個密閉的空間又會如何?
如果把兩股內力改變成兩個巨大的,易碎的,以高速飛行著即將碰觸的石頭又會如何?
他的拳頭,他的右手,在這樣的思考之中,皮膚發紅,青筋鼓脹,衣袖被毛孔之中湧動的力量撕碎,白色的布料化作一群驚惶的蝴蝶在他身後飛速遠去。
他舉著這樣的一隻手,即將重登岸邊,再入戰場。
“鬥過了招式機變,你來接我這一招吧!!!”
寧無極正在岸邊喘着粗氣,他年齡看似中年,實則已經過百歲,加上身上多年來的暗傷,進行這種高強度的戰鬥跟找死沒什麼區別,但他沒有逃避。寧無極第一次學武是二十五歲的時候,這個年紀的武者天賦再低也早已經習有所成,而他卻連基礎都沒有,因為他患有一種罕見的疾病,枯血症。這個病簡單來說就是令人的身體長期氣血不足,因此寧無極無法習武。也無法做太大的運動,就連走幾步路都會感到疲憊。
後來他的父親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請來了名醫華十三,才治好了病。可寧無極剛為這消息而高興並準備打算習武時,轉頭華十三就說他天生八脈堵塞,無法修習內功,而身體因為疾病的原因導致本源虧空,身體孱弱,無法練外功,內練外練都不行,就連家裡也因為為他治病而一貧如洗。
寧無極並沒有絕望,也沒有放棄,沒有適合自己的修練功法便自己創,沒有習武的資源便自己爭取。死亡很可怕?能比活着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還可怕嗎?所以他不怕死,但他必須要死得有價值。
當最後的一口濁氣呼出,呼吸徹底恢復的一刻,寧無極眼睛裡面亮起了一團光,耳朵裡聽到了那聲大喊。
“~接~我~這~一~招~吧~~~”
那是在天上的雲霞和海面的波光之間,懸在空中,從海天一色的風景中極速射來的光芒。像是火焰更像是流體的光華,從莫凌霄舉起的那隻拳頭上燃起,釋放,瞬間擴散到全身。就如同一隻披荊斬棘,無畏風浪,沐浴著烈火,永遠昂揚向上,不斷向前的飛鳥。越過南牆,撞過死亡,用最暢快的飛翔帶來一場最極致的輝煌。
寧無極看著這樣的光芒,眼睛裡面已經滿溢出了熱烈的神采和轟碎它的渴望,心中卻滿是寧定,甚至堪稱安詳、喜樂,這寧定與渴望同時驅使著肉體,提起了他的棍子,棍頭抖過了一個像是春天的花苞,像是晴夜的天空的弧度。
一動一靜,風波大定
夕陽的光輝在他的前方,在他的對面,在西方,剛好凝結在了棍頭那一點。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太陽是在西方,在莫凌霄身後,還是有一個小的日頭在他身前點亮,亮在那一棍的頂端。
在城內打到城外,再從地面打到水面,拆解了數百招本該是天衣無縫的絕殺之後,兩人不約而同,仿佛天時人和並舉,拿出了自己此時巔峰的一擊。
明月湖邊緣,碎石和浪花一起迸碎的聲音響徹在耳邊,那隻拳頭揮落,跟凝聚了陽光的皇者之棍碰撞,於是那浴火飛鳥帶來的輝煌的真面目自然揭露。
那是——爆炸!
兩股力量有節奏的對衝帶來了連綿的爆炸,或者說那是有著方向的爆破。拳頭砸在棍頭的一刹那,莫凌霄露出了滿意的、嘴巴大張、嘴角幅度誇張的笑容。一道不知道該說是獅子還是什麽更龐然的凶獸一樣的吼聲,從他兩排潔白的牙齒間湧出。
寧無極兩眼的瞳孔猛然一縮,幾乎一下子看不到了。
那根銀晃晃的長棍上“轟轟轟轟轟轟轟”一連發生了七次爆炸,用五金之英鍛造而成的皇者之棍,至少有八分之七的體積,都在這一拳之下,化作了轟然膨脹開來的粉塵。
寧無極握棍的左手被炸得粉碎,不過右手被他及時收回。
這是皇者之棍也無法正面抵擋的,最順應莫凌霄天性的暴擊。連名字都不用想,直接可以是最簡單的、本真的——飛鳥爆破拳!
但是,每一場戰鬥的結尾,都一定是在絕招對轟勝過了對方之後就可以獲勝的嗎?
或許世上百分之九十九,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戰鬥都是這樣的,但是,莫凌霄和寧無極都是武林中頂級的高手。
就算是絕招,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好用一些的招數,未必需要寄托上全部的命運。或者說,並沒有一個絕招足以承擔他們的命運。
所以,就在這絕招失敗、力弱、棍斷、左手都已經化做血霧,骨頭碎成渣的一刻,寧無極退了一尺。
這一尺之間,他前後腳軌跡成圓,腰間晃動弧度成圓,全身上下的肌肉舒展、收縮,也形成最飽滿的弧度。用周身上下數百個無形之圓,宣泄了這一拳的余力。地面轟然炸裂、下陷,好像有一個從懸崖上墜落下來的大鐵球砸在了這裡,出現了一個徑約七尺、而放射狀裂痕一直延伸到十步之外的凹坑。
寧無極在這個坑裡面對著雙腳踏上地面、轟出爆破拳之後氣力有一刹那回落的莫凌霄衝去,剩下的右手抓住僅有一尺多長的雲紋棍點落莫凌霄的雙手手肘令他暫時無法抬起,隨後寧無極腳下十趾發力,如同一道幻影跟莫凌霄錯身而過,並收回雲紋棍後戳向莫凌霄後腦勺。
莫凌霄的牙齒猛的一咬,雙眼中如同針尖的金光,不搖不滅,鎮定心神,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刺的他後腦杓發疼的銳利之氣,迅速的迫近他的後腦死穴。
那是寧無極的雲紋棍
這是必殺的一擊、絕速的一刺。勝負生死好像就在剛才那短短不及錯眼的須臾間,發生了徹徹底底的逆轉。
“還不夠!”
不夠什麽,不夠殺我?不夠勝利?不夠算是最強?
可能連吼出這三個字的莫凌霄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是什麽,但他在第一個字的聲音剛有了個開頭的時候,左掌已經運聚了十成的功力,不顧生死、舍生忘死、毅然決然的拍在了自己胸口。
一掌之下,五髒大震。
這麽急切的時候,哪裡容得莫凌霄用上所有的技巧,所以即使他這一招本來該是隔山打牛的招法,也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心尖一口鮮血上湧,而在他背後,背部的皮膚、白袍在這一掌之下,裂開了兩道長口,兩股鮮血如同兩片羽翼,兩柄刀刃,從他體內暴射出來。
這真是絕對想不到的角度。
寧無極也避不開,甚至他都還沒有看清那兩片血色的全貌,兩邊的肩頭連帶一隻左眼就已經被血刀斬中。這血液之中蘊含著至剛至猛的掌力,一下子把他兩肩連接著手臂的位置,切開了大半,甚至能夠直接看到他的骨頭和骨頭上深深的傷痕。
受到了這樣猝然、嚴重的打擊,就算是寧無極,右手上的力量也當場泄空了。
必殺的一擊被破。
唰的一聲,莫凌霄把他那隻軟綿綿的左手提起,如同一條蛟龍轉身,一掌拍在了寧無極胸口,但他腰間也在這時中了一腳,像是被炮彈砸中,整個人砰的飛了出去。
明月湖邊緣的地面再度震動,剛才因為寧無極卸力出現的那些蛛網狀裂紋,至少向外又擴展了一倍的長度。
這個時候,莫凌霄已經落在了湖上。他此時狼狽不堪,白袍多處破損,背上有大片的血跡,右手軟的像是一條死蛇,但他目光熾熱如舊,左手探入湖水之中,並指如劍,向上一揮。
嗤!
一股湖水在內力的裹挾之下,化為無柄劍刃,斜著在波浪之中穿行,直到射出了湖面,在空氣中劃出布帛被撕裂一般的聲響。
寧無極看著那晶瑩的劍刃帶著銳利的嘯聲逼近,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夾。即使他現在遍體鱗傷,左眼失明,僅剩一隻右手,他這一夾仍然精妙絕倫,準確的夾住了那湖水匯聚的劍刃。
但,抽刀斷水水更流,水流這種“最善”的物質,哪有擊中其一點就能夠截住全面的道理。
啪!
水流在寧無極指縫之間迸射出去,但是已經潰散的一部分海水,仍然帶著如同火槍鉛子一般的衝擊力,擊中了他的面部,從他雙眼之中貫穿到腦後。
“嗬!”
寧無極臉上一愣,兩個空洞窟窿的眼眶裡,逐漸流淌出來兩條鮮紅的血跡。
靴子踩踏草地的聲音傳來,那些意圖觀戰的人終於也趕到了這附近,在那滿目瘡夷的地方停步,注視著這一處。
雙目空洞的寧無極,右手食指中指仍然夾緊,頭顱還稍微抬了一下,好像還能看見走到他面前的人。頂尖武者的生命力是非常恐怖的,哪怕脊椎斷裂、被腰斬、四肢俱無、挖心掏肺都可以再多活一陣子。
“嗬、咳!”寧無極張了張嘴,“日落了?”
莫凌霄左手抹著齒間止不住的血,聞言之後,挑眉回望夕陽,那輪紅色的日光已經有一半沉在湖水之中,但是如果配合湖面的倒影一起看,仍如一輪整日,道:“還沒。”
“那還是差點味道。”寧無極搖搖頭,“新的強者誕生,要不然就該是紅日初升,其道大光,要不然也該天下初黯,星月皎然。”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剛才搖頭得時候,好像聽到了自己腦殼裡有流體在晃動的聲音,為這新奇的體驗怔住一息,才釋然,單掌立於身前,低頭。
“勝負,已分。哈~”
頭顱低下之後不再抬起。這具身軀仍然存在,那個控制著身軀的意識,終於徹底的走出了這個世界。
莫凌霄扭了扭頭,長長地舒了口氣,左掌豎立在胸前,先回了一禮,再抬頭看著那些剛剛趕到的人。
他嘴唇動了動,胸中有什麽詞句要吐出來,卻又轉頭看向湖上。
此時的湖中半輪日光裡,終於有一隻真正的飛鳥,逐漸飛來。
莫凌霄看著那隻鳥,目送著那隻鳥飛到再也不見的地方,終於露出笑容,吐出那句話。
“我贏了。”
這一句是對寧無極說的,
也是對過去的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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