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戀】青檸橙酒 - 15 沈曜

　　再次睜眼時已是黃昏時分。

　　路子澄側過身，直直盯著墨凝近在眼前的睡顏，感到神奇。

　　明明平常看著嚴肅有男人味，睡著時五官的硬朗卻軟化下來，顯得乖巧。或許這才是墨凝最原本的樣子吧，卸下成熟偽裝，依舊還是小孩，惹人憐愛。

　　路子澄輕輕刮對方的鼻子，沒想到墨凝淺眠，猛地睜眼把路子澄嚇了一跳。逃跑不及被墨凝抓回來親，直到缺氧才被放過。

　　「餓了嗎？」墨凝問道。

　　「唔⋯⋯有點。」路子澄摸摸肚子。　　

　　於是兩人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防風外套出門覓食。

　　現值傍晚，晚霞潑了一大片天際，廣闊的海灘更能直觀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鮮紅、橙橘、明黃、湛藍、淡紫，層層交疊，天空似上天的畫布，任其染上色彩。

　　這時間越來越多店家開始營業，不遠處市集燈火通明，人來人往，與逐漸昏暗的天色形成對比。

　　兩人沒有趕著吃晚飯，而是漫步在沙灘上。路子澄在前面邊走邊踢起細沙，墨凝則在後頭雙手插兜跟著。

　　忽然路子澄驚喜的指了淺岸的方向，不等墨凝反應過來就徑直朝那方向跑。墨凝瞇眼一看，發現是台在海邊的白色立式鋼琴。他搖搖頭，跑起來去追路子澄。

　　兩人抵達現場時，發現是一對新人在此處拍攝婚紗照。新娘努力提起層層疊疊的婚紗裙襬，奔向站在海裡，腳板被海水淹沒的新郎。兩人在夕陽下擁吻，面上洋溢著幸福。

　　路子澄定定的盯著兩人看，不自覺露出羨慕的表情，細微神態為墨凝敏銳捕捉。

　　「你也想拍結婚照嗎？」墨凝偏過頭。

　　「我可沒說哦。」路子澄反駁。

　　「我們也去拍一個吧，哥穿白西裝一定很好看。」墨凝的食指悄悄勾住路子澄的。　

　　「挺會說話。」路子澄抬眸瞪他。

　　「咦？阿澄？」

　　兩人交流被一道聲音打斷，轉頭一看，發現是原本在拍婚紗照的攝影師。

　　「阿曜？」路子澄愣了一會，猶疑道。

　　阿曜確認是路子澄後眼睛瞬間發亮，跑過來張開雙臂就往路子澄身上撲，抱完左臂還親暱的掛在路子澄肩膀上。　　

　　墨凝見狀有些不滿，皺起眉頭。

　　阿曜看著墨凝暗下來的臉色，瞬間明白什麼，手自動從路子澄身上拿開。

　　「我是沈曜，阿澄中學時期的好朋友。」

　　沈曜伸出手表示友好，墨凝了然，自我介紹後回握。沈曜滿意地笑了，和路子澄示意要回去收尾工作，等會再過來。

　　墨凝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

　　沈曜留著一頭俐落短黑髮，五官端正，看著精神奕奕的模樣，卻難掩微妙滄桑的氣息，衝突的氛圍在這人身上意外和諧並存。

　　「對他很好奇？」路子澄問。

　　墨凝點頭，將自己所想說了出來。

　　「嗯⋯⋯他有個病重的女友，我看過幾次，從那時起他變得比我們剛認識時沉穩很多，三年沒見不知道又發生什麼。」

　　「原來如此。」

　　兩人站久了腳痠，乾脆席地而坐。

　　腳丫子為海水沖刷，還挺舒服。

　　「哥的中學時代過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路子澄聳肩，「我沒朋友，大家都討厭同性戀，也只有沈曜那個心大的傻子會一直跟著我。」

　　「那他挺好，不排斥你。」

　　「嗯，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他的。」

　　「別光說我了，你呢？」路子澄頭靠在墨凝肩上。

　　「和現在一樣。」墨凝聳肩，「就每天被我哥鬧，左易安還參一腳來亂而已。」

　　「不愧是他們。」路子澄被逗笑。

　　兩人又絮絮叨叨幾個中學時期有趣的往事，直到工作完畢的沈曜再度來找他們。

　　沈曜的工作團隊和新郎新娘為挑選照片離開海邊，不過方才的那些拍攝道具還沒收，沈曜特地讓路子澄和墨凝過來看。

　　「我記得你是自由攝影師，改行了？」路子澄揉捏著箱子上的大泰迪熊。

　　「沒，只是來這裡幫忙熟人的。」沈曜邊上傳剛才拍的照片，邊回答路子澄。

　　「那⋯⋯小琍呢？她還好嗎？」小琍就是沈曜那個病重的女友，路子澄看了看沈曜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她二十三歲時走了。」沈曜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懷念的輕笑，「別擔心，是笑著閉眼的。」

　　「抱歉，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路子澄低下頭，手指絞著布偶熊的耳朵。

　　小琍是沈曜二十歲時認識的女孩，兩人在重重困難下相愛、相知和相惜。作為沈曜的兄弟，路子澄對小琍如親妹妹一般照顧。他將一切都看在眼裡，明白兩人有多麼不容易。

　　然而當時路子澄和墨凝剛分開，心情很亂，切斷所有舊聯繫離開，沒想到卻因此錯過小琍的終別，這令路子澄十分沮喪。

　　其實理智上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錯，只是恰好錯過了，卻還是止不住的難受。

　　忽然，顫抖的手覆上一隻更厚實的手掌，路子澄抬頭，看見沈曜對自己搖頭。

　　「小琍不會怪你，更不會希望你自責。」沈曜鄭重的、溫柔的望著路子澄，「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苦衷，我們誰都不會責怪誰。」

　　「她走的時候⋯⋯幸福嗎？」路子澄問。

　　「嗯，很幸福。」沈曜笑著點頭。

　　「是嗎？」路子澄失笑，「那就好。」

　　「你呢？」沈曜反問路子澄，「我倒是很想知道當時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我⋯⋯」路子澄神情複雜看著墨凝的方向，此時對方正站在海上那架鋼琴前擺弄著。

　　這三年發生太多事了。

　　時間好像過很快，但當時的煎熬又那麼的漫長與深刻。路子澄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怎麼詮釋他與墨凝那多舛的關係。

　　「算了，故事可以之後慢慢說。至少跟我說說那位吧？」沈曜看路子澄欲言又止，也不為難他，轉而指了指墨凝，「我第一次看你有定下來的打算，他一定很特別吧？」

　　「嗯，很特別。」

　　路子澄沒有再說下去，然而沈曜看著路子澄的神情，便足以明白。

　　那和他當初認定譚琍的眼神如出一轍。

　　這麼多年過去，路子澄也終於找到那個能夠認定此生的人，作為多年好友，沈曜自然為路子澄感到高興，也十分欣慰。

　　「哥！快過來！」那頭的墨凝已經坐上鋼琴椅，正對這裡揮手喊道。

　　「來啦！」路子澄喊著，朝墨凝奔去。

　　棕色軟毛為風凌亂，白色防風外套衣襬飄揚，海浪啪沙啪沙作響。

　　沈曜靜靜站在沙岸上，恍然看見方才那對新人的模樣，堅定與信任的奔赴重演。

　　又彷彿跨越時空，看見十多年前兩人初見時，路子澄身著夏季薄襯衫，背著厚重斜挎包，獨自行走的，纖瘦單薄的身影。

　　放學時分，在校園漫步抓拍的沈曜匆匆一瞥，視線穿過層層人群來往，一下子注意到那個雖然孤獨卻莫名閃著光芒的靈魂。

　　琥珀色的瞳眸，倒映著夕陽流轉。

　　晶瑩的焦色滲透出血紅，迤邐的美。

　　美得讓人不禁想要攫獲，想要定格。

　　“喀嚓——”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那是他第一次，迫切希望某個人可以與誰相伴，他希望那樣的人不再孤單。

　　小琍，子澄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呢。

　　沈曜眼前漸漸模糊，手裡攥緊脖頸上那枚精緻的藍水晶項鏈，裡面是小琍的骨灰。

　　我多年來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你看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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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沈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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