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不停,在陳昇沒來找我的第五百分鐘,窒息從熟悉的房間滲進了我,我沒有動力掙脫現在坐著的姿勢,我猜下一秒大力呼吸能聽到胸口骨頭被撐開的響聲。狗能感知地震,我能感受冷汗的前兆。我很難受,同時我停止了自我拯救。我成了情感的消耗品。
油浮上了臉,我抬手抹了抹臉,像對待意外一樣,平靜地夾起了那粒眼屎,它的結局永遠是被擲到地上。
詞語之間誕生了繁華的字句,我和陳昇,我不敢說我們有那些電影之間的情節。因為生活沒有背景音樂——除了那些情緒化、寂靜、只能看到漆黑的輪廓、五味雜陳又無所謂的夜晚。
那晚陳昇從無業遊民晉升為社會的螺絲釘,她給我拍的小視頻里白晝明亮燈光,員工面前都是獨屬於自己的辦公桌,草草帶過的鏡頭我看到了小時候我羨慕的場景。
於是我跟陳昇說:“哇!你成功了!”陳昇沒有多說,只說今晚想吃番茄牛腩。但已經臨近夜晚,菜市場都將關門,別說準備牛腩需要的時間。我便叫陳昇去吃火鍋,我現在趕過去。
我們到了火鍋店後,店員本來急切地要去哪裡,掃了我們一眼就趕上來問幾個人。我說兩個人。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走進店,所有的都是陌生的,我會害怕不馬上回答他們的問題會被他們瞧不起,怕他們瞧出來我不是第一次來。陳昇沒有拉著我的手,我轉頭瞧她。
我說現代社會就是好,外面的感覺永遠比家裡的好。陳昇一听就挑眉看我,問我:“什麼意思?”
我瞧出陳昇有點質疑的意思,雖然不知道她在質疑什麼,但我忙解釋說:“外面的為了吸引顧客,弄得很上心,總覺得比家裡亮堂,我喜歡亮堂的。”“買多幾盞燈放家裡。”
燈光懸在頭頂,無故給陳昇的臉升了溫,她的雙眼如鷹喙尖銳,瞄準獵物似的盯著我,而她微笑著又讓我覺得我是被她臨時寵幸著,她或許會離開。
底料的蕃茄味升騰,突破空間襲擊我的腦子,食材剛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夾起放進鍋裡,火鍋咕咚咕咚如奶奶家灶裡燒開的魚湯,我聞著魚湯味總蹲在柴火前,假裝很認真地燒柴,其實是想奶奶喊我喝一口。
肥牛好了,陳昇夾起一塊肥牛放進調好的蘸料裡,把臉頰邊的長發別到耳後,嘴張開時好似準備訴說,肥牛進了她的嘴,我能想像到裡面的柔軟和溫熱,她嚼東西的同時眼睛會盯著鍋底。也就是說她現在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她現在是順從的。
我停下筷子,拿紙巾擦了擦嘴邊的辣油,喝了口羅漢果茶。服務員在旁邊不停上菜或帶領客人,馬不停蹄,我雖然沒有做過服務員,但曾經也站著應對客人12小時,回到家已經過了十二點。
陳昇注意到我長時間的停頓,她夾起一塊牛肉放進我的碗裡打破了我的休止。 “怎麼不吃了?”她問。
她很溫柔,我把那塊牛肉放進嘴裡,那些她把其他東西放進我嘴裡的瞬間一一閃現。
陳昇扭小了火勢,湯麵逐漸平靜下來。
“新工作怎麼樣?”我把蝦滑倒進番茄鍋。陳昇砸砸嘴,眼睛一直盯著鍋底,手裡的筷子立著,是暫時休息,她的眼神在鍋底,但我知道她在思考。 “還行吧,不知道是這個公司特別還是大家都一樣,不太適應規矩特別多的。”
“累的話不要撐著哦。”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點了點頭。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你愛的人也在愛著你,當你們深情地對望。偶爾,這種突然墜入愛河的感覺如同尿顫,來得突然、始料不及,我下意識解釋為——我在演戲,我要求這段關係裡需要我深深地愛著她,因為這是我想成為的人,具有深情並為愛獻身的品質。我猜有人會覺得這種想法就是自我感動,自我感動有點下賤吧,而我覺得更下賤的是我還懷疑別人是否出於這種心理愛我。
“你又愛上我了?”不知道是什麼在牽動我的嘴角,淚在眼眶裡打轉,我不敢看她。好像我成了那口鍋,陳昇往鍋裡放她喜歡的菜。她真的如同世人的愛那般愛我嗎?這個問題每天都會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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