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人類登上月亮這件事，是阿姆斯壯的功勞還是那艘火箭的功勞呢？」老人開口，聲音低沉嘶啞，歷經滄桑。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5hL0dEq1Z

        而一旁的桌上擺放了一個白銀製的精巧吊墜，在昏暗的光下浮動著柔和的光芒，低調的彰顯自己的價值。

        老人並沒有在等待答覆，只是自顧自的陷入回憶。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rlGbOGc5

        「爺爺……？」

        常常會想，為什麼老天只讓我活下來呢。

        「……爺爺。」

        大概是因為，我們國家需要一個阿姆斯壯吧。

        「爺爺……！」

        要是和你們重逢時，能在黑色的海水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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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們都說爸爸是個英雄。

        他從欺負我們的人手裡拿到了重要的東西。過沒多久，大家就舉著新旗子在街上狂歡。

        他們高喊，獨立。

        不過爸爸跟以前不太一樣。當我們問起他帶回了什麼、怎麼帶回來的時候，爸爸就會開始說些莫名奇妙的話。

        ——他說他不是英雄。

        ——他說海水是紅色的。

        ——他說他害死了大家的英雄。

        沒有人知道爸爸在說什麼，就連我和媽媽也不曉得。

        之後，高帽子的叔叔們常常來問爸爸事情。特別是被大家稱為「總統」的叔叔，他對爸爸非常熱情，也總是滿面笑容的和爸爸說話。不過爸爸好像不喜歡和他聊天。

        雖然叔叔們都站在我們這邊，但是幾個同學們卻經常笑話爸爸的語無倫次。

        真可惡！要是他們也經歷過戰亂的話，一定就會更加尊敬爸爸……雖說我自己也不太瞭解戰爭就是了。

        ——未來的人們大概會認為和平是很理所當然的存在吧。我突然這麼想，要是到了未來，就不會再有人感謝爸爸了嗎？

        總之，幾天之後高帽子叔叔們在廣場和報紙上聲明了很多事。

        大概是說，爸爸並不是精神錯亂，而是因為當時被敵人抓走了，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帶著重要的東西逃回來。但是還是遭到敵人動手腳，讓他沒辦法告訴大家更多的事情。

        不過沒關係，爸爸已經非常偉大了。爸爸是國家的英雄，是會流傳到後世的傳說。

        大人們是這麼談論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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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你就是不能驕傲一點！？父親你的確帶來了和平，這一點不會有錯！」

        「不是的兒子……也許這不是你期待的，但事實就是如此。」

        父親嘆了口氣，繼續否定真相：「我真的沒有做什麼，真正的英雄——」

        「夠了！」

        父親很難過，我感覺得到、也想像得到他悲傷的表情。可是他依舊沉默，就像是被人們讚頌時那樣，一貫的安靜。

        「……我回去工作了。」

        令人窒息的氛圍彷彿是一片海，我獨自抽身，卻留下父親一個人孤單地溺斃。

        幾天後，父親送給了我一個小玩具。

        「我知道你會喜歡。」父親只是在紙條上寫著這樣一句話，和玩具一同放在我工作的書桌上，很像父親的風格。

        一手抓著國旗，另一手則高高的舉起像是在揮手，阿姆斯壯站在月球上笑得一臉燦爛。塑膠製的公仔不是特別大，但亮麗的上色讓它很顯眼，連月球表土好像都閃閃發光似的。

        也許我真的滿喜歡的吧。總覺得英雄就該如此，站在高處俯視全人類、用自信的笑容宣揚自己的壯舉。

        我一直相信父親是位偉大的英雄，就算他和英雄該有的形象相反，就算他總是否認這件事，就算有些人會對他的缺點冷嘲熱諷。

        ——「不過是個腦袋有病的膽小老頭子罷了。」

        ——「講得好像多厲害似的，其實他就只是逃回來了吧。」

        ——「真的很沒出息對吧？不知道高層的人幹嘛老把他拱得像神一樣。」

        不論如何，我都會相信父親。而且也要讓其他人認同父親的偉大才行。

        當時的父親明明才剛成為正式軍人不到半年，也沒有身任重要的職位，但父親竟然可以突破重圍奪得重要的戰略情報，成為我國獨立的大功臣。

        用這樣激勵人心的故事來教導人們的話，國家想必也會愈來愈繁榮，大家一定也能感受到父親的用心良苦。

        要讓後代們都感謝父親所做的貢獻才對。沒錯，英雄就應該留名於歷史，讓後人都能理解父親的偉大。

        看著桌上的塑膠公仔，真希望總有一天，我的努力能讓父親揚起那般自信的笑容，親口告訴人們他的英雄故事。

        但父親就是太謙卑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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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八十年前的一個夜晚，為了盜取暴虐的殖民母國的軍事情報，我國出動了菁英部隊夜襲敵方的濱海偵察堡壘。

        出擊的三十人戰術小分隊渡過險惡的黑水，快速謹慎完成搶灘，計劃細密大膽。沒有意外的話，根本就不會失敗。

        可是，情報卻早已被洩露到敵方。

        在偵蒐過程中，敵軍狙殺了一部份的成員。剩餘的人在夥伴的掩護與隊長的帶領下，犧牲許多優秀人才，總算獲得了那份資料。

        然而回到邊境基地的路途更是危機重重，敵方軍火猛烈，而我方為了快速渡海，武器攜帶量極少。在各種不利條件下，已然無法安全回到基地。

        ——更別提就算平安返回，之後殖民母國必定會出兵對我國進行鎮壓，情況反而更糟。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帶回情報又不會波及到人民呢？」

        傳說，當時的那位隊長運用計謀，在海上漂泊數日後才返回基地，讓敵軍誤以為小隊已無人倖存並放棄追捕。

        那一夜的槍聲連綿，霎時間妖冶了冰冷的黑水。緊張害怕的情緒逐漸蔓延，纏繞在疲憊的身軀上，沈重、壓迫。

        「砰——！」

       驀地輕鬆 。緊張、害怕、悔恨、無力……瞬間消溶於海中，溶為黏稠的腥紅浮沉、沉浮。

        而同袍也在晦暗的波浪裡浮沉、沉浮，一雙眼死命的瞪著那片無月的蒼穹。無論星光如何閃爍，也只能任死亡渲染這抹令人焦慮的紅黑。

        幾年後，在其他國家的幫助下，我國成功戰勝殖民母國，宣布獨立。

        一切都有賴於那位英勇聰明的隊長，在險峻的環境依然冷靜思考大膽行動。要不是他帶回情報，說不定我國到現在都還在殖民母國的壓迫下生活。

        真是光榮，我國有如此優秀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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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是學校老師們用滿面笑容告訴我們的內容，也是爺爺喜歡跟我說的故事。

        那個傳說中又英勇又聰明又偉大的隊長，則是我的曾祖父。

        順帶一提，爺爺以前是政府的高層官員。

        重點是，每次想到這個事件總讓我很懷疑，到底有多少內容是虛構的？有多少內容是為了榮譽「獨立」這件事而捏造的謊言？

        但曾祖父在三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就算我想問也問不到。

        雖然如此，爺爺卻經常跟我講述曾祖父的事蹟：總統都要親自召見、村民們熱情款待、全國人民都歌頌著他的貢獻。

        同樣的故事，學校教的和爺爺說的沒有太多差異，不過老一輩的人間流傳的卻全然不同，負面的說法很多。

        而所有人都選擇相信爺爺，唾棄那群污蔑英雄的造謠者。

        傳說，傳說。近百年來，人們都傳說我的曾祖父是個偉大的英雄。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所謂「造謠者」他們的言論又是從何而來？毀謗、以訛傳訛？抑或是某些不被公開的故事？

        可是這麼思考的只有我，不論是大人小孩還是學校的朋友老師都僅是津津樂道著那些英雄事蹟。

        然而，在瘋狂擁戴曾祖父的這個國家、這個社會裡，爸爸卻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要去看到事情背後的真相。」和這句話一同交給我的是一個吊墜。

        似乎是曾祖父送給爸爸的禮物。雖然小，但因為是銀製的所以重量比想像中重很多。就像卡通裡的火箭一樣，模樣單純可愛。

        沒有任何裝飾或上色，跟其他玩具放在一起的話很難被注意到，不過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出它的價值所在。

        白銀製的精巧吊墜，在耀眼的光下閃現著溫潤的輝芒，委婉的訴說它內含的意義。

        「真正值得人們傳頌的，肯定是為了讓阿姆斯壯成功登月而犧牲自己的，那艘火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