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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久遠的木製招牌有些毀敗，印在上面的「景黛」二字正如其店，典雅秀麗但不敵寸陰流轉已變得破敗蒼涼，十餘年下來早不見當年盛況。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vZxP1uoe
若鬼怪之說為真，有所謂在天之靈，娘親肯定恨不得掘開墓土重振家風。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6EXI9MUuO
說是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景家本該搭上人人愛美的風潮，以胭脂水粉鋪之姿在當前盛世揚名立萬、舉世聞名，在不然也該富賈一方坐擁依山傍水的花廊水榭，只不過現實就是景家落魄得有上頓沒下頓，該點賣的鋪子點賣了，留不住的人全跑了。如此窘境下目前當家做主的是未及荳蔻、沒金釵但有木釵戴、被迫過早獨立扛起家計的景小姑娘——景縹緗。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oqOrby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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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小姑娘平生最恨漂亮男人，恨其除了姿色以外毫無用處。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ZocFrWm9
她為數不多能溫飽甚至算得上有盈餘的時光，是掌家娘子——景縹緗的娘親——仍在世時，但娘親英年早逝而經濟重擔落到爹親身上，一切就開始走下坡。儘管爹親是親爹，依然無法粉飾繡花枕頭的本質。畢竟爹親是只憑著一張俏臉入贅景家的，無其他才藝更何論持家之賢了。本來男子樣貌姣好是值得廣而宣之的好事兒。今人皆愛美、逐美、求美，美為正道甚至可敵千軍萬馬，然滿滿赤字的帳本並不受膚淺的肉體凡胎所惑。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HIbCxi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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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不想輕易丟了小命的狠勁，景小姑娘憑天賦帶著爹親、弟弟啃蠻荒中的樹皮雜草果腹，當然總不能光靠打野，冬天冷得手腳心寒出不了門。鄰人們看這家子此般可憐的份上偶爾會挪出些糧食，景縹緗頗懂其中門道，會咿咿呀呀地要爹親抱著弟弟一同去道謝——這是上天賜與他們好皮囊的用處了。可惜同情心並非春日草木能愈發茁壯，同情心是一口取用過度遲早會枯竭的甘泉。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EO2c533z
幸好捱過了最艱難的稚齡期，景小姑娘懂了些智慧打算重新開張「景黛」，爹親雖無用，好歹沒有將娘親的嫁妝田地都敗了。講到這個就來氣，娘親家的人不是遠在南方做生意，就是在一次運送水粉、香餅的貨船上遭難了。景家並非沒人，卻入了舉目無親的困境，實在是遭了天煞孤星詛咒，否則景黛就算失了大掌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應當還能假裝繁榮到景縹緗長大。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FS3WL4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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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小姑娘……該當正式稱縹緗了，琢磨許久，想學的第一本書是啟蒙的《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世界的原理由給學士來想吧，人家景縹緗想趕緊兒地看懂密密麻麻的帳本。接著是《九章算術》，景縹緗不明白爹親有進貨賣貨，錢卻越賺越少的道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6dqoYyj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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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紹緯拎著他的小八哥，拎著袖擺小快步行來，「姊姊，陪我玩吧！」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fSHmj4kg
景縹緗抬了一眼又對焦到課本上，滿腦子漢字與數字亂竄，本想喊丫鬟擋住貓憎狗嫌的小弟，但身旁空無一人，是了，養不起傭人所以打發走他們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4SEgxU1I
這麼一分神，才幾頭身的小玩意兒撲到景縹緗懷裡，「姊姊別看了，看了也看不成大學士呀。」天真的小玩意兒繼續道：「爹爹說，大不了回鄉種田。」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1I2bxiI6
「胡說。」景縹緗正色道：「以後咱家不僅會發財，姐姐還要供你讀書，讀得不怎樣沒關係，至少要看得懂字。」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O1jVDr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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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裡，要是天上的娘親有知，肯定會從墳裡爬出來給爹親批頰，「好不容易能穿絲披綢了，怎麼走回頭路當人家耕牛呢？」但娘親看在爹親的俊顏上，大概捨不得動手。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uZ0buy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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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縹緗聽了弟弟轉述爹親胸無大志的童言童語，手指頭癢癢的想給弟弟來一段精神與肉體並有的處罰，不過自己只是苦惱沒法兒一心多用，沒必要動手。且弟弟的臉（當然也包含爹親）將來要當景黛的門面，他不能將隨意的對待視為理所應當。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ahLur11O
小時候不得已讓爹親與弟弟出賣美色酬報憐憫，景縹緗就有察覺，人家對自個兒家的態度越來越像施捨，雖說這該是你情我願沒有乞討之說，但是爹親與弟弟的價值彷彿越來越便宜了。他們是景縹緗最重要的人，不該被當作貨物審視，他們該擁有選擇的權力。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uSuOAwlc
景縹緗將弟弟抱在懷裡，和他一起複習先前爹親教過的字。他們該有選擇權，當然，景縹緗的選擇也必然是爹親和弟弟的選擇就是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5BrT6j8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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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紹緯甩賴用手遮住本子，「姊姊這個字太難了，我不記得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O6n35l9l
「爹親教了好多次了，我記住了，你怎麼會不記得？」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tVbJjQUb
「因為姊姊跟娘親一樣可靠嘛！」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tO1FVPy7
景縹緗揉揉景紹緯雖然瘦但有嬰兒肥的小臉，那句爹親常掛口頭上的話被景紹緯學得了，「你身上流著娘親的血，你也會很可靠的。」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YNexZvyR
「可是我身上還流著爹爹的血啊！」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oN1CPI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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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景縹緗不打算讓這小賴皮再詭辯了，景紹緯見大事不妙，提起鳥籠蹬著小腿飛快離去，「以後我也入贅就不用辛苦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AsaQLUIP
「真是！」景縹緗拍了下腿，「只有臉好看是走不長的！」好比兩人的爹親，娘親在時是挺享受榮華富貴，娘親沒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過去屬於自己的東西消失。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dXdWJK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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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縹緗拿得出口的優點是旺盛的生命力，其他方面就同普通人並非特別早慧。只是身邊沒有靠得住的人，所以遇到了事就得學著去解決。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WcsKBkoA
有些和弟弟同齡的人，早早入了學堂環繞在琅琅書聲裡了，想到弟弟不願學的樣子有些灰心，也有些火氣。景縹緗就像小牛皮充了氣，這麼個時候聽到門口穿來腳步聲，根本一碰就炸，「別煩我！」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0cupjn27
「小饞別氣了。」原來是爹親，定神一看背後還有條小跟屁蟲景紹緯。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cUB11C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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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縹緗歛了歛情緒，收起獠牙，「我不該生氣。」瞧那小跟屁蟲正要咧開嘴角，景縹緗接著說：「但弟弟太讓我擔心了，文不成武不就，沒了我誰都能欺負他。」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c9Ltgc4F
「姊姊！」景紹緯眼眶打著淚花，吹著鼻涕泡奔到景縹緗前，「對不起……」景紹緯邊打著哭嗝邊說：「我只是、只是不想妳那麼累，不調皮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yhyfNQ8s
「唉。」景縹緗捏著弟弟的髒臉蛋，「受點委屈就找爹親告狀，以後爹親沒了，姊姊沒了該如何？」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GNtCYu5c
景紹緯聲嘶力竭地大哭，「不可以！」哭的有一口氣沒一口氣的。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ZIKWiBu1
弟弟哭成一團淚人兒，爹爹也默默地用袖子拭淚，景縹緗揉著眉頭，自己這輩子就是跟好看男人犯沖了，「都別哭了，喏我自打嘴巴當沒這回事兒吧。」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hgWl62ad
景紹緯拉住景縹緗的手，「不許打我姊姊。」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0oGfjGZ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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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禍不單行、災患叢生、雪上加霜，前門有虎後門有狼，唉呀景縹緗讀書資質尚可，但聽說書人講那些悲慘劇情特別感同身受，記了一大串描述壞事的字眼，總而言之還一團亂呢，有人闖入家裡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QVtzYdJC
景縹緗持了掃把跟在爹親後方一起去前門查看，若非時間不允許，景縹緗還想要將切菜刀綁在掃把頭做矛之用呢。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bCUhO2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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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景家擋不了多少風的木門勘勘掩住，鐵鍊纏的亂無章法，而玄關正臥倒著不速之客，身著料子不錯的衣裳應該不是來打劫的——要是有賊來這裡偷東西還真是眼拙就是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wtqXCIi4
景縹緗瞧爹親將那人翻面後，發現其呼吸薄弱，面無血色，雙脣發紫，說不得再放地上幾刻中人就要死在自家大院了，晦氣。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sYHzTwfi
「姊姊他死了嗎？」景紹緯蹲在地上端詳來人，臉上沾了塵土但不掩白淨的皮膚，烏髮如雲如瀑，本來應該棺好的現在有點散亂，少了整齊多了瀟灑。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c3GphDpn
景黛未來要迎客的，平白死了一個人在門口多不吉利，景縹緗脫口而出，「爹親，他哪裡來的就哪裡去，將他扔出去吧。」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lT6TQ8cs
幸好那位公子迴光返照呢喃了句，「別……渴……」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PCdmdA6e
景父扛著個小少年走來走氣喘得不行，不過還是好心道：「他應該是中暍了，女兒，咱救救他好嗎？」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ra1BwukE
「對啊姊姊，這個公子長得不錯，應該不是壞人。」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EjsB68GM
奇了怪了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良心好似只長在爹親和弟弟身上，景縹緗絲毫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有人丟就有人撿，不怕。」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iBoyya8i
公子也許有祖上庇佑，命不當絕，此刻又氣弱地說了：「我願酬勞……」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LzYbtJgM
總算打動景縹緗的鐵石心腸，「爹親，您撐他到樹下歇歇吧，要是他太重，您把他移到井邊空地也可以。」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g0pe4V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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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剩下當不出去，但又有些奢侈感的靠椅和枕頭，爹親忙呼了半天累得很在旁休息，弟弟手鈍，餵個水頻頻餵到人家鼻孔裡。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thq1JYvfR
景縹緗是希望家裡以後有點兒書香氣，但不至於像純粹的書香世家那般迂腐，且商戶對男女大防沒有要求那麼高，乾脆接手餵公子哥兒喝水。邊餵邊想，要是敢死在這兒，夜裡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剝了然後丟出城餵野狗。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frP1d3LuA
對方乾裂的嘴唇得到滋潤，加之在蔭涼處休息氣色好上許多，呼吸也變得平順，幸虧聽不到景縹緗的心聲，不然撿回了半條命又嚇跑了半條命。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jVZ5r6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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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景紹緯書學得多，他大概會形容垂頭窩在椅子裡的貴公子風神秀異，面如冠玉，頹唐如玉山之將崩。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5LcuOGz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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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位公子沒有犯其他毛病，面相上就不是很健康的樣子，景縹緗學郎中在對方腕上把脈，把不出個所以然。聽說王公貴族流行弱柳扶風的體態，常常十天半個月不進半粒米所以身子虛。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9WRqrmZT
這公子樣貌是端正但身形瘦弱，要不是景家暫時沒條件，景縹緗以後可是要將爹親和弟弟養得結實些，難以理解那些大人有錢不買米糧吃之由。希望面前的虛弱公子快快醒來快快歸家，最好未來帶幾箱金銀報恩，不貪他者權勢人脈，求報答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QLb7V86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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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夢醒，望著景縹緗就說：「多謝小兄弟相救。」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N12lma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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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對方禮數到了，可是魂還沒到，景縹緗閃過將水潑在人家臉上的念頭，低頭一看自己打扮確實不夠女氣，為了方便及預算，衣服沒有花紋、刺繡和裝飾，想著未來會長高所以做得較為寬大。娘親在世時曾允諾景縹緗過生辰給她穿耳洞，怎料那日未到娘親就被急病帶走了。加上景縹緗現在的年紀算得上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正兩兔傍地走，可能貴公子沒想過女孩子家家會把自己整理成這樣吧。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3fvkKn8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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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娘親的事有點鬧心，沒了解釋的慾望，「公子免禮，可知回家的路？」還有別忘了報酬。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8l29UN9sI
「我的家僕有得到風聲會尋來，請問現在是甚麼時辰？」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bGpPkQ5x
「您正午在我家倒下，太陽已經斜了，差不多未時。」景紹緯藏在景縹緗身後，聽到對方稱姊姊為小兄弟咯咯笑不停。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sbNVUwRr
對方聽到倒下二字臉上泛了片紅暈顯得神采逼人，若年齡更長臉長開了想必姿容更加清隽，「是在下失禮了，為了躲人看貴宅開著門就擅闖進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66ZEFwY7m
「罷了，門倒無所謂，主要是怕賊。」怎麼還沒提到報酬呢？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6STqK8iH
「在下先暫以此玉珮為信物，他日必當報答救命之恩。」沒想到對方忽然講出景縹緗最想聽的話，景縹緗本來無神的雙眼變得炯炯有神，「可否麻煩小兄弟幫我看一下有沒有穿著烏衣，袖上有此紋的人經過，那便是我的家僕。」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DBwpMH8L
景紹緯呼了一聲好，邁著小短腿湊在門前東張西望，結果還真盼到了滿額流汗的家僕。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77JZMHPh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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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名曰衛玠，多謝小兄弟相助。」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6TUiZIw2
「呃……我姓景。」讀書人怎麼話這麼多，景縹緗期待對方早日返家帶真金白銀來報恩呢，「我也姓景！」景紹緯拉著姐姐的手晃來晃去，目不轉睛地看著公子。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5qkZFY4Oi
「景兄弟，景小弟弟，來日再見了。」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tmvXBLC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