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與根：漂泊浮雲停駐扎根之處 - 01

怎麼會……

怎麼會是他？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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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皮膚泛起微微青光，彷彿正在證實命限將至的診斷，蒼白無血色的面容也似乎在證明他身體正走向衰弱的事實。

「阿青！」

淚水含在眼眶裡打轉，阿飛緊盯眼前虛弱到隨時可能會倒下的人，著急地吶喊。

雙手懸在半空，他想扶卻碰不到對方。甚至，直接穿過對方的身體。

「阿青……」

無法觸及的隔閡讓阿飛頓時失神。

他茫然，卻也自覺。

他正在影響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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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遊玩的靈魂因為被道士追趕而漂泊到某處人家。

那是一處安靜的小屋。

儘管家境不錯，卻像是被拘束在原地向下扎根的樹，身為家族么子的青年備受關照卻只能待在原處無法外出。

那天，盲眼的他一如往常在庭院澆花，聽覺敏銳的他馬上發現周遭不尋常的動靜。

他拄著拐杖來到青草河畔，與那名遊魂相遇。

誰也沒有發現遊魂在那，只有這名青年發現他的存在，還發覺到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不安。

「哼哼，待在這裡，就算那個臭道士是飛毛腿，一時半刻也追不到。」蹲在花叢裡，遊魂阿飛笑得一臉得意。

「誰在那？」

有人？阿飛有些緊張，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儘管他認為這種荒郊野外的小屋裡應該沒人在，卻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畢竟，他是遊魂。

就算有居民在附近也看不見他。

「你怎麼躲在這裡呢？」

「我才不是躲！要不是那個臭道士突然砍過來，我也不至於需要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避難。慢著……你看得見我？」

花叢被人撥開，晨間露水順勢滑落，從他的頭頂穿透，隨後滴進濕潤的土壤裡。

阿飛抬頭驚見灼熱的日出正好被眼前的青年遮蔽。

那人衣著簡潔素雅的藍衣，一身仙氣。無論是半蹲伸手的舉止、嘴角勾起的溫和微笑，還是親切中帶點玩笑的語氣，都讓人有股置身在世外桃源的錯覺。

「你說呢？」青年說得儒雅卻語帶無奈。

阿飛將視線飄開，發覺青年另一隻手拄著拐杖。

抬頭仔細看，才發現青年的雙眼被一布條所綁住，似乎目不能視。

「一言難盡。總之，這裡先借我待一會。」吞吞口水，感受到光線變強的阿飛急忙閃過直射的陽光，沿著青年的影子迅速竄進大樹的樹蔭下。

「嗯？」沐浴在早晨陽光下的青年疑惑地偏過頭，但隨即轉頭對身旁的大樹溫潤笑道：「我去拿些茶點過來。可以的話，能跟我說說外面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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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有趣呢。」

落日之時，一人一魂待在大樹下相談甚歡。

居住在河畔旁的青年名喚阿青，他自阿飛出現後就每晚在大樹下吃晚飯，就連宵夜也是在此處享用。那桌上擺的不只是菜餚、點心，有時還會出現幾樣古書或玩具。

有時誦誦詩、有時下下棋、有時聊天南地北、有時談古今怪談、有時只是靜靜待在樹下吹風，什麼也沒說。

那時阿飛第一次體會到何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儘管他才是那個遠方來的，他還是覺得：果真痛快！

「對吧！那些可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經歷呢！不過……我說的這些，對你來說會不會太難想像？」

阿飛不只一次這麼問。

其實他不只一次產生疑惑：阿青又沒有見過，怎麼能談得如此盡興呢？

「飛兄真的無須顧慮太多，但說無妨。」阿青總是如此回應。

輕啜一口早已涼掉的茶，阿青笑道：「我這眼睛不是天生殘疾，是後天受傷的。東西見識的多寡與常人無異，從父親那邊的商販口中也聽過不少奇域稀品。我相信飛兄所說的。」

阿飛無奈苦笑，暗忖：我又不是怕你不相信我。我只是不希望你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而附和我。

對阿飛來說，被人敷衍比被人拒聽還悲傷。

從前，他曾遇過一個聽得到他說話，也願意聽他說話的人。他那時興奮到不行，每天晚上都待在那人身旁細說自己的所見所聞。直到有一天，他趕不及在日夜交替回樹下而躲在那人家的櫃子裡，恰巧撞見那人與道士商量如何趕走他。

聽見那人親口向道士坦承自己只是在敷衍，心想遊魂說完就會自己離開，怎知不但沒打發走，反而讓遊魂自顧自地愈說愈起勁，甚至每天都來找他，煩得他快崩潰。

其實阿飛也不怪那人。

換作是他，每天被人纏在耳邊說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事，他可能早就發瘋。

那天晚上也不用道士出場，他便自己識趣離開。

那種以為找到知己卻發現是誤會的心情實在不好受。

回顧先前的自己，簡直就像傻子。

可如今他遇到了阿青！

他從未在阿青臉上看到厭倦的表情。

他暗忖：若為知己，看不見又如何、摸不著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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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來說說你上次在日出前還沒說完的那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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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不曉得這段關係究竟能維持多久，但他想，在阿青覺得無趣之前，他想一直說下去。

無處傾訴的阿飛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阿青，而阿青也樂於傾聽關於那些他不再見過的人、事、物。

日復一日，兩人每晚都在同一處促膝長談，月下對飲。

直到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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