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是林槐生的現任助理，一個曾經在片場斟茶倒水的毛頭小子，柴瘦柴瘦的。斟茶，斟的是接觸的人脈，蒲扇一掀一闔騰雲駕霧，洶得阿歡眼眶濕潤，旁人疏導這是積累學識的善法，憑此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慢慢得心應手，可阿歡得到的是一羹前輩灑地上待舌脷舔舐的燙粥，還是青菜瘦肉版，油水順勢畫出尖嘴猴腮，趴在地上的阿歡愈看愈覺得狡詐。遲疑著張嘴伸舌，即將屈服的一刻，林槐生提起他後衣領勒他喉骨，阿歡心神得救而身軀疼痛，只聽後人在講，諸位在我的片場裏一律平等。他臉都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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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生帶著阿歡學習，先旁觀布景和打燈，再看演員如何應對開麥拉，條條細數樣樣俱到，不時帶他去戲院看英美法的電影，阿歡不甚感激。有一次阿歡幫忙買了幾只生雞，讓阿叔圍進院子的雞圈裏，女主角造訪男主角的寒舍，二人站院子榕樹下含情脈脈相看，「開麥拉」一喊驚得其中一只懷有身孕的母雞振翅高飛，眼尖尖朝女主角身上的鴉青琵琶襟旗袍噴蛋，場面雞飛狗跳的，幸虧阿歡眼疾手快，飛撲過去接住動物下的熱帶雨，到掌心處還是暖乎乎的，匯的是初生的溫度。自此，眾人對他更是小有印象，一個靜觀默察反應靈敏的小夥。戲後生雞被劏殺做宴，他一口未嘗。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ORJIgZ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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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沛蘭第一次見到阿歡，是在卡爾登舞廳與詹姆斯休閑之時。阿歡長得年輕俊朗，舞女以胭脂香粉攻之，花號杜鵑、百靈、孔雀和芙蓉的女子，頻頻對他笑著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絲絹，一時之間金葉猶抱雪脂半遮面，似紅豆將熟未熟的江南糯米糕點，而他手足無措，迷失在香媚的珍饈之海。若隱若現的白人在金光下作神秘女郎，也有齒白唇紅的黑人舞女在舞台交叉雙腿，豐乳細腰呼之欲出，風月場裏生人成雙成對或是三五成群都不足為奇。詹姆斯隨韻律點著皮鞋頭，側頭對陳沛蘭講，這就是阿歡，妳以後會經常見到的手下。陳沛蘭望過去，眼睛輕輕往上擡，說，看似怯生生的，怎會出現在這裏。詹姆斯大笑，怯生生才好，他們那幫人做事不算馬虎。很快，陳沛蘭便得知阿歡出現在這裏是接受詹姆斯邀請的緣故。陳沛蘭正飲鐵觀音，阿歡來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問候，先是一遍英文，再是中文，天鵝夫人好，我是阿歡。彼時舞曲奏響，陳沛蘭點頭回笑，竟想不到這麽青澀的家夥會講一句英文。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9Sslonq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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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心情暢快，痛飲一杯加冰威士忌，下胃後爽嘆道：「阿歡，你們老板呢。」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Sq67gB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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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雖膽小，但背後有老板扶持，人教誨他能伸能屈，面對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受委屈，因而也選了個適合自己的座位坐下，答：「林先生到南京開文藝大會。」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64wBwi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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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若有所思，問：「你怎麽沒去？」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QvJk7I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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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傷寒，他放我幾日小假養病，昨日才好，今日便出來替他工作。」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4N6umUQ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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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點頭，「這部電影將在一個星期後開拍，我們的要求非常清楚。你回頭轉告他，第一，片場任何人不得隨意侮辱安吉拉的明星，包括你的老板，這是底線；第二，我們在上海給天鵝是最好的待遇，她初來乍到，你們要多保護她。」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roaD76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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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不敢作保證，僅牢記於心做傳話筒。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7I7vZXK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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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沛蘭聽後一笑，揶揄道：「詹姆斯待我這麽好呢，許是酒精作祟。」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zR6kZ8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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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興致一高，罵了一串臟話，然後說：「妳記住，妳是美國人，我當然待妳好。妳在洛杉磯有婕斯敏照顧，我在這裏要是沒把妳照顧好，她會難過，我不想她難過。妳也別高興得太早了，妳還是好萊塢的一員，我們必須在商言商。」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TRpqd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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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沛蘭心知肚明，卻充耳不聞，伸手繞過光腳玻璃杯和梅花茶具，支一叉子掐果盤中的琳瑯水果，從剝皮荔枝、切片蜜桃和無籽葡萄中亂點鴛鴦，而她的眼睛無從管轄此處男女濫點煙花之罪，縱容奶白與翠青在人體奧秘之處媾和。嘗嘗呀，之後她別出心裁地往詹姆斯的威士忌扔幾顆荔枝，果肉縱身一跳，激流並發威脅他麥芽城府的壟斷，你問她為何做如此奇怪的舉動，這是她在此刻把他當自己人的表現罷了。相比之下，阿歡也就沒這樣的待遇，有些愚鈍。詹姆斯沒有生氣，也沒有被她的東方詩意灌醉，周旋久了，他玩明白這是她的領地意識，你煩我我便煩死你的暗喻——她來，當是放假的，敬業是一回事，修身養性是另一回事，該懂的都懂，不必多言。詹姆斯卻要她有事直言，基因使然還是文化遺留，拐彎抹角繞來繞去。她笑著說怕大膽狂言直刺你的心臟受不得而把我解雇了。他頓時啞口無言，傳聞果真如此。阿歡在旁觀看，眼界大開，方知林槐生用心良苦，留他一人在這領會領會明星是如何與自己的老板打交道的。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q54bF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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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阿歡輕車熟路地到林淮生家做事，二人待書房聊，涵蓋文藝大會的方針、開機籌備事宜等等。他真要考考阿歡，所幸阿歡有備而來。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zy9iHcv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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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生摘下寫字時戴著的眼鏡問：「前幾日你和對方談了些什麽重要的事情。」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gRQ28C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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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如實告知，又補充自己學到了什麽：「詹姆斯先生提了建議，讓我們調整膠片成像的畫幅，還有最好在陳小姐演到流淚的時候做一個特寫鏡頭，讓觀眾看清，他描述的時候引用了詩句，要大珠小珠落玉盤，然後陳小姐在旁邊說，她沒有別的要求，配合安排。」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er0t5H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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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自主權還算比較大。以後你盡量滿足陳小姐的需要，但要謹記我們從不虧欠他們，做好分內事就行。」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Akz8H2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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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歡認真記住，眼咕嚕一轉，突然說：「啊，陳小姐問我的老板是誰，我說是林槐生，她說見過，可我明明不記得你在哪個工作場合與她碰過面呀。」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g4I4v5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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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生笑了笑，無可奉告。阿歡不八卦，繼續埋頭工作。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IQpfLkV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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