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聯盟League of Legends】逆風而行 - 八歲男孩

這裡僅存的人大多受了傷。灼傷居多，不少人的傷口還在持續潰爛。

火藥跟化學，是那些入侵者的武器。

那天自己帶著一份想貢獻的心力闖入山谷，見到的是屍橫遍野的戰場。而為期三年多的戰事，在一個月前，在他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逃亡中，突然平息了——諾克薩斯因為政權變動而主動撤離。還有另一個對崇尚和平的愛歐尼亞來說十分諷刺的撤離理由：諾克薩斯為了去侵略其他國度而調動兵力。

但，那些來自諾克薩斯的入侵者，並沒有從傷痕累累的愛歐尼亞上徹底消失。有些繼續使用他們的暴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

那些他見到的焚屍，是這些天沒能熬過的人。剛繞完一圈的犽宿，回到被簡易搭建起的布棚下。

女子正在幫一個男子解開纏繞雙肩上的布條，只見男子露出的傷口紅腫潰爛，不斷流膿，剛才的男孩在一旁幫忙擰乾浸在水桶裡的布，遞給她。

「這些藥草不夠。」犽宿說，他將剛才女子塞給他的藥草放回她身邊，「你們留著，我不需要。」

女子抬頭看向他，一雙眼清澈得毫無雜質。

「大哥哥，會夠的，你不要擔心！我哥哥也去採藥了！很快就會回來！」男孩幫忙將藥草敷到雙肩受傷的男子身上，女子接續用乾淨的布條重新纏繞傷處。

不要擔心？犽宿嘴角扯了一下。都自顧不遐了，還講得出這種安慰話？

女子沒有停下動作，到另外一個正痛苦低吟的村人旁，男孩跟著。只見男孩雙手用力撐於地面，用自己的背靠向村人，以便村人坐起身，好讓女子可以取下纏繞他身軀的布塊。她又再次清潔不斷流出黃膿的傷口，非常小心翼翼，但村人還是隨著她的動作發出陣陣哀鳴。

「咿——」

背靠著村人的男孩咬牙，使出全力撐著村人全身的重量。瘦小的身軀幾乎要逼出汗來，就差沒有發出吼叫聲。整張臉隨著用力窒氣而漲紅，像一顆氣充到極限的氣球，隨時有洩氣的危機——女子冒著冷汗加快動作。就在此時，一雙大手接過男孩的動作，為他扶住村人的肩。

男孩先是疑惑，再大口鬆氣，對犽宿燦爛一笑。

「謝謝你！」

就在此時，另一個跟男孩身形頗雷同的孩子出現了。

「姊姊——這些應該足夠！」是男孩的哥哥，緊抱著滿懷的草藥跑來。

加上這個孩子，他們一起行動，直到夕陽斜照。他們把所有受傷的人都重新上藥一遍、清理村人的傷口周圍、輪番餵水和分食⋯⋯男孩的哥哥更是不曾停歇，才剛結束這邊的活動，便起身前去確認是否有未熄滅的暗火。而男孩則趁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空檔，拿了兩個白飯糰過來。

「這是我們對你的答謝！今天好險有你，不然通常我們都得忙到晚上呢！」

男孩一屁股坐到犽宿身旁，將手上兩個白滾滾的飯糰放在犽宿身旁後，自個兒抽起身旁掛著的竹籠，吃起乾扁的果實——這裡的土地已經無法結出飽滿的果穗。

「吃吧。好長身體。」犽宿把飯糰推回男孩面前。

「不行。你受傷了，該吃好點的是你。」男孩義正嚴辭，嘴裡還在嚼果乾，瞥了一眼掛在他腰際的刀，「大哥哥，你是個劍客，對吧？」

「嗯。」

「那你會把那些諾克薩斯人趕走嗎？」

⋯⋯趕走？他扯扯嘴角。

上一次他有這個想法、並且付諸行動時，他不但沒有任何收穫，還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會。」他聲音隱藏不住嘲諷。

原來自己的想法，跟一個八歲的男孩差不多——頭又開始脹痛了。

「好吧⋯⋯」男孩還沒能領悟犽宿語氣裡的情緒，只是略顯失望地低下頭。

「我走了。」

「啊？大哥哥，你要——」在男孩轉頭時，身旁的人已不見人影。兩顆飯糰也原封不動。

以村落為中心，周圍接近幾十尺的樹林土地，都被污染成枯萎焦黑的模樣。在夜色下更顯得黑漆一片。

直到聽見似是夜蟬、又似蟲翼摩擦之音的蟲鳴迴盪，這才從漆黑中慢慢看見點點綠意的樹林。才剛踏入林間，犽宿便看見那名女子坐在某棵樹下。忙完村落裡傷患的事情後，她就不見蹤影。

一陣風來，女子抬頭，一眼看向他。好似她知道他會出現在那一般。她從自己腰間的小袋裡拿出藥草，起身走向他。

「不必了。留給村裡的人。他們更需要。」

她頓了一下，接著蹲下身，撿起一旁的樹枝，在地上寫下：

你正在發燒⋯⋯可以留幾天養傷。

犽宿並沒有表現任何異常。但在幫忙清理村人傷口時，四肢冰冷的他，確實和她指尖有過幾次無意間的輕觸。

「看來，妳不是『樂於助人』，就是單純閒不下來。」犽宿語氣冷漠。村裡的人已經足夠讓她忙到天黑、那麼多人得照顧——如果是對他感到同情或是可憐，那還是省省吧。

而她，卻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話，發出清脆的笑聲——如果她能發出聲音的話。這大半天裡，他從未聽過任何聲音從她嘴裡出來，現在也是。

她不急不徐，低頭寫字：

我以為你看穿我了——說不定要幫忙別人的人，是你。

月光下她笑容依然，在地面繼續寫著：

你需要靜養，我也需要人手⋯⋯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那得建立在我也需要幫忙的份上。」

她笑了。

當然會，你會需要的——他好像聽到她這麼說？

⋯⋯犽宿。

不對，不是她的聲音。

犽宿⋯⋯

誰？林間的風傳來細小的呼喚聲。他馬上握緊刀柄，一腳後踏、向後一轉。

犽宿、犽宿⋯⋯犽宿⋯⋯

他不認得這個聲音、不，是很多不同的聲音同時呼喚他──不妙。

犽宿直接抽刀直立面前，準備好迎接各種可能的突襲。

──犽宿！

聲音從背後竄來，臉上都是血的人突然從身後出現、朝他直撲而來──

颯──

一刀橫揮，銀光乍現。犽宿大口喘氣。

在那人撲到自己身上前，他認出那個滿臉是血的人⋯⋯是夜邯，被他殺掉的大劍劍客。

他低喘幾口，再次深吸一氣後，定神一看，剛才那張血臉根本不存在——

血。怎麼會有血。

如果剛才只是一時幻覺，刀上怎麼有血⋯⋯

犽宿再次定目，終於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女子坐倒在地，臉色慘白，用力捂住左臂，血正從掌縫滲出。犽宿馬上收刀，蹲到她身旁。

「抱歉，我無意⋯⋯」雙手擱在她肩頭和傷口的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擺。

她對他搖搖頭，垂放在地的手指尖很慢地寫出幾個字：

腰袋，草。

犽宿連忙打開她繫在腰際的小布袋，將裡面的草株拿出來。她按在傷口上的手掌一離開，一道道血柱沿著她的上臂流下——他急忙將草株遞去，當她染紅的手掌接過藥草，即毫不猶豫蓋到傷口上，同時用力咬住下唇。

額邊冒出幾滴冷汗，她單手又取出一些藥草，將傷口完全蓋住。

「妳⋯⋯」沒事吧？講這種話實在很沒用，她擺明有事。

犽宿硬生生把沒意義的問候吞回去，只發出一個乾澀難聽的短音。

她抬眼看向他，蒼白的嘴角勉強一笑。

是夜鳴蟲。她在地上寫。

蟲的叫聲會在精神耗弱時刻讓人產生幻想。一般時候是沒有影響的⋯⋯一邊寫，她看他的神色有幾分猶疑。

⋯⋯你真的還好嗎？

「我很抱歉。」犽宿右手抓住嗡嗡作響的頭，正燙得驚人——

『為什麼你要殺死長老？』

『長老對你不夠好嗎——』

他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劍塾學徒們的質問。出於本能的回頭看去——犽宿確定這裡什麼都沒有，可是耳邊的聲音卻不曾停歇。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

『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背後一道道迫人的視線直射而來。犽宿單手抓在頭上的力道更狠——他不能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他還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還要讓長老入土為安。即便拖著千斤重的身軀，他也要找到殺死長老的兇手。

『你得為你的所作所為贖罪。』

夜邯的大劍再次出現在他身後，劍身折射冷冽的月光，他知道那只是個沒有影子的幻覺——

『你還想逃去哪裡——犽宿！』

突然，一陣溫暖覆上他冷得不似常人的手。

她輕輕把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似是安撫、又似是呼喚。當犽宿抬眼看向她時，她的手離開他的手背，用同隻手繼續寫道：

這片森林是夜鳴蟲的棲地，等你病好了再走也比較安全。

「我待在這裡也不見得比較安全⋯⋯」

她笑了笑，寫下：

我知道，這裡從來都沒有比較安全。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她不知道他現在是甚麼情況，有多少人想要找他；她不知道他還有多重要的事情必須解決——不，她當然不能知道。沒人知道這些事最好，沒人知道這些他根本沒做過的事最好，沒有人知道最好⋯⋯

他用手支住昏脹的腦袋，察覺到自己呼吸有些混亂。犽宿想用其他藉口繼續塘塞，卻見她依然從容地寫字：

至少有人可以幫你。

「⋯⋯我不喜歡有人的地方。」

犽宿做出最後的拒絕。她淺淺一笑⋯⋯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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